原以为经过昨天那场动乱,今天怎么也该是消停的一天。事实上,越是临近通州,确实也越来越消停。可就在这种消停中……中午午休时长绮在关押犯人的船舱中,抓到了两个投毒的人……
这就很糟心了。
瑾娘闻讯后忍不住碎碎念,“那些世家真跟割不完的韭菜似得,割了一茬又来一茬,真糟心。”也跟打不死的蟑螂似得,打完一波又来一波,真以为刷boss呢。
瑾娘厌弃的神情都掩饰不住,徐二郎看了只想笑,不过他心里也对通州的世家深恶痛绝就是了。
但话又说回来,世家会再次派人来暗杀抓到的活口,才是常规操作。他们不让人来这一趟,徐二郎还要担心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幺蛾子。
徐二郎道,“这是最后一波人了,之后再不会有人来。你再睡一会儿,我出去看看情况。”
瑾娘应了一声,翻个身想继续睡。好好的午休被闹醒,她这会儿睡意还很浓。但瑾娘闭眼前又想起长绮,头疼说,“把你小闺女抓过来,一个看不住人就跑没影了。这还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就这她还想往哪里钻就往哪里钻。这真是再大一些,放出去了,那还能收回来么?”
徐二郎也想到了长绮今早上和他说的事儿,唇角就忍不住微翘起来。长绮不作妖时尤其乖巧,看着傻乎乎的,其实闹腾起来她几个兄姐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关键是她武力值高,就显得破坏了特别大。这孩子是得好好教教规矩,再讲讲人情事理,不然放出去是一大害。
孩子还在眼跟前,徐二郎已经预想到她放出去后会惹来多少烂摊子,一时间也头疼起来,就是出门时,眉头还紧蹙着。
瑾娘在舱房内没等到长绮回来,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外边已经彩霞满天,不远处还能看见通明的灯火,听到喧哗吵闹的声音,却是通州码头近在眼前了。
瑾娘收拾好找到徐二郎,就见他正在一楼的花厅中和长绮喝茶——当然是徐二郎喝茶,小长绮乖乖的坐在他身侧,手里端着微红的果子露,一口一口喝的香甜。
瑾娘走近时听见,徐二郎在给长乐讲《大学》中的篇,小长绮不管听没听懂,反正面上的表情很严肃,让人能升起教学的兴致。
而后两人看见瑾娘,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徐二郎说,“起来的正好,一会儿就下船了。”
瑾娘就道,“你怎么也不提前过去喊我一声?这是我睡醒了,我要是睡不醒,难道你们还停在码头上不下船了么?”
徐二郎含笑道,“也无不可。和外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比起来,自然是夫人的睡眠更重要几分。”
瑾娘:心花怒放,有被撩到,恨不能给徐二郎一个爱的亲亲,但是闺女正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
算了,先记账,回头一道发放奖励。
这时候船行的速度越来越慢,随着“砰”一声轻响,船靠岸了。
这时候岸上的喧哗和热闹却没有了,安静无声的好似早先瑾娘听到的声音,都是幻觉一样。
瑾娘讶异了一瞬,都想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看。徐二郎却道,“通州衙门与各大世家应该都派人前来迎接,码头上应该封场了。”
……那就无怪乎现场这么寂静了。
瑾娘问,“现在下去么?”
若她是徐二郎,肯定要拿拿架子,好好晾那些人一会儿,让他们心神不安。毕竟通州世家这么大动静,通州衙门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却无人阻止,更没有人提前通信过来。
坐视不理,视若帮凶!
说他们是帮凶还是好的,指不定那边就是蛇鼠一窝,全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瑾娘想想这一路的遭遇,心中的恼怒之意更浓。她若为官,这时候指定不会贸然下去,定要好好灭灭他们的威风,给他们个下马威,让他们也提心吊胆,体会体会刀悬在颈却迟迟不落的感觉。
徐二郎听着瑾娘的话,忍不住发笑,“没必要在这种小事儿上拿捏人,凭白拉低了格调。我们有人证物证在手,别说灭通州世家的威风,就是现在打杀了他们,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那咱们现在下去么?”
“还需稍等片刻。”
等这片刻做什么,瑾娘稍后就知晓了,因为距离此处最近的江州水师提督,领命带着五千水兵,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可通州码头被一片火把照耀,这一片显得明朗如白昼。
通州府里衙门中的大小官员早已尽数到齐,通州府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也都亲自过来迎接。当然,还是有例外的,就比如通州那五大世家,不知该说他们目中无人的好,还是太过清心寡欲,不屑于当权者沟通好关系,他们就只派遣了家中的子孙过来。至于当家做主的家主,都没有在现场露面。
通州府的官员见状,脑袋垂的更低了,一时间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两江总督乘坐的船只已经到了码头,可却迟迟没有下来,这是为何?
最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下马威给了,之后距离他们被收拾还远么?
他们这些官员不易,别看在百姓们眼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世家看来,他们都不如一条狗。世家使唤他们,还得趾高气扬用一种施舍的语气,他们不怄火么,不憋屈么?怄火!也憋屈!可没办法!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通州,你就是钦差来了,你也得窝着。通州的五大世家,就是本地的强龙。他们不仅在通州势大,甚至可以算是江南诸多世家的领头羊,得罪他们……得罪不起!
官员们心里知道,这次他们装作睁眼瞎,对通州世家刺杀徐翊一事不闻不问,已经有了帮凶的嫌疑。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的老小家眷都在人家的看“看护”下,他们的前程更是被人攥在手里,更甚者人家手里还握有他们诸多把柄……
他们对徐翊的险境视若无睹,原以为有几大世家协力联手,徐翊再好的本事也难逃一死。可结果却是,前去刺杀的几波人马全都不见人影。反倒是他们笃定不死也伤的徐翊,安然无恙的到了通州。
这些官员心里打鼓,浑身抖如筛糠。他们有心请见,甚至脚步已经塌了出去,可船头站着那两口满身煞气,气势如虹的侍卫,着实有些骇人。尤其是他们手中的刀剑,还有明显的血渍,不知是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擦干净,还是经年累月,那血渍已经擦不干净……
官员们大汗淋漓,即便和风呼啸而来,也不能吹干他们身上的衣裳。
就在众人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突然有忍惊呼出声,“有船,又来了好多船。”
来船有什么好惊讶的?
要知道通州府虽然不如江州府乃是江南的水运中转站,但通州府地理位置也非常优越,每天南来北往的船只数不尽数。就是他们这会儿等待的功夫,运河上都不知飘过了多少船只。那些船只明显是想在通州府码头靠岸的,可明显是顾及到这边这么多穿官服的人,所以都躲得远远的,看那架势,是宁愿走到别的码头再经过别的水域来通州,也不想现在闯进这是非之地。
官员心里边痛骂这人没见识,却还是条件反射抬头去看。结果这一眼之下,心悸的差点没猝死过去。
这人乃是通州府的知州,他拉着身边官员的手,浑身都在震颤,“快看,看那上边挂的是哪家的旗帜?”
过来的船只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见头尾,而且看行船的速度和船只行动间的左右相支的阵势,这哪里是一般船只能摆出的?
官员心惊肉跳。
这怎么越看越像战船。
旁边那人这时候也惊呼失声,“是江州水师的船只。”
这一声没控制住音量,一时间连左右和身后的人都听见这呼声。众人闻声超前看去,果不其然见到黑烟压城一片黑色,如同破空的利箭一般朝这边袭来。也就是瞬间功夫,那些船只上的人影都能看清了。
而一片黑云的船只中,确实树立着一杆漆黑的旗杆。那旗杆上挂着红底滚黑色金边的旗帜,上书“江州水师”四个嚣张狂放的大字。
众所周知,各水师都有各水师的阵旗。阵旗不仅用来向外人宣示出处,还用来在战场上调兵布阵。水师的旗帜也不全都是一样的,几乎每个水师都有各自的旗帜,可一旦这旗帜的模样确定下来,最起码在整个朝代内都不会改变。
江州和通州毗邻,江州水师和通州水师还常有摩擦。上一任两江总督乃是通州五大世家的人,因此江州水师没少在通州水师手上吃亏。
可江州水师的威远将军也不是善茬,那是个有本事又拉的下脸皮的。尤其他行事手段特别不羁,兵法上还特别擅长诡道。在这位威远将军的谋划下,通州水师明面上占了便宜,但私底下吃了不知多少暗亏。
而不管是士兵还是将军,长时间没仗打,脾气就会暴躁。如今有了出气筒,谁也不会手下留情。
江州水师和通州水师的水军,隔三差五就要在这段运河上较量一番。美其名曰战争演练,以备不时之需,实际众人都知道,就是为了泄愤。
两军打的多了,众人对江州水军和通州水军的旗帜就记得非常清楚。
所以来的绝对是江州水军没错了。
可是也不应该啊!!
按照大齐律法,“将无召不得入京,兵无令不得越境”。以往江州水师和通州水师切磋,也都是在运河支流,恰好位于两州中间的一段水域上。
那段水域没明确划分归属于通州还是江州,许是用处也不大,也无人计较它的归属。可在那里切磋也就算了,如今江州水军越境到了通州,这是不想活了么?
要知道!总督大人今天可是到通州了!而且如今就在船上坐着呢!
下边一众官员,此时的心情都微妙起来。有人幸灾乐祸,觉得江州水师此次在劫难逃,有的心思比旁人多一窍,就觉得很奇怪——连他们这些无名小卒都打听到,总督大人这两天要上岸,没道理江州水师的人会不知道啊。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中间是不是藏着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下一刻,众人就知道,江州水师为何敢光明正大的过境而来了,他们竟是奉总督大人之命,前来清缴心有反意的几大世家。
徐二郎从船舱中出来,江州水师的威远将军摩拳擦掌的过来拜见。
徐二郎扶起此人,说了句“有劳将军,事后便以此船酬谢。”
威严将军魆黑的脸此时泛着黑红,“大人此话当真?这船上真有炮台?真给我老张当酬谢?”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好!有大人这句话,今天我这五千儿郎,就任凭大人吩咐。别说只是抓几个人关押起来了,就是上天给大人摘月亮,老张我也绝不推辞。”
躲在窗边听壁角的瑾娘和长绮闻言都抽了抽嘴角,谁要月亮啊?先不说摘下月亮根本无甚大用,你说摘倒是摘一个啊。搞的你真能上天一样,你真有本事,你上一个我看看。
瑾娘和长绮的腹诽,徐二郎和威远将军自然是听不见的。
两人走下船只,到了码头,徐二郎如同暗夜下的审判者,冷峻的面孔上俱是漠然与肃穆。他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员,压根没有喊人起来。冷冷说,“通州五大世家,刺杀朝廷二品大员,私造战船炮台,收刮民脂民膏,强占良田百姓,盘剥商人利益,操纵官员买卖。其行无视法纪,其意妄图造反,其名不容于世,其罪当诛!今令江州水师代行衙役之责,前去擒拿盛、徐、祝、萧、丽五家罪人,压下大牢,等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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