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菡可不知道姜老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今天很不顺利。
高高兴兴地过来,结果满心郁闷的离开。自己抱着希望而来的设备仪器,一个都没有实现。
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有可能吃亏在哪里。
比如,刚才赵先生用蔑视和不满的目光审视自己时,自己哪怕狗腿的说一句“我错了”或者“我开玩笑的,赵先生别介意”。
比如,那个老头问自己为何不找赵先生时,她哪怕说一句“再辛苦赵先生,是不是太麻烦他了”。
她坚信,只要她说出前面两句唯心的话,结局和现在会大不相同。
可是,她前世和今生能够很多次,放弃性命不要,只为了心里的某些坚持,现在暂时性命已经无忧了,焉能为了一些不关痛痒的设备仪器,卑躬屈膝。
她不愿意,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
在最艰难的岁月里,她看上去衣食富足,却时时刻刻受着冷暴力。如果那时嘴巴甜一点,表情乖巧一点,也许能获得爷爷奶奶甚至母亲那里多一点的关爱,而不用把一点点温暖的小事情,在心里不断回放甚至放大无数倍,去抵御生活中多数时刻的无奈和残忍。
就像现在一样,高高在上的璀璨阁,因为主人是那个什么晋王,哪怕他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因为他是从太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也必须得到别人最大的尊重。你可以不认同,在心里嗤之以鼻,认为他狗屁不是,但脸上必须恭敬谦卑,仿佛那个什么晋王是了不得的救世主,必须得到你全部的仰望和尊敬的眼神。而璀璨阁的人,也颇为理所当然。
林若菡心里明白,只要自己稍稍卑躬屈膝一些,表明自己是多么渴望璀璨阁能帮自己制作各项设备,那个老头不会一脸阴沉,好像自己占了便宜还卖乖,一副不知好歹想要好好教训自己的样子。
有人不为攸关性命的五斗米折腰,林若菡自问,米已有,且可以为了自己的坚持而不折腰。
想到这里,林若菡同样沉下脸色,“不劳姜先生相送,告辞!”
姜老看着林若菡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低头不语。
房门已经开始无声的合拢,姜老知道,赵衍已经从密道离开了。
摇摇头,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木盒,姜老也离开了竹楼。
一刻钟后。
赵衍出现在晋王府世子居所。
一盏茶后。
青衫已消失,代替的是亲王世子常服,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上金色绣纹的三爪金龙,虽然比皇上常服少了两爪,但依旧威严霸气,间以三色彩云,尊贵非凡,发髻早已用金冠束好,玉带皮靴,一派自有天成的皇室子弟无上的尊贵,在身周隐隐笼罩。
宽大寂静的书房内,赵衍看着眼前的奏折,反复确认无误,命人马上交去乾清宫。又掏出褐色玉瓶,看了很久,才心中微微一叹,命人交给药庐的石老。
然后,赵衍漫不经心地起身,然后起身,去了主院。
刚才晋王妃已经派侍女传话几次,请赵衍去主院。刘庆守在书房外,拦了好几次,被侍女明里暗里挤兑得脸皮涨红,最后铜铃眼珠一蹬,大吼一嗓子将人全部赶走,随后,书房的随侍躬身打开书房厚重的大门,赵衍应声而出。
刘庆仔细查看赵衍神情,像平常一样寡淡无波的表情,似乎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一嗓子而恼怒。
可他就是觉得不对。
世子爷有些不高兴。
不对,是很不高兴!
刘庆很是细心的发现,赵衍的眼神不太对劲,不明显,但确实在眼底深处隐隐有一抹阴沉存在,藏得很深,且无法化解。像是所有风雨欲来之前的沉闷与黑暗,都被狠狠压制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刘庆的熊掌不解的挠了挠大脑袋,跟在赵衍身后,往主院而去。
张蓉蓉似乎是刚才外面回来,在侍女的服侍下,换好了家常衣衫,正由着张嬷嬷给她将头上钗环一一卸下,准备通头发。
赵衍坐在张蓉蓉另一侧,眼角余光看见张蓉蓉的头发在张嬷嬷的手中散开,一脸慵懒妩媚的斜靠在引枕上,由着身侧的嬷嬷用梳子一下又一下的通着头发,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极为舒适,脸上的病容似乎在这段时间悄然消退了不少。
他垂下眼帘,将眼神都控制在眼前手中的茶盏上,微微啜了一口,却没有将茶盏放到小几上,眼睛始终盯着手中的茶盏,声音低沉的开口:“母妃有何事吩咐?”
张蓉蓉没有立刻回答,又通了几下头发,张嬷嬷给她简单挽了一个发髻,有侍女端上一小碗漆黑散发浓浓苦味的汤药,张蓉蓉皱眉端着,犹豫良久才一口喝下。侍女马上接过药碗躬身退下,随后又有一个侍女小心翼翼地上了漱口水,递过巾帕。第三个侍女低头敛眉端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雕花八角瓷盏,半跪在张蓉蓉面前,小心翼翼打开盖子,有八种颜色不同的蜜饯呈现在张蓉蓉面前。
张蓉蓉看了一眼,再次皱眉。
张嬷嬷突然想起来,给第四个侍女使了眼色,随后,一个白玉雕刻而成的莲花小盏出现在张蓉蓉面前,里面有一颗通体青翠的圆形药丸,隐隐散发葡萄的酸甜清香。
张蓉蓉这才展开双眉,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眼前的这颗药丸,是她青眼有加,才有幸达到她的面前。两只大红丹蔻轻轻一捏,药丸已经到了张蓉蓉嘴里。
一股酸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刹那间驱散了所有苦涩,张蓉蓉满足地轻叹,仿佛喝下那一碗浓黑的苦药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了。
只是……
“元盛,你上次送来的果药还算有趣,再送一些给母妃,若是想得起来,尝个一两颗,也还算不错。”
味道很好,只是太少,张蓉蓉心里埋怨儿子,为何只送来这么一点点。
赵衍终于将茶盏放到了小几上,转过头,眉宇间极为清淡,仿佛面前的女人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只是在应酬一个无法推辞的长辈。
张蓉蓉并不介意。
自从赵衍进来到现在,看似不满自己只顾自己梳头吃药而对他置若罔闻,他也只顾低头饮茶不闻不问,没有请安也没有日常询问,可他能够耐心的等待许久,也没有因为这些琐事而不耐离开,张蓉蓉心里其实还是比较满意的。
赵衍淡漠的眼神在张蓉蓉脸上扫过,又冰冷地转头看向虚无的前方,双肩的金龙因为他的动作似乎要腾空而起,却也随着他的停止动作而禁止不动,好像它的腾云驾雾、追波逐浪都有这个高贵尊荣的男人在一手主宰。
张蓉蓉眨眨眼,从赵衍常服上的金龙上移开有些凝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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