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好,石老在药庐的天井边的树荫下,躺在躺椅中一边翻着书,一边吃着肉干。
别说,那抢来的肉干味道很是特别,肉香满满,特有嚼劲,怪不得要一点点就像要割那小子肉的似的,吝啬得不行不行的。
眼看日头上升了,石老吧唧吧唧嘴巴,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在去抢一些过来,就听见前面一片嘈杂声传来。
刘庆带着两个侍卫,一脸凝重的过来,抱拳,“石老,您的小童泄密,奉世子命,带走审问!”
石老当成石化。
半个时辰后,石老终于明白,刘庆所说的泄密,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匆匆赶到倾澜院,哪里还有踪迹,抖着胡子狠狠一跺脚,追去了璀璨阁。
石老刚刚到竹楼,赵衍就丢给他一卷东西。
“……凌云派李长念坐下嫡传弟子,吴金,略懂医术,十五年前离开山门,已多年为未归……”
“……回青云宗途中,途中腹痛多次下车,传递紫阳丹消息……”
“……凌云派计划抢夺未果,将消息卖出……”
石老看完,傻愣愣待在原地半晌,沉默不语。
他真的老了,如此识人不清!
屋中静谧,无人开口,姜老进门时才将沉默打断。
“主上,吴金想要见石老最后一面。”
石老缓缓摇头,声音有些嘶哑,“不用了。”
姜老刚要离开,赵衍却开口了,“把皮留下。”
石老狠狠一个激灵,眉毛和胡子一起颤抖着,朝赵衍看过去,声音哆哆嗦嗦,“阿……衍,给……他留个、留个……全尸!”
姜老有些明白石老此刻心情,五六岁小童,从山脚下捡到,十五年的时间,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感情,虽然他只是一个细作,石老到底还是不忍心。
可姜老明白归明白,可在此事上,他一点也不同情石老。
人家林姑娘自己得了珍贵的草药,千辛万苦炼制出了已经绝迹的奇药,就只得了有数的几颗,还匀出一颗送给了他们主上,没想到她好心倒是给她带来了麻烦。
她若是知道,会不会后悔送出来那个紫阳丹,会不会责怪璀璨阁口风不紧治下不严,还有,她现在还在炼制一种更加厉害的药物,发生了此事,她还不会信任璀璨阁?
最重要的是,林姑娘还差点被忠勇伯给算计了婚事,若不是正好晋王前去插科打诨,林姑娘是不是难逃此劫……
不对,晋王怎么会在那种时候,冲到御书房里去献宝?
听说,晋王后来和从主上那里拿走了早就垂涎三尺却迟迟不能到手的三件宝贝?
姜老抬头,微微眯眼看着正低头看着卷宗的赵衍。
嘿!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
如此看来,主上,你真是够狡诈的。
既然林姑娘因祸得福,那就算给石老一个面子,留个全尸吧!
姜老目光转向一脸愧疚又满是祈求的石老,刚要开口求情,赵衍头也没抬,冰冷的声音传来,“将吴金头颅送到凌云派,将凌云派京城周边的四个堂口端了。”
石老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姜老心里一惊,刚要拱手称是,却听见赵衍似乎还有吩咐。
“那个林氏老宅和忠勇伯府……”
姜老听着赵衍一条条吩咐,越听心里越惊,最后也不敢为石老求情,拱手离开。
林若莹不知道有人盯上了她。
林燮手下的长老出了当日给她诊脉的老头,死的死,降的降,她小小年纪,在两个嬷嬷和侍卫的帮助下,倒也在老宅站稳了脚跟。
她也很识趣的,将族长的位置交给了那个老头,林氏族人要炼药还是炼毒,她一概不管,只要按时上交供奉,她还会提供帮助。
成亲的时间定在半年后,她还不到及笄,可一来马敏年纪大了,马杜玲很是着急,二来林若莹自己也着急,早日进门成为伯府夫人,她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她得到了这个显赫的身份,原本可以压下林若菡一头,好好整治林若菡一番,可现在倒好,她伯府夫人的身份还没有彻底坐实,林若菡却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县主了。
她气得砸碎了房里所有瓷器,却生生忍下心中的恶气。
同样忍下心中恶气的,还有永宁侯夫人赵岭。
想她赵岭,堂堂一个宗室女,却还只有三百户的食邑,你林若菡又是哪里来的贱种,也能享有一百户?
可就在赵岭心中恶气难去时,袁明修的一个决定,让她差点背过气去。
今日一早,袁明修原本是从一个姨娘那里直接上朝的,可他却偏偏用了早膳临近出府了,却偏偏抛到她这里。
赵岭看着袁明修一脸的餍足,心里已经怒火翻腾,袁明修一句话,让她几乎火冒三丈。
“你这几日准备准备,着人去林府提亲吧!”袁明修吩咐完,立刻就要拔腿就走。
赵岭差点把指甲掰断了,才能用平常的语气询问,“为何,侯爷和太夫人上次不是有过决定了吗,至少也要观望一阵,等湛儿考了童生试再做打算?”
袁明修不耐烦和赵岭细说,看着是个王府嫡女,可应有的判断力和政治嗅觉,基本和普通女子没什么两样。
可到底是自己正妻,袁明修施舍一样的简短说了几句,匆匆离开。
“皇上亲赐仁安县主,且不是空有名头,有食邑百户,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先定下来,离成亲还差得远,有什么事,别说悔婚,就算成亲都能暴毙。”
赵岭听了心中也点头同意,可她就是不愿意找人去林府提亲。那对父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们安郡王府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林若菡可是居功至伟。
“侯爷,”赵岭突然灵机一动,“大哥的忌日就快到了,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上门提亲吧,我们只要让湛儿多去林府走动一两回,多送点东西,不管是林府还是别人府上,都能心里有数了。”
袁明修脚步顿了顿,“依你。”
赵岭看着袁明修背影消失,翘起了眼角。
手里有什么奈何、五步一生的贱种,被她进了侯府,侯府哪里还能有活口留下。
想要凭着一个县主就要进侯府,没这么容易!
袁湛出现在林府前院偏厅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还带着母亲交代的一堆礼物。
他一头扎进书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已经很久,来的路上,小厮说林若菡因为协助父亲林清江为皇上制药有功,被封为仁安县主,袁湛才明白,他是被母亲要求来上门祝贺的。
当然,小厮犹豫了很久,也没有说出口似乎忠勇伯章翰志也想要娶林若菡为妻的事情,这件事好像被皇上还是什么人压下来了,赵岭虽然让他添油加醋一番,说得林若菡好像就是水性杨花的人,可小厮也不傻,事实上章翰志已经和林若莹定下婚约,且早就有合婚庚帖在前,袁湛就算听了林若菡水性杨花的传言,最终也会发现章翰志和林若莹有皇后赏赐同心玉的事实,他如此说了,被袁湛狠狠斥责一番也说不定。
林若菡是直接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浑浑噩噩来到前院,看到袁湛一脸的思念和欣喜,林若菡这才从一堆的实验材料和实验数据中清醒过来。
“若菡,”袁湛看见林若菡心里就盛满了喜悦,他坐在林若菡对面,身体侧过来微微前倾,眼神中几乎都是炽热的小火苗,声音里却又一丝心疼,“你最近似乎瘦了,很辛苦吗?”
林若菡眼睛有些涩,只有真心相待的人,他才会在意你是否开心,是否康健,而不是只关心你是不是又得了什么奖项,有了多少收入。
露出一个笑容,林若菡将脸上得老气横秋全部散去,难得有些少女心的俏皮的歪歪头,“我原本就不胖!”
袁湛细细看着林若菡的脸庞,不放过每一个细微的地方,特别是她那双澄澈如清泉的大眼睛,仿佛要在之后苦读寂寞的时光中,将她刻在眼中,烙在心里,时时记起,以此来陪伴自己度过那些枯燥的时间。
“还有四个月,就有童生试,”袁湛看着林若菡,轻声说,“若菡,你等我。”
林若菡微微点头,目送看了自己良久,终于狠心离开的袁湛。
袁湛的背影早已消失,林若菡却坐着一动不动。
仿佛不久前,那个想要歃血为盟却不小心血流如注、惊慌求助的中二少年,还在她眼前。
林若菡不傻,既然侯府如此急切的需要袁湛考功名,这么就能放他出来分心。
难道不是因为她得了一个客座教授的头衔,哦,不仁安县主的封号?
林若菡很佩服京中的所谓贵族,不是虚伪做作,就是演戏高手,还当别人都是弱智,问题是大家都一眼都能看穿,还一点也不恶心的你做戏我捧场,我虚伪你奉承。
心里摇头一番,林若菡有些心疼袁湛,再好看的竹篮,也不能用来打水!
可她能说什么,提醒袁湛,就算你现在就能考中进士,我们也没有结果?
何必呢,在事实没有到来之前,用言辞伤害他,就算他摒弃血缘的信任,相信自己,可除了他和家里彻底反目,还会有什么好结果?
林若菡苦笑一声,回去接着工作。
九转乾坤丹的制作,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在林若菡看来,什么九转乾坤丹,不过是因为药材的特殊,制药手法的别具一格,才使得最终成药功效的不同凡响。
至于靠这一枚两枚的药丸想要彻底改善身体,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优质的药物,良好的作息,合理的运动,平稳的心态,持之以恒的相互配合,才能让身体素质提高的速度加快。
这个技术落后的世界,却有着后世几乎难以再现的珍贵植物。
不说紫玉参这种林若菡闻所未闻的东西,就是平常的老山参,后世都已经全部或挖或破坏的干干净净,市面上能看见的,无一不是添加各种东西人工种植的。
紫玉参的炮制如此困难,放在后世机器设备当道的时代,要水解萃取还是破壁使用,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是,连真正的老山参都可遇不可求,哪里会有紫玉参这种神奇的植物。
林若菡现在手头没有更加精密的仪器和设备,没有把握成功之前,几乎不敢把这珍贵的药材放进去,只能一遍又一遍通过实验确认,不断在接进成功,才在心里设想,到了哪个程度,才可以将稀少又珍贵的紫玉参放进去。
可药物还没有研制成功,连日的日夜颠倒,让林若菡几乎有些透支。
今晚月色如水,微风徐徐,林若菡却在床榻上翻了一个多时辰的烙饼。
为了让自己把生物钟调回来,林若菡硬逼着自己早早上床,可现在都已经过了午夜子时,她依旧无法入眠。
披上外衫,小口抿着紫苏为她调制的果露,林若菡想象自己穿着睡袍,手握红酒,躺在别墅顶层小阁楼里,打开了房顶,看着和自己无限接近的璀璨星空,让自己的心也静谧下来。
可是,连续喝完了两盏果露,不仅还是毫无睡意,心里却更加空落落。
屋子里一片黑暗,林若菡不想吵醒别人,她没有叫人在外面值夜的习惯,更不想这个寂寞深夜,还要被人打扰。
丢下外衫,林若菡赤着脚,轻轻走到窗边,凭栏而立。
穹高夜深,有轻轻雾霭,萦绕整个松涛苑。
一片深深的幽静笼罩之下,只有偶尔的虫鸣倏忽传来,越发显得深夜寂寥。
林若菡目光找寻鸣虫无果,只得向别处远眺。
可漆黑的深夜里,落入眼里的只有无尽的黑色与无边的苍茫。
林若菡不知道目光该落向哪里,甚至有些微的无措和迷惘。
孤独,是的,她此刻感到了无比的孤独。
哪怕性命无碍、衣食无忧,她还是孤独。
她于是把目光投射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突然,她有些醒悟。
白日里,那个炽热的少年,亲手送上了一个被人描绘得十分可口的、热腾腾香喷喷的大饼,少年已经被大饼诱惑,而她自负心明眼亮。
可是,终其一生,她林若菡不也是在追求这么一个热腾腾香喷喷的人生吗?
谁又比谁厉害了呢?
林若菡嘲讽地笑笑,刚要回去继续翻烙饼,脚上却传来一阵毛茸茸的感觉。
低头一看,小宝正挨着她的脚踝,抬起头用圆溜溜的眼珠子,正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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