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林若菡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凄厉的喊叫声突然划破死寂,林若菡所在的小牢房也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我是冤枉的——”
“来人啊,我要见皇上,放我出去——”
“喊什么喊,到了这里就是把牢底坐穿,你也出不去了,懂吗?再喊,小心你的狗命!”
林若菡扯了扯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一些,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心里上是个安慰。
隐隐约约又传来了鞭打的声音,有人呼呼喝喝,有人惨叫连连。
死寂沉沉的牢房里,声音极度刺耳,有其他犯人的尖叫,还有狱卒的呵斥。
“啊——死人啦!”
“吵什么吵,死个人再正常不过,再吵,连你一起打!”
“啊——官爷,求您别打了,肠子都漏出来了!”
“瞎说什么,不打他再叫什么办,闪一边去!”
……
隔壁陆陆续续还有求饶和鞭打的声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停息下去。
林若菡坐在墙角的草堆里,头埋入臂弯,听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就当自己的在听广播了。
如果对手是以此来瓦解她的心防,林若菡觉得对手似乎有些幼稚。
她自认两世为人,这点危险,尚且不会放在眼里。
只是,这满满长夜,甚至这三天的可想而知的缺衣少食,倒是她这体弱的身体,最艰巨的挑战。
睡意已经全无,林若菡站起来在牢房中踱步,让自己稍微暖和一些。
冻僵的脚趾有了感觉,林若菡再次缩回墙角,看着那扇透气的小小窗户出神。
石老回了药庐,从地道去了璀璨阁。
姜老和石老两人见了面,得知晋王府曾经离开庄子去过太后宫中,隐一又查出是王府的二管事开了王府大门,半夜迎了左侍郎进府,而那个二管事是王妃的人,从原本怀疑赵博,渐渐将怀疑对象放到了王妃身上。
俩老头对视一眼,均觉得无比棘手。
若是那个蠢蛋赵博,往死里整都没事,可若是王妃娘娘,颇为有些投鼠忌器。
“石老,赶紧出城找主上吧,除了保住林姑娘的性命,其他事,我们不好插手太过!毕竟这是主上家中的后宅之事,我们只不过——”是外人。
姜老的话被石老打断。
“放屁,”石老“蹭”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看那小丫头不错,是要引荐给师傅当关门弟子的,怎么就是外人了。我的小师妹,青云宗老祖的关门小弟子被个**给害了去,当我老石头是死的?!”
姜老没做声,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心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怎么就是小师妹了,你看着人家林姑娘医术毒术了得,甚至还有一门剖腹治疗的绝迹,你想给宗门收敛人才,能够理解,可你那老祖不是将我们主上收为关门弟子,怎么又开门收徒了?再有,你将那王妃娘娘说成**,哦,对了,林姑娘是说过要晋王夫妇节制房事,可你如此直白,是否太过猖狂了,主上回来,小心又会把你叉出去。人家婆媳俩的事情,你还是请主上回来亲自处理比较妥当。
石老看着姜老眼皮抖呀抖,就是不说话,心里也明白,他是赵衍的属下,有些事情他这个师兄能面前过问一二,到了他这里,是连插嘴的份都没有。
姜老刚刚派人悄悄出城,找到天一阁最近的分舵去加急传递消息,石老突然想起林若菡对他说的一句话。
“想办法查看尸体。”
两个老头只是稍微揣摩了一下,就明白了林若菡的意思。
天亮时分,两个消息同时传来。
一个好消息,另一个,则不是。
查看尸体的人回来禀告,尸体的确很有问题。
而外出传递消息的人,再次被打了回来。城郊的各处官道口,都设有关卡,据说近日有江洋大盗出没,除了府衙特别开出的手令,一个月内,不得出入。
两个老头沉默对坐。
林若菡绝对是个聪慧的女子,从那尸体入手,由他们帮衬,釜底抽薪,无罪释放指日可待。
可是,就算她能被无罪释放,不说对手是否后面还有陷阱,前面林府门口被人闹事,她的名声已经岌岌可危,一个即将嫁入王妃的女子,名声被毁,赐婚就随时能被收回,晋王府只是被人说几声识人不清,林若菡可就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如果,晋王世子不在这个关键时刻回来,并表明态度一定会迎娶林若菡的话。
石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胡子都快被他扯光了,最终一咬牙,一闭眼。
“我去求那个**,”看着姜老脸色惊慌的看着他,无奈改口,“我去求晋王妃高抬贵手,就看在那个小丫头也许能治好阿衍的份上。”
如此人才,就算不能被青云宗招揽,也不能这么折在那个**手里,仗着自己从小看着晋王世子长大,石老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脸面的。
可不到半天,姜老又再次见到犹如一个鼓胀的皮球般的石老。
“石老,为何如此气愤?”姜老觉得自己的明知故问掩饰得不错。
“哼!”石老重重冷哼,气鼓鼓的说,“那**,那**竟然借口晋王不在,不便见外男,老头我连面都没有见到。”
唉——
两人对坐叹气。
先保住林若菡的小命,在图以后吧。
林若菡在第二天的中午,被分到了一碗略微变味的冰冷清粥和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慢条斯理的吃完,林若菡意外见到了张立。
那汉子一夜不见,已经敖红了双眼,匆匆见了林若菡一面,只说她的人都回了林府,他们也撒了人手暗地里迅速调查,已经有了眉目。
张立拱手,声音有些疲惫至极的沙哑,
“郡主,属下有负世子爷所托,辜负您的信任,等你回复,一定向您负荆请罪。”
第三日一早,天气阴沉。
在阴暗的牢房里,挨了三夜两天的林若菡发起了低烧,头重脚轻的被人从牢房带出去,将作为一个嫌疑犯,接受三堂会审。
林若菡被一个狱卒带到了大堂。
她只来得及扫了一眼堂上高坐的三个官员,就被大门口群情激愤的百姓吸引了目光。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一看见林若菡出来,就似乎想要冲进去掐死她,却无奈被身边的一群人死死拽住。
身体被拽住,嘴巴却拽不住,声音犹如雷声般隆隆作响。
“就是你,你就是仁安郡主?你如此丧心病狂,为了谋取暴利,让你的人卖假药不说,被发现了还要纵火灭口?我马三虽然无能,但寡母遭难,我就是拼上这一条贱命,也要将你绳之以法,让我寡母沉冤得雪!”
林若菡:“……”
大兄弟,你的台词好像前后不太搭啊?
她转头看看僵硬端坐的三位高官,又看看手持木棍的两排衙役。
没什么表示。
当然,坐在偏后面的书隶她没有看见,所以那书隶嘴角直抽她也不会注意到。
没有惊堂木,也没有“威武”声,马三的叫嚷似乎是被默许的。
门外的人群收到鼓舞,纷纷叫嚷开来。
“杀人凶手,青天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就这样的心狠手辣的,还能当郡主娘娘,那我们村头卖地瓜的张婆子,都能当王母娘娘喽!”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如此声音持续了半盏差的功夫,坐在“明镜高悬”下的刑部左侍郎,才似乎后知后觉的发现群情激愤,终于狠狠敲了一下惊堂木,“禁声!”
两排神情麻木的衙役终于有了动作,一阵频繁的木棍敲击声夹杂着“威武”的呼和声整齐划一的传来,门口的众人才渐渐止住了纷乱的叫嚷声。
林若菡冷眼看着这些蹩脚的主角和群演,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有那些“精彩”的演出。
刑部左侍郎贺大人为主,科道的梁大人和大理寺的潘大人为辅,三人心思各异,但脸部表情极为一致。
肃穆!
主审贺大人刚说完场面话,让原告马三出场。
“青天大老爷,我寡母死得冤呐,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三岁没了父亲,是我的寡母日夜做针线,把我拉扯大,而今我刚刚成年眼看着能挑起家里的重担了,就能让我寡母享福了,她却遭了毒手——”
“噗嗤!”林若菡没忍住,“大叔,你老成年的有些晚啊!”
贺大人死死忍住,没有把马三立刻赶出去,声音低沉的呵斥林若菡,“仁安郡主,请不要打断原告。”
林若菡点点头。
贺大人盯着马三,咬牙切齿,“马三,你继续。”
马三有些傻眼,嘴里嘀嘀咕咕,“……就能让我寡母享福了,就能让我寡母享福了,就能——”
林若菡扶额,“下一句是,她却糟了毒手。”
马三恍然大悟,“对对对,她却糟了毒手,她却糟了毒手,糟了毒手,毒手——”
林若菡叹气,循循善诱,“糟了毒手后,你就应该义愤填膺,要青天大老爷为你做主了。”
马三使劲点头,“对对对,我义愤填膺,请青天大为我做主,做主,做主——”
林若菡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你要求杀了我为你寡母偿命!”
马三一脸感激,“对对对,请大人杀了你,为我寡母偿命,对,偿命!”
贺大人惊堂木重重一敲,脸色犹如锅底,“仁安郡主,如果你在扰乱公堂,本官将定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林若菡挑眉,“大人,本郡主见马三忘了台词,好心好意提心,你却是非不分,倒打一耙,是何道理?”
贺大人额头青筋乱跳,刚要开口,却被下首的梁大人打断,“仁安郡主,原告是否忘了说辞,那是原告的事,我们自会决断,而若是你开口打断或引导,你就有妄图扰乱公堂的嫌疑,贺大人若是给你定罪,上了板子,到时你也不用以身份推脱,请郡主知悉!”
哦,这是个眼瞎却嘴皮子厉害的。
林若菡点点头,“嗯,这位大人言辞倒是犀利,只是本郡主尚未被皇上皇后褫夺封号,你就敢给我用刑,想来,你心中只有你的主子而已,如此无视律法,藐视君上,将来若是被罢官流放,你也不用以今日只是随口一说来推脱,请大人知悉!”
贺大人和梁大人同时瞪眼,一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骗子,不是说除了摆弄些药材,什么也不懂吗,为何嘴巴如此厉害?
潘大人肩膀有些抑制不住的耸动。
他身为大理寺正,上封大理寺丞将案子交给他时,还叮嘱他务必不能让郡主受到一丝伤害,言辞羞辱都不行。
潘大人有些苦恼,明知刑部和科道的人打得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言辞恶劣甚至鼓动不知情的村名闹事,都是惯常手段,郡主哪能不受一句羞辱。
现在看来,这个仁安郡主虽然年轻,除了医术高明之外,脑子还很灵活。
他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
崔漪珊坐在自家茶楼的包间里,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慢悠悠喝着茶。
有人每隔一盏茶的功夫,会将消息传回来。
“禀四小姐,那仁安郡主已经被押了出来,马三等人已经开始嚷嚷,众人纷纷指责她,要她杀人偿命!”
小厮笑眯眯禀告,完了还不忘补充,“听说,那仁安郡主吃了三天霉变的粥水和冷馒头,已经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平日里娇滴滴养着,现在应该撑不出了。”
崔漪珊点头,让他下去。
“娘娘,您看,这次她就算不死,身败名裂,名声尽毁之后,被褫夺封号,收回赐婚,也不会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漪珊,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缓的女声,“她能勾得元盛如此忤逆长辈,心思手段都不会太差。听本王妃的一句劝,斩草要除根,林若菡这个贱婢,脸面她根本不看重,给她留了活路,日后你有得是麻烦。”
“是,娘娘,”崔漪珊嘴上答应,心里不以为意。
听说孙轩之已经得了一个六斤八两的儿子,京中有消息来源的人家,现在都知道了孙轩之之所以多年膝下无子,原因不在于他的妻妾,而是他自己本身有问题。
如果那个林若菡能医治赵元盛,她崔漪珊有自己的血脉,肯定是要比族中过继强太多。
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没了封号,就算被她悄悄囚禁了,还能翻出天去。
为何要弄死她?
愚蠢的老贱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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