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菡只觉得脑袋被重锤在敲击,一阵一阵的疼痛不停袭来。
听完了那个黑衣人的话,她也大概明白了,晋王妃张蓉蓉和那个崔小姐应该就是主谋了,至于那赵瑞和慕容绛,甚至刑部御史台的人,不过是巨大利益网里面的不同角色罢了。
她面对这些人,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她该怎么办?
“大胆,她是我们晋王府世子爷的准世子妃,就算封号被褫夺,赐婚的圣旨也没有收回,那如此威吓,把我们晋王府把我们世子爷放在哪里,你就不怕世子爷回来,让你们好看?”
张立憨厚了几十年,难得的一次嘴巴伶俐,也就在今时今日了。
“呵,”一声婉转妩媚的轻笑传来,“晋王府的主子可不止世子一人,这位大人只管放心办差拿人,什么赐婚,皇上已经传旨,将赐婚旨意收回,这个女子,既不是什么郡主,也不是什么准世子妃了。”
张蓉蓉一手扶着张嬷嬷,缓缓走进,声音柔媚。
林若菡只觉得一条黏腻冰冷的毒蛇,朝着自己吐出了猩红的蛇信,浑身一个激灵。
来人冷笑一声,“林姑娘,随本官走吧。”
一个衙役上前,将一个木枷套在了林若菡头上。
林若菡有些木楞的随着对方粗鲁的动作,两只纤细的胳膊被生生扯着,“哐当”一声,林若菡被木枷拷了起来。
几十斤的木枷将林若菡差点拽到地上,却被前面的衙役用铁索狠狠拉着,踉跄着往前走。
“林姑娘——”张立几乎目眦欲裂,一声大吼,不管不顾的就和衙役动起了手。
“呵,”张蓉蓉又是一声婉转的轻笑,“不自量力!”
之间张蓉蓉举起素手,两个黑衣人从她背后闪出,二话不说对着张立而去。
林若菡听见身后动静,勉强扛着木枷转身,对着不远处正在勉强过招的张立艰难说了一句,“张立,活着。”
张立一个运气,跳出战圈,身上已经挂彩,却抱拳拱手,“林姑娘,活着。”
没有往回看一眼,张立疾步往清溪园而去。
清溪园一片狼藉,隐一重伤昏迷不醒,石老和两个药童没有受伤,却被五花大绑不能动弹,清溪园的侍卫倒了一地,嬷嬷丫鬟们倒地呻吟不已。
将石老送了绑,嘴巴里的巾子一被取出,他就大喊,“张立,把雷彻带来!”
雷彻奔来时,觉得情况不对,没有了往日的活泼。
石老将一张小纸条塞入蜡丸,放入雷彻大耳朵里,拍拍它的脑袋,“乖孩子,去天一阁最近的分舵,快去。”
只有雷彻才能混出城去,怪自己之前没有想到。
雷彻头也不回的从清溪园的后园离开,石老让药童给所有治伤后,匆匆去了璀璨阁。
“你手里有多少人?”石老一出现就问。
姜老也知道了消息,“没多少,不足一只手,”人都让主上带走了。
石老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赵琛那里所有的暗卫都出动了,这点人手,别说劫狱,面对暗卫,自保都难。”
林若菡这次已经没有上次的待遇了,除了一件夹袄和里面的中衣,一无所有。
牢房是和其他女囚共用的,不仅又冷又潮湿臭气熏天,还拥挤不堪。
里面的七八个都是凶悍的婆娘,看见瘦弱的林若菡进来,一个一把,将林若菡推得头晕目眩,有人还乘机踢了她一脚。
林若菡摔倒在墙角,头被撞破,血流如注。
踢人的女囚看着新将来的囚犯十分奇怪,一声不吭地用衣袖摁住伤口,也不站起来,也不开口求饶,就这么傻愣愣的坐着。
她刚要再踢上一脚,却闻到了一股幽香。
一盏茶后,林若菡额头的血已经止住,看着面前倒了一地的女囚,心里非常可惜。
她交出所有东西时,就指甲盖了留了一些,现在,也所剩无几了。
这些药粉,不知道能让她撑多久。
审判的结果不知道会如何,但料想,不管是死刑或者其他,总是不会留她一口气了,且还会在赵衍回来之前。
林若菡脑袋很晕,想了很久,却发现没有一条生路。
她有些懊悔,前世那些制剂她就算不能大面积使用,也有了防身的东西,哪怕同归于尽,也好过被人拿捏了无尽羞辱好。
经历了这么多,她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不会被心里的偏执所驱使,而是将那些有巨大杀伤力的东西,用在挽救自己的性命上。
有些失策啊,林若菡迷迷糊糊的想。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将那些制剂首先研制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有嘈杂声传来。
其他女囚早已醒来,却都缩在一起,离她远远的。
差役拿了一锅混水和七八个馒头,放在了门口,女囚们七手八脚上前哄抢。
九个人,八个馒头,林若菡注定没有。
她冷冷注视眼前所有人。
良久,一个女囚将手里的馒头小心翼翼放到了她的面前,马上,又有另外一个女囚,将那锅子也放到了林若菡面前。
林若菡这才收回视线,慢慢吃起了馒头,喝了一些水。
刚刚吃完,林若菡闭眼靠在墙上休息。
身体已经开始发了起了高烧,额头滚烫,身体却冷得在发抖。
过了半个时辰,觉得身体里面的食物开始在消化了,林若菡缓缓抬手,从头发丝里,取出一根银针。
对面的一群女囚,瞠目结舌的望着她。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林若菡渐渐开始出了汗,惨白的小脸上,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出现。
林若菡又喝下两口水,刚要闭目沉思,却见眼前伸过来一直乌黑的手掌。
手掌摊开,里面是半个馒头。
“给你吃,”女囚声音小心翼翼,“我便秘好几天了,你能给我治一治吗?”
林若菡忙碌了大半天,收获了一堆藏着的馒头。
终于不再挨饿,虽然味道难吃至极,也算是果腹了。
三天后,林若菡刚刚适应了在众人面前上恭桶,传来了审讯的消息。
这次连过场都没有走,封闭式审讯,在林若峻和几个婆子的证词下,林若菡被草草判了毒杀继母的重罪。
斩立决!
七日后行刑。
林若菡对这个判决不是太意外。
自己蠢,没有防身之物,也随意的将自己身家性命放到敌人的儿子手里,死有余辜。
除了对王嬷嬷她们的歉意,和对牢房里恭桶的使用非常不满,林若菡觉得自己马上闭眼,也没什么遗憾了。
共用一个牢房的其他女囚,这几天也和林若菡混熟了。
知道她要被处斩,都从口粮里分出半个馒头给她。
林若菡却没有再要,反正都要死了,她们口中的饱死鬼和饿死鬼的区别,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意义。
第七天,林若菡甚至将自己的断头饭送给了其他的女囚,看着她们将一个鸡腿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分吃,林若菡觉得自己心里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这一辈子,比上辈子得到的东西要多。
技不如人,就安心闭眼吧!
被押着跪在地上时,林若菡心里想得很奇怪,她似乎看见了母亲的笑容。那种只有对着她弟弟时才有的笑容,很温暖。
林若菡闭上了眼睛,等着刽子手的那把大刀落下。
刀却迟迟没有落下,一人骑着快马冲进了法场。
“圣旨到——”来人高声喊。
林若菡听了大概,明白了皇上看在她以往功绩,绕了她一命,遣她去城郊尼姑庵落发出家。
林若菡心里有些埋怨赵瑞的多事,杀了就杀了呗,何必多此一举。
留下了她的一条命,也许要多出许多事。
呵,您老想好了就行!
林若菡的身份很快从一个死囚变成了一个出家人。
一身麻衣走进庵堂时,林若菡觉得自己很是神奇,她这样心里没有任何信仰的人,竟然也会成了一个出家人。
剃度的仪式由宫里的太监监督执行,林若菡被要求跪在一个蒲团上,头上连日来胡乱捆绑的头发被解开,及膝的长发垂落下来。
头皮有些凉,瞬间透进了骨头缝里。
那是剃刀贴紧头皮的感觉。
随着青丝散落的,还有林若菡此刻怪异的心情。
这样好像也不错,尼姑庵里条件简陋,没有多余的热水洗头发,一个光头用个巾子擦一擦就算是洗头了,多方便!
洗头的时间,她完全可以用来做别的事情。
真好,赵瑞,给你点给赞哦!
最后一缕乌发落下,林若菡除了感觉头皮有些凉,其他倒也没什么。
“慧能,从今日起,你就是——”太监想说个场面话结尾,好回宫交差。
突然,眼前冲进来一个白影,飞快的将他扫到一边,将他最后几个字堵回了嘴巴里。
“……若菡——”赵衍衣衫不整,满眼血丝,胡子拉碴的出现在林若菡面前。
林若菡拱手,咧开嘴笑,“贫僧慧能,哦不对,”她将拱手改成立掌,“贫尼慧能,见过施主。”
“若菡,若菡,”赵衍整个人都在抖,喉痛梗得太疼,几乎无法说话。
眼前的女子,和他几天前相拥而吻的女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头皮有些青,没有了额发的遮挡,一条刚刚结疤的伤口赫然划过半个额头,脸色已经不是苍白了,而是白中带着青,一看就是大病未愈,已经拖了很久严重伤了根本,一双大眼睛有些泡肿,眼袋很大,乌青乌青的,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白,甚至还带着隐隐的乌紫。
很瘦,赵衍甚至看见了林若菡脑壳的形状,在一层苍白的皮肤的包裹下。
如果他不来,是不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啊,被人糟蹋成了这个模样。
赵衍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东西的狂奔,心口撕扯的疼痛难忍,眼角一滴血泪留了下来。
一把将单薄如纸片的女子紧紧拥入怀中,女子身体冰冷,赵衍已经泣不成声。
林若菡将心中的最后一丝感情散去,用手拍拍赵衍的后背,声音里带着欢喜,“施主,看不出来您还好这一口啊,喜欢光头的,真刺激唉。哎呀,现在还大亮呢,您要不晚上再来?贫尼等你哟!”
赵衍颤抖的更加厉害,眼泪流在林若菡的麻衣上,瞬间湿了一片。
突然,他一把抄起林若菡,就往外走。
尼姑庵的人不敢拦,宫里派来的人却马上阻止。
“晋王世子,您不能带走她,皇上有令——”
太监没没说完,已经被赵衍一掌,远远的真气射过去,脑袋犹如一个菜瓜,瞬间爆裂。
林若菡在赵衍怀里拍手,“哎哟,好厉害的功夫,可是施主,您要带贫尼去哪里?”
宫里的侍卫呼啦一下包围了赵衍,赵衍只是朝后面扫了一眼,立刻出现几人,不过眨眼间,将所有侍卫全部放到。
尼姑们惊呼着四散奔逃,转眼只留下地上几具尸体。
赵衍将怀中女孩抱紧,他行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怀里如同羽毛一样的生物,瞬间飞走,或者突然就没了气息。
“我们回王府,”赵衍声音尽量放缓放柔,眼角有泪随着话音不断流下,“没几天就要大婚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林若菡用手掌轻轻拍了赵衍胸口一下,笑嘻嘻的,“哎呀,施主你太讨厌啦,贫尼可是个光头,连个外室都不敢想,如何敢大婚呢?您把贫尼放下,你晚上偷偷摸摸来几回就得了!”
赵衍像是没有听见林若菡的任何话,微微收拢两臂,将林若菡脑袋埋在自己胸口,一个手偷偷用力,点了她的昏睡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怀里的女孩沉沉入睡。
赵衍没有骑马,坐在马车里一直将林若菡抱在怀中。
时不时用手指探探林若菡微弱的鼻息,担心她还没有回到王府,已经香消玉殒。
赵衍看着眼前的没有一寸头发的女孩,额头的血伽像是一把厉锥在不停的刺他的心,虽然在沉睡,可林若菡是不是要颤抖一下,没有力气翻身,只能微微皱眉。
赵衍知道她很难受,他也不舒服,原本就有些瘦弱的姑娘如今被摧残到了皮包骨头的程度,怀里一身的骨头膈着他,就如同胸腔里放了几十把利刃,动一动就觉得血肉模糊。
“若菡,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没成亲呢,”赵衍哽咽着,在林若菡耳边轻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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