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这一阶段,杨潮佩服的人物有三个半,李鸿章、袁世凯、张之洞和张謇。
第一个是李鸿章,第二个是袁世凯,张之洞只能占半个,但是张謇却能占一个。
原因很简单,杨潮觉得自己跟张謇的精神状态最接近。
张謇是清末状元,这状元据说来的不正,但是名头放在那里,如果当官的话,必然步步青云。
但是他们没有入官场,而是放弃仕途,一心经商。
他经商却也不是纯粹的商人,而是一种理念的实验,因为怎么看他都不是为了挣钱,他办纱厂,利润除了用来分红之外,就是办学校,垦荒田,救济百姓,改善交通。
他是实业救国的提倡者。
很显然这人是一个有理念,有抱负,而且敢于行动的人。
杨潮认为清朝缺的就是这种人,不是李鸿章那样的官僚,不是袁世凯那样的枭雄,也不是盛宣怀那样的官商,而是张謇这样能够付诸行动的理想家。
所以他来是想邀请张謇北上办厂的。
论起来,有办厂经验的,不止张謇一个,盛宣怀办了那么企业,经验比张謇丰富多了,可是杨潮跟盛宣怀见面的时候,却一个字都没有提。
原因就在于张謇办厂能抓钱,而盛宣怀办厂却只会向朝廷要钱。
当然盛宣怀办的是重工业,是炼钢、造机器,可是在钢铁和机器大量进口的年代,重工业真的不能挣钱吗?
说起来还是心态的问题,张謇是把做实业当做救国来做的,而盛宣怀只把办洋务当成做官来做的,两人的出发点不同,付出的精力,关注都不同,盛宣怀的工厂里贪污**,走后门进来吃干粮的比比皆是,张謇这里却绝对找不到一个冗员。
不提盛宣怀,就是跟张謇同时期创办苏纶纱厂的陆润痒,就差了许多,差就差在对方办实业也是以当官的形式办的,办实业不过是他的政绩,而张謇却是出于理想。
“杨大人久仰了!”
张謇在南通码头上亲自迎接杨潮,态度十分诚恳。
杨潮此时已经有了偌大的名头,不说朝野皆闻,起码官场上都知道了这么一号人物,消息灵通的商人,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的读书人也都听过杨潮的名头,毕竟一次次做出震动**件,想不被别人知道都难。
“状元公客气了。”
杨潮连忙回礼道。
张謇直起身来,直视杨潮,嘴里啧啧感叹。
“年轻!”
杨潮看起来也就是十几岁到二十岁的样子,谁能知道后世的他也是活到五十的老狐狸呢。
“呵呵。”
面对张謇的感叹,杨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张謇顿觉自己失礼,官场上说人年轻,等于说人年少无知。
杨潮看到张謇尴尬,立刻岔开话题,立刻就问:“不知道张公考虑的如何了?”
邀请张謇去山东办厂,早就在电报中沟通过了,但是张謇一直没有答应。
“杨大人放心,山东设厂一事,老朽老夫应下了!”
张謇说的很果决。
杨潮倒是很意外,之前一直都不肯答应,如何突然答应了。
张謇看出了杨潮的疑惑,解释道:“杨大人救灾一事,实乃大善事也,朝野莫不称颂。”
杨潮想明白了,张謇是看到自己当时动员了上万人救灾,又出了一大笔钱购买物资的原因,知道杨潮是真心为民办事的。
好吧做好事确实有好报。
接着张謇邀请杨潮到他的企业看看。
大生纱厂确实规模不小,厂房面积上百亩,纱锭四万多,占据全中国纱锭的一成以上。
接着又去了张謇在南通海边圈占的盐碱地,看到数千亩良田连成一片,分成一块一块,每块二十五亩,上面有一座房子。
张謇开了这些盐碱荒滩后,将土地分成一块一块,每一块租给一户人家,这样就给了一户人家生计。
只是杨潮觉得,这样岂不是把土地资源分散了,不是历史大势啊,不过此时中国人口大大富裕,无业人口太多,人口问题才是最主要的社会问题,因此张謇的所作所为放到当下,杨潮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杨潮来看张謇的荒地,另一个目的是学习,他手里也有大批的盐碱地,不知道怎么处理,当地农民都不知道怎么开荒,杨潮就更不知道了。
询问张謇后才知道,麻烦着呢,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办的事情。
张謇的方法称作:铺生盖草,防盐保苗。
所谓铺生,就是从别的地方挖出生土盖在盐碱地上,在割荒草铺上一层,跟原来的盐碱土层隔绝开来,然后在其他地方挖来土壤铺垫,这才能种庄稼。
很显然这是一种很费力的工作,如果一家小农户,是没有能力去做的,因为不等他们开出一亩地,就得饿死了。必须是有资本有实力的人家来经营,张謇就是筹建了一家通海垦牧公司,在海边雇人开荒种地,开出的荒地又转手租给百姓。
看到连片,长势极好的棉田,杨潮想了想,东营村哪里的荒滩不比南通这一代少。
南通一直北到海州(连云港)过去都是盐场,但是河流淤积,海岸向大海推移,很多盐场废弃了,造成了绵延数百里的盐碱荒地,面积足足五百多万亩。
山东哪里的荒地只多不少。
“山东近海也是荒滩无数,张公若去了,定能大有一番作为。”
杨潮对张謇说道。
张謇笑道:“还要仰仗杨大人多多扶持了。”
杨潮笑道:“张公客气了。张公开一厂,活一方百姓。在下敢不支持!”
杨潮的态度让张謇很满意。
他办实业,不是没有掣肘,就是江苏本地许多官员都反对,中国古老的政治体制下,如果要找人解决问题总是找不到人,可是如果要做些实事,却总是有人管这管那。
很少遇到杨潮这么支持的人,所以办纱厂,也只能是张謇这种人脉深厚,官民两界都有深厚背景的人来办了。
张謇招股的时候,多次向商人保证,凡是官方的问题,他一力承担,这才招到了一部分商股,可即便这样,商人依然十分担心,张謇的股份中,八成以上都是官股,纱锭都是张之洞和刘坤一先后拨付给他的官办纱锭。
“不知张公何日北上办厂啊?”
杨潮借机问道,想尽快将这件事确定下来。
张謇道:“等老夫筹够了股银即可前去。”
杨潮笑了:“如果是别的问题也就罢了,如果只是银子的问题,那就交给在下了。张公只管带人去,三百万两够不够?”
张謇一愣:“够了!就三百万。久闻杨大人家财万贯所言不虚。”
杨潮笑道:“若是其他就没银子,若是办厂,那就有的是。”
张謇叹道:“只希望杨大人切莫再卖宅子了,否则这钱老夫可不敢要啊。”
说完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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