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请问你有见过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从这里经过吗?”
“没见过。”摊贩对着一个有着金色短发的少女直摇头。
这个少女正是明晰梦。她从冒险者公会出来后就不断地向人打探米提尔的行踪。
这条街道她已经得到了三个“没见过”的回答了。脑内反应了一下,明晰梦立刻换了相邻的街道找人询问。
这次她得到了“见过。他从这里走过去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的回答。当即她加紧脚步往前赶去。
红发,年轻,往镇外方向走。无论是不是米提尔本人,他都有极大的可能这样做。明晰梦这样坚信着,一路沿着询问得到的踪迹往前追去。
等到奔跑到镇子的出口时,天已经骤然暗了下来,风儿打着卷越卷越大。
路上的行人都纷纷找地躲避即将来临的暴雨,摊贩也都开始收拾起摊子起身离开。
草草建立起的木头栅栏门也开始合拢。
“等等,我要出去!”明晰梦瞄准了将要合拢的间隙直冲。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不待在镇里,还要出去干什么!?”士兵不耐烦地大吼。
“找人!”明晰梦丢下两个字快速通过大门,踏上了土路。
跑出一段距离后,明晰梦停下,往四周打转,没有任何一个行人的存在。没有办法再通过询问来判断米提尔的去向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明晰梦扫描着四周的景象,突然定睛。先找个制高点,然后再通过宽阔的视野来搜索!
心中有了打算的明晰梦当下离开道路,朝着远方的一座小山丘跑去。
天空暗了下来。
蜿蜒的白色电蛇在不知名的远方连接了天地,给世间带去了一瞬间刺眼的白光。过了些许,才有轰隆的炸裂声响从远方传来。
天地滂沱。
脚下泥泞。
暴雨就像刷子一样用力地冲刷着眼前的一切。
米提尔抬起头,他那和秋季红枫一样颜色的头发早就浸湿地像是焉下去了一般。雨水从额头到鬓角,从脸颊到脖颈毫无停歇的滚落。
他不想休息。也不想找个地方避雨。
在这阴暗的雷雨中前行,感觉倒也不错。
眼前尽是水光。耳边只有偶尔响起的雷声与密集的雨声。
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关心。什么也不用去思考。
不可思议,明明是极不方便人类出行的雷雨,如今却在这样的雷雨中才能获得安静。
自从回到牧之村到现在,他的心就从没有安静过。而单调吵闹的雨声里,他意外地感觉到了那种宁静般的心境。
已经无所谓了。
就连冰冷的感触,也是如此洽和自己的心境。
就彷佛,自己就要在这片雷雨中迎接新生,这种错觉一般的感觉。
但米提尔清楚,他走向的不是什么新生,只是毁灭罢了。
说不定只是自取灭亡而已,无聊,无趣,也无意义。但所谓的意义,也是对不同的人来说的。他已经无法忍受下去,十八年的冤魂们正萦绕着他,让他闭上眼就浮现出血色的世界,他只能行动。如果说暴雨冲刷走了污垢,那让鲜血冲刷走这份罪恶,这就是他要的意义。
就让心这么冰凉下去吧。
名为米提尔的男人,一个无力的骑士,在暴雨的世界中毫无知觉地地行走。
暴雨冲入溪流,平时慢腾腾的溪水像是变成了湍急的小河,带着数不清的卷儿向着远方奔流。
米提尔沿着它,向着它的上游行进。
他没有目的地,只要不断的行走就好。走到暴雨停止,走到走不动了为止,或者走到见到第一个敌人为止,之后的事情变交给本能好了。
然后他在溪流旁边的坡地上看到了一个同样与他一样被暴雨冲刷着的少女。金色的短发被雨水浸湿不再整齐,有些发丝还贴在脸颊上。她的脸与裸露的双手失去血色,被雨水冲地发白,但那双蔚蓝如蓝宝石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不可思议,米提尔还以为他的心已经足够冰冷了,现在却重重地噗通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不,事到如今,就算你站在这里,又能改变什么?
米提尔眯起眼睛,咬起牙来。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右手的雨水被重重地甩下地面。
“你想做什么?”像是为了更好地看清楚她一般,暴雨中响起了米提尔的吼问。
“应该是我问你这句话吧。”雨水在明晰梦的脸上流淌着,她无动于衷,以同样用力的声音反问了回去。
“我要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吗?”米提尔倔着脖子,“你不也是希望,我什么都不要做吗?”
“白痴!”明晰梦骂道,“我不是希望你什么都不做啊!我是希望你不要受到伤害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当然不明白!我又不像你那么聪明!又不像你那么会讲话!你的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我已经不想听了啊!我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辛苦地思考,去思考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我确实只是个白痴啊!不用你说,不用这个人那个人来说,我就只是个白痴啊!就算你们都不说,我也有这个自觉啊!但是啊,就算你现在说不希望我不受到伤害,但你能改变过去吗?你不是像我一样的白痴,你是多么聪明啊!那你说,你能不能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啊?”
“我当然做不到了!”明晰梦高声回吼了过去,声音中也带上了莫名的感情,“那种事谁能做到啊!我要是能够做到,现在也不会跑出来找你了啊!”
“那你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不要听,不想听,你也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人罢了,是这边不该对你抱有超出常人的期望。所以我,为什么要这么问?直到此刻的现在,我到底期望的是什么?
明晰梦深吸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她的唇边形成又逸散。
“世界啊,本来就是很残酷的啊!”
“不如人愿,没有道理,一直在发生着让人悲伤的事情,这种如同命运一样的理所当然,就是这个世界本身的样子啊!”
“就是这样,会流泪,会悲伤,会哀愁,会愤怒,这就是人类啊!你会感受到这些,这就代表你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啊!开心的事就要笑出来,悲伤的事就要哭出来,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我怎么可能会去厌恶这种正常啊!但是我啊,我希望就算是这样的世界,你也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啊!就算你再怎么讨厌思考,就算你再怎么觉得麻烦,我也要清清楚楚地说给你听啊!”
“所谓的正确到底是什么啊!”米提尔的眼眶热了起来,“你只是骗我的!你说的一切都只是胡说而已!”
他的右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像是受伤的野兽一般。
“因为,因为你和其他人都没什么区别!你们只会说漂亮话,怎么可能真的理解得了我的感受!?我的痛苦,我内心的挣扎!二十年点点滴滴所有的一切,一朝之间全部被摧毁殆尽,这样的感受,你们怎么可能明白?最基本,最基本的一点,你压根就没有这样失去过不是吗!?”
那是什么啊?那是,流眼泪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出那样的表情?你不可能经历过的不是吗?
米提尔紧紧盯住咬紧下唇的明晰梦。暴雨下,两个人的眼中只有对方。
你压根就没有这样失去过不是吗!?
被火焰吞没的山村,被烧焦的残破肉块,不分老幼都像是断裂的玩具一样的姿态,宛如梦魇一样的浓烟张牙舞爪地嘲笑着跪在山村门口的黑发女孩。
她迟来了,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或许对她来说迟来反而是幸运,因为她的力量过于微弱,就算她当时在场也无力改变什么,说不定还要清楚明白地目睹惨剧是如何一丝一点地发生与进行的。
她咬紧了下唇,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土地上,拳头不甘心地近乎自毁般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的怒火与罪恶的火焰一同燃烧,颤抖的哭泣声线与怒吼缠绕,质问在山林之间回荡。
“你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吗!?把别人珍视的事物如此践踏就让你们这么有快感吗!?这样毫无道理的屠杀,这般堕落欲望的罪孽,就是你们的渴望和追求吗!?”
“什么新玩家,与邪道畜生有什么分别吗!?你们是如此低劣,如此下贱,对做出这样的兽行不以为耻反而还得意忘形!你们有什么脸自称新玩家啊!?”
“你们不是要厮杀吗!不是要战斗吗!不是要嘲笑所有和你们不一样的正常存在吗!好,好啊!我会与你们厮杀!会与你们战斗!会把你们压迫给别人的统统都返还给你们!这就是我对你们的宣战啊!”
接下来的事,就是她主动找上了以前有过缘分的月光小队,成为了小队中的一员。维纳斯之星就此诞生起了一位新生代的传奇。
所以说,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她也曾经为之扼腕,为之悲伤,为之愤怒。若不是如此,她从来不会想过主动去变强。毕竟,这只是游戏而已。
但在这暴雨的世界中,她无法说出这样的事。
暴雨冲刷着发白的脸颊。又一声惊雷照亮了遥远的天际。
明晰梦把右手搭在了剑柄上。她的脸上流露着哀伤,缓缓开口。
“你对我也是有着恨意的吧?那就不要压抑了。拜托你,不要压抑了。把你所有的悲伤、痛苦、憎恨、委屈、杀意、不信任、背叛感等等等等,都酝酿出来吧。请不要有一丝保留,把它们都统统都集中到你的手臂上,集中到你的手腕上,集中到你的手指上,集中到你的剑上——以能砍去我的性命为前提,就把我当成是你的血仇之敌,把你的剑朝我斩过来吧。”
“你……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米提尔睁大了眼睛,瞳孔在惊讶的情绪下扩大,“你理解你说的话的意思吗?”
“我们都不需要口头上的理解,不是吗?”明晰梦惨笑一声,眼睑抬起,蓝色的双眸如同静谧的海洋。“我会统统接受下来给你看的。”
“!?”
“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米提尔·鲁珀特,请把你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以能够杀了我的感觉斩过来吧,我·一·定·会·接·下·来·给·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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