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一名女子在巡抚衙门前怒喝,“我是林珑的堂姐,她今儿个与抚台大人结义亲,我是来恭贺她的,统统给我让开!”

  拦着她的衙差都皱紧眉头,这个女子身上有股猪骚味儿,挽起的秀发上无一饰品,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与抚台大人结义亲的那位姑娘的堂姐?可这女子偏又看来孤傲得很,整个人与穿着打扮看起来非常的不和谐,这也就是他们只是驱赶并未做出更出格举动的原因所以。【】

  “琳姑奶奶?”

  林琳听到这声音,抬眼看去,是林南,遂冷笑地指着林南道:“这是林掌柜,我家珑堂妹那间玉肤坊的掌柜,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玉肤坊在苏州城小有名声,很多人都听闻过,就算没进去买过胭脂水粉,经过时也会见过林南,那几名衙差自然不陌生。

  “林掌柜,这真的是林家的姑娘?”

  林南点点头,“这是府里三老爷的嫡长女,确是我们姑娘的堂姐。”朝几人拱拱手,“琳姑奶奶并没有说谎。”

  “都听到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林珑的堂姐。”林琳一拢秀发傲慢地道,只是在碰到头上的布巾之时,神色黯了黯,紧抿的唇有股化不开的怨气,不过在林南看过来的时候,她收敛笑了笑。

  那几名衙差互看了一眼,然后让开路给这林琳,既然是抚台大人义女的亲戚,断没有为难自找苦吃的必要。

  林琳一提蓝色布衣的裙摆,仿佛是斗胜的公鸡那般迈进这巡抚衙门的后院。

  “琳姑奶奶怎么来了?”林南皱眉问她。

  “今儿个是珑姐儿的好日子,我来恭贺一番实属平常,林掌柜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琳微昂头道,“她在哪儿?你快带我去。”

  林南看了眼她那一身并不太得体的衣着,站在原地不动。

  “林掌柜,你以为不带路我就找不着了?”林琳冷笑数声,“公侯世家尚有几门穷亲戚,如今她林琦还没有真正发达,就不认自家姐妹这门穷亲戚了?”

  她的声音相当的尖锐,引得身后不远处那几名衙差指指点点地看过来,更是好事之徒看到争呼声均在府门外驻足旁观。

  林南斜眼瞄到,思忖片刻,即笑道:“看琳姑奶奶说的,我家姑娘特意遣我来此迎接姑奶奶进去,里面的宴席正要开席,姑奶奶这边请。”

  这声音也颇大,不少人听地耳里,那窃窃私语声方才渐歇。

  林琳冷哼一声,手中拳头握得很紧,鼻子冷哼一声,踏前一步往后院的厅堂而去,这个林珑实在欺人太甚,居然连她娘与妹妹也不在邀请之列,这样的羞辱,让三房的脸往哪儿搁?

  林南一路都有仔细查观察林琳的神情,虽没有表现出愤愤不平或者要闹事的样子,但却是脸色紧绷,怎么看都不开颜的味道。

  两人在回廊处走了好一会儿,连一个人都没有碰到,林琳渐起疑心,停下步子狠瞪林南,“你要领我到何处?林南,没想到你也敢耍本姑奶奶?”

  林南装傻充愣,“琳姑奶奶冤枉啊,我哪有要领你到别处去?这不是要到正堂去吗?我们家姑娘认义亲的仪式在正堂那边,走这边没错……”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会听信你这花言巧语?”林琳一旦起了疑心,就决不会再就范,转身往来路走去,“也罢,既然你不愿意领我进去恭贺珑姐儿,那我就到大门处守着,相信我总能恭贺到她……”

  林南的神情一急,之前就有胡言乱语,到了外头大门处,只怕那话更听不得,“琳姑奶奶,你不能走……”

  “哼,我想走就走,何时轮到你来阻拦?”林琳的步伐更快了些,不管如何,她都要达到来此的目的。

  “琳姑奶奶……”林南在后面追她。

  只是林琳走了才十几部,前方就有人拦住她的去路,那人一身桃红衣装格外抢眼,身后跟着两名小厮,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琳堂姐这么急着走做甚?既然来了,就要多坐一会儿,反正这里你也不是初次来了,正好故地重游。”林琦笑道。

  林琳看她的架势似乎并不好相与,一脸防备道:“琦姐儿,你这是做甚?要对我不利吗?”

  “怎么会?”林琦故意睁大眼睛道,“你今儿个既然来了,哪有让你就这样空手而回?让别人笑话我们不要穷亲戚多不好听?”

  “你!”林琳语塞,她在外面拿话膈应林南都被她听了去?这个堂妹一向不是好惹的。

  林琦才不管她怎么想?朝身后的匪鉴与匪石道,“将她先关起来,等到宴席结束再放她回去,给脸不要脸,还想来这儿丢我姐的面子,想得倒美。”

  这会儿她看向林琳的时候是万分的厌恶眼神,尤其看到她身上那条蓝布裙还沾了几点猪血,就更是气愤不已,故意穿成这样还不是为闹事的?她就不信了。

  “琦姑娘放心。”匪石笑道。

  匪鉴没说话,上前一把抓住想要逃的林琳的手臂,不让她有机会到厅堂去胡言乱语。

  “林琦,你好大的胆子……”

  林琦走上前,朝她冷冷一笑,掏出一条帕子塞住她大喊大叫的嘴,“我姐就是太善心了,才会没让你坐牢,你这等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也罢,今儿个再到牢里住一宿,我看你是怀念得很。”

  林琳拿眼狠瞪林琦,有其姐必有其妹,这个臭丫头给她等着。

  匪石与匪鉴与林琦打了声招呼,这才提起林琳往另一边去。

  林琦弹了弹衣袖,看向林南,“南叔,我若不来,你怕是搞不定?”

  林南尴尬一笑,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刚才太弱了,差点就没看得住这林琳,若让她进去胡说一通,自家姑娘的名声怕是难听了。

  厅堂那边,林珑得了郑巡抚送的文房一套,另得郑夫人给的头面两套,算来这郑家是极重视她这义女。

  就要开席时,她与郑夫人、叶钟氏正说着话,看到妹妹林琦重新回到席上来,歉然一句,转身寻到妹妹。

  林琦靠近她,与她耳语一句,“她真的来了,姐你真是料事如神,穿着一身破旧蓝衣……”

  林珑听时眯起了眼睛,并不是她料事如神,而是那天夜里她不甘的眼神告诉她,这个堂姐还会再来找麻烦,果然如她所料,想要在众人的面前说她长着一双势利眼不认她这门穷亲戚吗?

  林琳是嫁了个屠夫,可她娘林余氏早些年就给她备了嫁妆,这夫婿不理想,但该有的嫁妆还是有的,没有其表现出来的那么寒酸?至于她的丈夫,林珑没见过,但能让妻子时时到娘家去哭诉,去抱怨,他还能到门口去接,这就看得出那屠夫对她还是可以的。

  “姐,多关她几日,不然不长记性。”林琦仍旧气愤不已,若让她真个到处乱唱,这名声还要不要?

  林珑不置可否,牵着妹妹的手到郑夫人与叶钟氏那一边去,这样的场合妹妹也要见见人才好,不然见的世面少,将来就会有一股子的小家子气。

  “侯夫人,郑伯母。”林琦屈膝行了一礼甜美地唤了一声。

  叶钟氏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去哪儿了?我好一会儿没见到你。”

  “到外间逛了一圈。”林琦笑着回应。

  “她坐不住,没人拘束野惯了。”林珑挨着郑夫人坐下,亲自笑着给两人斟茶。

  “可不是?”绿姨娘搭了一把嘴。

  郑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林珑这小妹,略有些刁蛮习气,不过小丫头还是长得不错,颇讨喜,“就是女孩子家家也不能老拘着,像我家南珠,也被我宠坏了。”一把握住林珑的手,“接下来我这义女也是要宠的,侯夫人可不能嫌弃我家珑姐儿是被宠坏的。”

  这话说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叶钟氏自然明白郑夫人是要以林珑娘家人的身份说话,“郑夫人是多虑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哪会嫌弃?”

  “娘,你们说你们的,可不能烧到我这一块儿来。”郑南珠忙抗议。

  “有侯夫人这话我就放心了。”郑夫人笑得更是灿烂,听到女儿那抗议声,“你少要我操心,我就阿弥佗佛了,往后好好学学你义妹,这才是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郑南珠半怒半笑,“娘,你就偏心吧。”

  林珑打圆场,“郑二姐这么好,我才是那个该学习的人。”

  “还是我义妹明事理。”郑南珠一把拢上林珑的手,呛了她娘一句。

  郑夫人指着她摇摇头,叶钟氏微眯眼,林琦觉得这些个人真无趣,有话都只说一半。

  等下人过来说开席了,一群人才移师到席面上,按着各自身份坐下,男席女席各自分开。

  林珑一家三女眷自然是与郑夫人、叶钟氏坐在第一席上,就连林白氏与林璃也破天荒地坐在一块儿,其他的林氏宗族女眷另列他席。

  郑南珠与郑西珠倒是散到其他席位上,不过都是坐主位的。

  下人依次上菜,叶钟氏看到这菜色,心下还是满意,这郑夫人与其说是给林珑面子,还不如是卖面子给她叶家。

  郑夫人起身招呼大家起筷,一时间大家都挟菜吃了起来,一大早过来,又是见证仪式又是闲聊几句,大家都早饿肚子了,这会儿还有谁顾着说话?

  席面吃了一半,众人方才有兴致说上几句话,身边都是亲近的人,自然更有兴趣聊些话题。

  林珑这桌更多的话题都围绕在三日后的订亲宴上,这个叶钟氏早就准备好了,自然不会委屈了林珑。

  饭毕,妇人做成一堆各自聊着家长里短,少女们却是围在一起说些胭脂水粉的话题。

  林珑与众人聊了一会儿,到茅厕一趟,转出来时,看到那倚在柱子上等她的人,她皱了皱眉,想要装做没看见回到原先的少女堆中。

  “林姑娘。”高志唤了她一声。

  林珑看了看左右,这个时候到茅厕的人并不多,也没有人盯着这儿不放,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驻足,“高国舅这是什么意思?”

  高志知道她要避嫌,上前一改以往的姿态,神情严肃了不少,“我没有别的意思,林姑娘不要误会,只是我有东西要送给林姑娘,又不好再登门拜访,唯有借这机会给你。”

  说完,掏出一个玉瓷瓶子来,他一本正经地道:“还望林姑娘不要嫌弃。”

  林珑狐疑地打量着这瓶子,怎么看都像是药瓶,“高国舅是想要咒我也不用这么纡回。”她冷冷一笑,故意歪到一边去,不管这是什么东西,她都不应也不能收下。

  她抬脚就要走,不想再与他待在一会儿惹人闲话。

  “林姑娘。”高志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林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逾矩的手,他还要故伎重施?脑海转得飞快,无论如何她是不想将自己的名字与一风流成性的人扯到一块儿,那绝没有好事。“放手!”

  高志松开她的手臂,举起手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林姑娘,你别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瓶子里的药对令弟很有好处,我也不瞒你,这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能弄到手。”把瓶子递到林珑的面前,“我知道你顾虑些什么,以前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不能因为恼了我,而不要这药,不然有损失的可是你。”

  给栋弟的药?

  林珑将信将疑地看着高志手中的玉瓶子,他这人混迹于花丛中,只怕真有可能弄到好药,只是自己若接了,往后牵扯不清怎么办?她的顾虑重重,一时间只能盯着药瓶子不放。

  高志知道自己这回算是真正地找到讨好她的窍门,“林姑娘,你不能因为我而担误了令弟的病情。”顿了顿,又再道:“林姑娘,你放心,这事我是一个字儿也不会向外传,不会损害令弟的名声。”

  林珑并不感激高志说的这一番话,如果他不关注自己,是不可能在意苏州城这样一桩小事的,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光明磊落,他没有那么高尚。

  病急乱投医那是大忌,她压下心中的渴望,摇了摇头,“高国舅收回去吧,我弟弟不过是身休弱了点,已有良医开的药方子,这药他用不上,国舅爷兴许需要也说不定。”

  说完,不去看高志瞬间黑下来的脸,她屈膝行了一礼,“小女子告退。”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居然暗讽他那方面出毛病,高志紧紧地握着玉瓶,嘴角抿得很紧,她就那么讨厌他?

  林珑哪管他会怎么想?转身刚要走,却见到叶钟氏站在她的身后,而她身边的香椽拼命给她使眼色,表有叶钟氏站在那儿有一阵子了。

  林珑压下心惊,她没有做过亏心事,自然能坦荡荡,上前与叶钟氏道:“侯夫人,这事我可以解释……”

  叶钟氏不看她,而是抬脚走向高志,“高国舅,我希望你下回关心栋哥儿,就当着他的面,别缠上我的未来儿媳,女儿家的闺誉比什么都重要,高国舅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这话带着威压,表明她并不希望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可一可二不可三。

  高国舅的神情未变,朝叶钟氏打了个揖,“侯夫人的话,在下记住了,不过对于林姑娘的闺誉,我与侯夫人一样都是极重视的。”

  他抬起头来看了眼叶钟氏,那眼神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叶旭尧不讨人喜,他这娘更不讨人喜。

  叶钟氏原本对高国舅没有太多的厌恶感,无非就是对这年轻人行事不太正有些不喜罢了,如今看他敢于向她挑衅,眼里的怒意渐盛。“高国舅可以把我的话当成是耳边风,回京后我自会与贵妃娘娘好好聊一聊。”

  高志的神情一怔,随后握紧那玉瓶子,再度做了个揖,生硬地道了一句,“告辞了。”

  林珑看到高志如斗败的公鸡一般经过她身边,她也没有多看两眼,而是盯着叶钟氏的背影,缓步上前,“侯夫人……”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叶钟氏转头看她,眼睛颇冷,“你可以好好想想拿什么话来敷衍我。”上回她就发现她与高志略有不对劲,可也没往别处想,待她一如往日,甚至都赶得上亲生女儿的程度了。

  林珑的神情一怔,自己的怀疑并没有错,叶钟氏早就起了疑心,可能碍于她曾救过她而没有第一时间质问出声。

  “香椽,你在这儿侍候林姑娘。”

  叶钟氏吩咐了一句,由另一个小丫头侍候她进去里边解手。

  直到叶钟氏消失在眼帘,香椽才小声道:“林姑娘,太太似乎不太高兴,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遂将叶钟氏到来的时间说出来,正好是林珑拒药之时,“太太可能恼的是林姑娘没有坦白认识高国舅,而不是难题疑姑娘与人有染。”

  这两者有区别,区别还很大,林珑一听就明白,叶钟氏要听的是什么说辞,忙跟香椽道谢。

  香椽哪敢要林珑给她道谢,这不是在折煞她吗?

  这接下来的时间里,叶钟氏明显对林珑有几分冷淡,就连郑夫人也有所察觉,这不是之前那玩笑话可以比拟的,没弄明白是什么事,她也不好半认真半玩笑地打圆场,趁人不注意,拉着林珑到一边。

  “珑姐儿,你说了什么惹侯夫人不快了?”

  林珑苦笑一下,有些话对别人不可说,但郑夫人不同,至少现在她们是义母女的关系,等于是一条船上的人,遂将叶钟氏看到她与高志说话的那一段道了出来。

  郑夫人的眉头紧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那样的人,不是良家女子可以招惹的,你往后要注意才好。”可能觉得自己语气严重了,遂又放柔声音,“这也不能全怪你,他就像一块臭狗屎,谁踩着谁倒霉。”

  把高国舅比喻成一块臭狗屎,林珑怔了怔,这郑夫人真敢说,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好不辛苦,“嗯,是这么说没错,侯夫人是明理的人,我与她好好说说,就会雨过天晴的。”

  “你这么想就对了。”郑夫人拍拍她的手,“我去给你敲边鼓去,女儿家嫁了人就要以夫家为重,等上京同路时,我这当义母的要好好教教你,往后的日子过好了享福的还是你。”

  就算结义亲是怀有目的的,郑夫人还是希望林珑能活得更幸福些。

  林珑点点头,这回心里有几分感激,郑夫人一路说来的话,只有这几句是最真诚的,“多谢义母的教导。”

  “我们娘俩还如此客套做甚?”郑夫人颇有几分心疼这没爹没娘的孩子,“义母能帮你的尽量帮你,也不枉了我们母女一场。”

  林珑想到生母权氏,再看看郑夫人,眼里微有泪光,点了点头,“义母,我晓得的……”

  有郑夫人打圆场,叶钟氏的表情才和缓一些,不过仍没有之前那么热情倒是真的。

  林珑也轻舒一口气,接下来自己再好好认错就是,虽说在高志的事情上她没有犯大错,可没向叶钟氏坦白却是她的不是。

  现在她到园子里逛还是与别的女子说话,香椽都紧跟在她身边侍候,这是叶钟氏特意吩咐的,就怕高志又突然找落单的她说些不着边的话,传出去,损的也是林珑的闺誉。

  这宴席到此,林珑也觉得忒没有意思,正看着那花出神,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叶旭尧,遂噘着嘴不高兴地嗔了一句,“吓死人了?”

  “怎么了?看这花看得出神。”叶旭尧一直被事拖着,这才觑得一些时间来见见她。

  林珑淡淡地道,“没什么。”

  “有话就直说。”叶旭尧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看着他,“我瞧见娘对你似乎有些冷淡,到底出了什么事?”早上来时还好好的。

  林珑忙拍下他的手,瞪他一眼,然后左右瞧了瞧,没见着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做女子就是这么累,还是做男子轻松许多。

  “放心,不会有人瞧着。”叶旭尧不悦道。

  林珑这才放下心来,既然他问到,她也不再瞒着,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向侯夫人解释一二即可。”

  “他对你还没死心?”叶旭尧问道,心下对于她拒药不收的表现,其实是万分高兴的。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林珑颇烦躁地道,“真不知道我哪儿招惹到他,他不妨直言,我改好不好?”

  “不理他就好。”叶旭尧对于她此刻的话是相当满意,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欢喜的,不过微睑眼眉的他,心里可不会单想着不理就好,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屡次招惹他的未婚妻,这高志真够惹人嫌的。“待会儿回去时,我与你一道向娘说几句,她就不会抓着你不放。”

  “这样好吗?”林珑有疑虑,就怕会惹得叶钟氏更不高兴。

  “你别想那么多,我是她亲儿子,有我扛着即可。”叶旭尧宽慰她道,为这事伤神不值得,再说他信她才是最重要的。

  林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男人愿意为她遮风挡雨,她没有拦着的道理,不然往后他将一切当成理所当然不再记挂她,那就该叫糟了。

  晚宴过后,众人方才散去,宾客一一离场。

  叶钟氏与郑夫人道别后就上了马车,林珑看了眼坐在马车里的未来婆母,吩咐绿姨娘好好照顾林栋与林琦,自己明儿再返家的话。

  绿姨娘看了眼似乎在等林珑的叶钟氏,当成这侯夫人重视她家珑姐儿,遂含笑地应了,看向一旁的叶旭尧,“我家珑姐儿有时说话行事过于率性,叶公子多包含点。”这不过是客气话。

  “我会的。”叶旭尧应声。

  林栋出席这宴会到后半程时,体力不支在郑家的厢房里睡了一阵,如今精神头仍有几分萎靡,林珑心疼地抚着他的脸叮咛几句,至于叶旭尧给的药,她打算明儿回府后再让弟弟服用。

  一番牵肠挂肚后,她才由叶旭尧扶着上了叶家的马车。

  车帘子一放,把郑家的繁华都遮住了,车夫一扬鞭,叶家的马车率先扬蹄出了这巡抚衙门。

  高志冷哼一声放下车窗帘子,冷声道:“回府。”

  此时的林珑看到叶钟氏在假寐,看了眼叶旭尧,踌躇一下,开口道:“侯夫人,关于高国舅……”

  “娘,她没与高志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之所以有牵扯也是因为玉肤坊这铺子刚好是高志的产业,所以这才扯上了关系,不过她把铺子盘了下来,也就等于再没瓜葛。”叶旭尧握紧她的手率先道。

  叶钟氏猛地睁开眼看向林珑,“我要听的是你讲,不是尧哥儿的说辞。”自己儿子是什么禀性自己知道,这事她追究的是林珑。

  叶旭尧皱眉还要再说,林珑却是一捏他的手,暗示地看了他一眼,“这事情还是我来说,不然显得我心虚,侯夫人,事情与叶公子所言出入并不大……”

  从如何认识高志到后面的事情,都一一道了出来,叶钟氏是长辈,林珑再瞒着她不说就是她的不是了,这些原则性的问题她还是坚守比较好,再说光明正大并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

  “这个高志实在太不像话。”叶钟氏怒火三丈,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的儿媳妇,这心里是怎么也平衡不了。“往后见着他绕道走。”

  “嗯,我都记着。”林珑赶紧应声。

  “这完全不关她的事情。”叶旭尧抿紧的唇角表明他也是极度不悦。

  “你当你娘是老糊涂了?”叶钟氏瞪了眼儿子,她还不至于如此是非不分,胡乱往别人的头上扣屎盆子。

  叶旭尧看了眼林珑,故意让他娘说这话表明这事过去了,没她可担心的地方。

  林珑再度握紧他的手,在这暗黑的桌下,她还是选择了依靠他。

  叶钟氏看了眼儿子,真是儿大不由娘,有了媳妇更是忘了娘,遂重重一哼。

  林珑见状要松开他的手,叶旭尧反而一把握紧,沉下脸看了眼他娘。

  叶钟氏干脆闭目假寐当眼不见为净,免得气坏自己。

  回到叶家别院,叶钟氏由香椽等侍女送回院子里,叶旭尧却是拉着林珑漫步在月光之下,两人慢慢地踱回客院。

  一路上话虽不多,但却是极其的温馨,林珑感到就算这样过一辈子她也是甘心的。

  这一夜,去了心事的她睡得格外好,有些事说开了也就那么回事,藏着掖着反而苦了自己,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悠悠地穿起衣裳。

  “林姑娘起了吗?”外头的侍女打了洗脸水站在门外。

  “起了,你们进来吧。”林珑开口让她们进来。

  梳洗过后,她坐在妆台前整理容颜,好一会儿后,才随香椽到叶钟氏的院子用早膳兼辞呈。

  一出客院,看到那走过来的俊帅男子,两袖随他走动而略有摆动,看起来似乎有几分仙气,她也不禁看得呆怔了。

  “看什么看入了神?”叶旭尧问。

  “看你。”林珑一答,知道失言,俏脸一红地先行一步,忙用手捂了捂脸,这话都能说出口,遂自我厌弃着。

  叶旭尧愣了愣后,脸上渐渐浮起笑容,长腿一迈追赶上她,拉下她捂脸的手,硬是紧紧地握着,“以后天天给你看。”

  一听这不要脸的话,林珑的脸更如火烧,看到身后的侍女小厮离得远,暗瞪了他一眼,“谁要看你。”

  “真的不看?”他表情不善地看着她,大有她敢说一个不字,他绝饶不了她的味道。

  林珑堵气不说话,一大早地就来找她的碴,这还没嫁他呢,真嫁给了他还得了?一把甩开他的手径自先行。

  叶旭尧冷着脸追上去,霸道地拉着她的手走在这回廊上。

  待到叶钟氏的院子时,两人之间又风平浪静了,不知道是何人先妥协的,这也就只有他们自个儿才知晓。

  叶钟氏少不得要吩咐林珑几句,林珑也一一应下。

  膳闭,叶钟氏这才让叶旭尧送林珑回去林家祖宅。

  坐在马车上,似乎兜了又兜,林珑感觉有几分不对劲,朝叶旭尧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叶旭尧道。

  林珑一怔,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径自端着匪石沏好的茶水,再次感慨有钱和没钱的区别,对于钱财,她有着莫名的固执,或许这三年来吃了太多的苦头,又开始担心起自家的生意。

  胡思乱想了一番,正在处理公务的叶旭尧突然抬起头,“到了。”

  他掀起车窗帘子让林珑细瞧。

  林珑再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弄什么花样?美眸往窗外一看,入眼的是一片废墟,残梁耸立在满目疮痍中,“这是什么地方?”她不解地转头看向叶旭尧。

  “还没想起来?”叶旭尧的声音里似乎有几分笑意。

  林珑再看过去时,电光火石之音,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是那何三的府邸。”

  “没错,看来你还没有健忘到令人担忧。”他打趣了一句。

  林珑瞪他一眼:“去你的。”顿了一会儿,又道:“那天夜里太黑了,我没认出来实属寻常,夷为平地了也好,这事就再也不会有提及。”

  再转头看向那曾经开出邪恶之花的地方,她的眼里一片厌恶,“对了,另外那几家人呢?”

  “放心,不会少了他们的。”叶旭尧冷声道。

  “那就好。”林珑拨了拨鬓边的秀发,“对了,那姓何的说他家有人在京城当官,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把你未来夫家当成了什么?”叶旭尧略有不满地道,“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惹的吗?”真的未免太小看襄阳侯府了。

  林珑脸一红,“我不晃那个意思,只是担心因我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放心好了,出不了大事的。”

  听他这么一说,林珑也就不再提这茬,“对了,苏州书院那儿,我已经让栋弟退学了,有那样的风气,这书院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这间书院已经面临解散了,不然怕是要误了不少寒门子弟。”叶旭尧冷哼一声,他已经与郑巡抚打过招呼,那位所谓大儒的山长在知道书院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即羞愧难当,表示无力再办学,只愿就此归隐赎自身罪孽。

  林珑一愣,“不办了?”

  “还有再办的必要吗?既然身为大儒,就要有教化子弟的能力,不然也是误了他人的子弟。”

  林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连在书院里掳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书院的师长罪无可恕,也是他们的一再纵容包庇,才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免得往后再有学子步上栋弟的后尘,这书院不办也好。

  出了一口恶气,林珑再回到林家祖宅的时候,心情舒畅了不少,站在门口送走叶旭尧,经过栋弟的事情,她才知道有个肩膀可依的好处。

  转身推门进去,看到绿姨娘正在等她,朝她促狭一笑,“回来了?”

  “嗯,回来了。”她老实地答了一句,看到贝明绯送贝申氏出门,一看贝申氏提着的大食盒,就知道她要去探夫,好在有叶钟氏关照,她们要见贝聿也方便得多。

  “昨儿贝伯母怎么没来?”她问道,记得是有给贝申氏下过帖子的。

  “我家老爷还是待罪之身,去了也不能给你锦上添花,可能还要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我与阿绯都没去。”贝申氏解释道,如果是以前,那是不会缺席,如今省得去自讨没趣。

  “阿珑,我娘说得在理,到时候我们去也只是让你难堪罢了。”贝明绯眼神一黯,不但林珑难堪,自己更难堪,以往的朋友怕是都躲着她,要不然如今她出来了,一个也没来看过她就可见一斑。

  林珑也唏嘘一声,人生的际遇说白了也就那么一回事。

  贝申氏却是苦笑了一下,打过招呼后,就急匆匆地去看望丈夫与儿子。

  绿姨娘要出门去买东西,林珑与贝明绯两人往回走,贝明绯自然改不了爱热闹的性子,拉着林珑问东问西,暗自感慨自己不能去见证一番。

  近正堂,林珑没再看到贝家女眷,看来这回是真的走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去看了看新做的脂粉,检验一番,品质一如既往,可见绿姨娘与林琦抓得很紧,如今监工的是林南家的,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就要她独个主持,要更快上手才行。

  林珑指点了一番,林南家的也听得仔细,毕竟林家现在只得这一间铺子是收入来源,到了京城开销更大,他们夫妻可不能将林珑的鲜血化为乌有,遂更加用心去学。

  等琐事处理得七七八八,她才到了林栋的卧室,看到弟弟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宽慰了许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这是叶公子为你寻的药,你且收好,五天服用一颗,一共十颗,用完后我们再找大夫打脉看看效果,如果好,姐让叶公子再寻来。”

  林栋觉得手中的盒子很是沉重,“会不会让未来姐夫太过麻烦?”就怕他会嫌他们一家子是拖累,连累到长姐就不好了。

  “不会的,这个你不要操心,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知道吗?”

  “嗯,我明白的。”

  林栋本就不是迂腐之人,更何况经历了这次事件,他的心性更为坚定,只要身体养好,才是对得起长姐。

  “你没有钻牛角尖,姐就放心了。”林珑摸了摸他的头顶,声音略有哽咽,这样一个纯真的孩子,那些伤害他的人都该死,好在总算是讨回了公道。

  “我还要考功名给姐挣面子,哪有时间钻牛角尖?”林栋笑道。

  在这个问题上,姐弟俩的见解很是一致。

  林珑看到弟弟成熟不少的面孔,自然是心疼万分的。

  用过晚膳的时候,绿姨娘遮遮掩掩地拿着什么东西到林珑的房间,看得林珑古怪不已,“二娘,你这是怎么了?”

  “珑姐儿,二娘有话要与你说。”绿姨娘拉着林珑坐下,把手中的画册摊到桌上。

  林珑一看,顿时火烧双颊,忙用帕子遮住,“二娘,这如何能看得的?”

  怎么看不得?避火图是即将出阁的姑娘都要看的,绿姨娘腹诽着,正要开口相劝。

  林琦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颇有几分慌张地道:“姐,不好了,陈村那片后山着火了……”

  林珑闻言一怔,那可是她们脂粉的原料来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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