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静默的发展

  “......目前可以确定部分细节,当前我们的舰队总体防护系统高并没有被击破,所有的战舰系统均显示实体防护层良好,但是存在性偏转信标与防护用场态结构出现较大程度削弱,靠近舰队矩阵边缘时,此类现象严重程度将会提高,解析反馈数据,确定细节部分与可能的危机变量......”

  “确认部分个体躯体以及灵魂或者精神出现异常波动,相关异常波动可以存在多重表现,详细检查后发现该类个体信息整体不稳定程度增大,该类问题有极大可能与死潮相关,而相关问题需要进一步观察解析,同时可以确认,当前舰队防护体系可能存在缺陷……”

  无以数计的存在节点向外发送着各种各样的信息。

  帝国网络中,无以数计的节点之间彼此不断传递着各种各样的信息,不同层次、不同频率、不同规格、不同目的无数沟通彼此交叉重叠,在网络中形成了一座流动的“金字塔”。

  最普通的傀儡士兵与基础舰员们记录或者交流着自己的所见所感与,讨论着种种面对各种各样的战斗环境时自己做出的反馈响应是否稳定而高效。这些交流中其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回被上报交给舰长们,而舰长们则会通过进化矩阵或者舰载验算核心进一步推动它们系统化简约化。随后,它们会继续上报到常规舰队分散舰队的指挥官和指挥官下属的智囊团队那里。在这里,这些内容会被添加更多的脚注与外层修订。

  这些信息之中有一部分会被继续上传,而也有一部分则会被接收它们的各级指挥官消化处理后,转化为目的、要求与命令下发返还。这些命令会依照上报的信息引导对应的发展,其中绝大部分并不会涉及到基础架构与原则问题,而基础架构与原则问题之间存在着相当广阔的余地,这些余地足够协调彼此之间不一定相同的命令。

  需要对基础架构或者基础原则做出改变,或者对其存在质疑和挑战的信息会继续上报,直到到达各个星明皇帝那里,而星明皇帝们则会根据最终的上报成果决定推动哪些方面的变化与计划值得继续进行下去,而哪些问题需要被解释和进一步认定,等等。最终,他们从自己的天区汇总到的无以数计的巨型信息流会转化为目标和命令,再层层派发下去,精确到所有的部门、所有的组织,甚至是每一个个体。

  这些信息也同样来自各处,对于现在的帝国残存核心疆域而言,这些信息交互可以说无处不在——它们可能来自于一些世界内部新生的群星之中,可能来自于已经完善的世界独特的圈层结构里,可能从能跨越整个宇宙亿万光年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的缎带结构中飘来,也可能来自于一些关联着千百万座没有超凡属性的中继站,也有可能来自于虚空中重新开始集结的舰队,来自于各种各样的舰只和工作站……帝国的种种生命与设备铺就的庞大结构几乎无处不在,而帝国的网络,帝国的生机也同样无处不在。

  “嗯?这里……是一些来自于人事与人理部的交流和思考?”维多维尔的思维线程中,一系列新的报告开始进入汇报,而这些新的思考结果,也使得维多维尔想到了一些新的、或许可能并不会十分理想化的可能性——

  帝国以后可能存在分歧与误差,而这些分歧与误差的来源可能是多层次的、多严重性的。

  对于人和工具,曾经,很久很久以前,为了尽可能弥补可能的生产力与生产结构大提升而带来的阵痛转变,那时的文明大幅度提升了所有个体本身的工作能力与生存运作能力,这本质上可以认为是使得文明内部的人们占据了曾经的“生产工具”的作用。至少,那个时代是那样过来的。

  而到了现在,人与“工具”之间的差距和边界也越来越模糊。很多工具带有强大的验算处理能力,其中甚至有一些也直接带有智慧和高等智慧。到了现在这样一个地步,很多时候,人与工具相对于整个帝国而言差别实在不大——工具为辅助人们完成目标而存在,而人们的作用就是帮助整个帝国完成发展进步的目标……

  这其中的观念对于需要帝国权限运作的所有存在而言意义并不巨大,但是如果这些观念出现在其他尚未彻底统合一切的文明那里的话,可能导致的,就是一次又一次来自价值观,来自种种形体,种种利益与原则之间无尽的撕扯和对抗了。

  而对于帝国而言,这也远远不够,或者根本没有抵达理想的尽头。这是一个高度理想化的状态——帝国建立一切,而一切回馈整个帝国,无数的生命与工具都是帝国的零件。当帝国轰鸣着前进时,所有的零件都会起到作用,所有的零件都会被调动,所有的一切都将前进……

  “……但是这其中并不能说绝对没有例外……例外来自于……”维多维尔继续向下看去:

  “这一部分只来自于当前推测的理论,即源头上的分歧与分裂,此类个体已经从本质上背离帝国利益,视其行动可等同于名义叛国以及实质叛国。但当前二元论仍然在许多抽象领域稳定成立,暂时应考虑所有可能性——当前看来,帝国自身的宏大利益与个体之间的利益仍然呈现出矛盾状态。矛盾可能平和也可能激化,可以肯定的是,所有个体全知全能,帝国自身全知全能之前,它们难以绝对统一——通过紧急牺牲巨量个体保全帝国整体稳定的可能性随环境的复杂和时间的堆叠正在升高。并且此类牺牲可能包括且不限于死亡……帝国应当对此做出更加明确的指引与导向。”

  “同时,考虑到观察者计划,帝国必然要同其他文明进行互动与接触,这些接触可能来自于不同位阶的文明,也可能来自同级文明——按照目前的部分资料,考虑“神”的模型已经有基础,但细节尚无意义。这些接触必然导致来自其他文明的信息流入帝国内部。这可能导致世界观碰撞的出现。同时,应考虑到为文明争夺利益的性质可能仍然普遍存在,我们有必要尝试了解来自其他集体的“利益争夺方式”并且建立相关模型。此类模型可能并不复杂,但是有必要确认明确的规则与底线……”

  “……如此看来,或许需要分出部分个体,它们甚至可能需要专门同当前的基础规则进行对抗,或者以反向镜像映照出帝国的实际表现……?”维多维尔的思维线程在这里表定了一系列记号——这些内容以后会交由皇帝议会进行裁决和确定,并且可能会因此专门制造出一部分新的网络区段用以处理这些新的情况……自己好像又走入误区了?

  自己不应该要求自己关注帝国的所有细节,自己也管不了帝国的所有细节。而很多内容既然难以均衡,那也就不可能说是在某一个时间段里都要兼顾所有的要求和可能——至少现在看来那做不到,而且对于自己而言也只是平添烦恼。

  而自己也太容易纠结,太容易被困在某些问题中。然而本质上,一道有效的法令,一系列正在不断完善的条文或许就足够明确所有的纠结与疑惑——对于一个时代而言,适合就是适合,而不适合或者不正确就应该给予否定。行事也好,思考也好,对于每一个层面的个体,也都应有对应的约束和底线。而这些底线应该是无论多么天花乱坠的目标和多么虚无缥缈但却又可能意义深重的目的和辩词都不可违背的。如果真的超越了底线,那惩罚就应该出现,决策就必须做出回应。

  无数同样也在忙碌这些事情的人们——对于很多细节和可能而言,他们会看的比自己更细更具体。他们也同样处于更有效的互动环境之中,也应当给予他们足够的发挥空间。

  理想或许终究难以进入现实,但是现实却可以被改造,改造的越来越贴近那可能永不可达的理想化。

  理想化并不是不能存在,只是要想使得一切变得理想化和简单化,可能就需要更多的准备工作和细节堆叠工作,同时可能还需要支撑起这个环境的所有存在都拥有更加宽广的内心与更加坚韧的意志——博采众长时,也能在底线处认准死理而不自毁长城,毕竟对于每一组不同的存在而言,“理想”是千差万别的。

  呈现放射状向外扩散的帝国舰队节点投影开始缓慢收缩,有相当数量的节点开始转向——可能是几十几百年后,舰队已经达到了能够安全存续的极限区间,而在这百年以上的时间里,这些奋战在第一线的帝国个体们也为远征计划以及其中所有目标的进一步贴近与实现贡献了自己的力量。现在,他们可以回家了——但是……只是一部分。

  一部分。

  可以想象,如果以后远征行动不断进行下去,那么帝国早晚有一刻会前进到曾经的尽头,广义层面上已知的边界。只要帝国能活下去,包含所有的探索与开拓意味的远征行动目前看来就没有必要,也更不会中止——这也代表着,永远会有人需要守在未知和需要被开拓的第一线。

  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更多的人可能已经因为过往发生的事件而遭受了不可逆转的创伤——例如可能是由死潮导致的、直接或者间接的躯体/灵魂崩溃腐化现象,或者有可能已经在意外事故或者不可逆消耗中直接丧生,能挽救下来的部分可能残缺不全,而更多的可能难以挽救……那样的情况目前看来或许会很少,但是随着可能性疆域的扩大,它们只会变多。

  如果是回到几亿,或者百亿年前,依托还未崩溃的旧日技术与旧日那现在看来就算得上是在细节方面能心想事成的环境,整个帝国或许可以无限依靠虚空巡天雷达、世界线之树或者是其他暴烈的叙事技术重置所有的生命和灵魂,但是现在这已经做不到,并且以后也可能很难很难做到,并且……现在,自己已经与维斯瑞凡约定,不再无限依靠超越文明当前环境的技术与力量无限弥补当前的缺憾,即使损失惨重,即使它们已经无论怎样发人深省。

  至少现在来看,过于超前的技术与过分不符合当前环境的需求足够撕裂整个帝国——在那些技术能够被消化、能够被拥有正确思想的个体以正确的计划与规程使用之前,它们具有的“毒害”能力似乎比使用它们本身更加强大而向未知之处蔓延。

  更多的站点被建立,更多的要塞矗立于没有凭借和依靠的虚空中。光点之间,古老的旗舰与崭新的舰队巡弋其中,它们是帝国活动的边疆,目前的帝国已知与未知的边界。

  观察者们的眼中,一些世界开始不再一样,世界之间已经重新存在联系,而世界之间的命运轨迹也开始不同——它们或许曾经相差无几,但是由于接受着不同的观察者目光,它们自身也变得有所不同,它们之中有一些仍然在运作着,同帝国的其他世界没有太多的不同,而有一些已经开始闭环,走向封锁与崩溃……

  帝国的时间主轴就像是一把从相对中雕刻出“自我绝对”的标尺,它的运作稳定决定着其他会受到帝国影响的所有世界内外的变化与时空可能,这把标尺可能出过无以数计的问题,但是现在来看,无数相对性、无数独立与混乱的时空坐标、演化坐标与相对参考坐标之间,这个仍然具有绝对意义的参考系从位于帝国的本征基础订正了混乱的虚空坐标。

  如果不这样做,那无穷无尽的相对性与来自不同参考系的结果统合会彻底淹没所有的冗余,而实际上,过往的时间里,它们也确实引发过难以想象的高危机预警——如果不依赖主轴标定,实际上可以认为,所有的参考系都是以观察者自己的角度来确定的,所有的现实都只属于个人,所有人拥有属于自己的现实。它们之间的统合会扫过大量的空白和冗余,而这样的最直接结果甚至可能会直接体现在现实中——例如在一些观察者眼里,受到观察的世界已经灭亡,而从其他人来看,那个世界仍然存在并且正处于演化的巅峰时期,尽管所有人都唯与一个同样的基础平面。

  “……这些情况更像是以前的各个“大混乱”时期才会出现,而那些历史即使是以重塑的方式被记忆下来,它们也已经太过漫长和古旧……”

  “至于现在……帝国有了足够机会和基础力量,才有可能消化这些问题而没有因此崩溃。”

  过往的数百亿年里,帝国无穷无尽的吞噬与扩张积累了规模庞大的力量,与直接凭空“照搬”,从Σ那遍布虚空的巨大漩涡中强行汲取而来的基础即使经历了那样超越现实与幻想的崩溃也仍然存续下来。

  Σ曾经可能在文明不知道的地方进行了大量的推演,编制了无数计划,演算了无数可能。这些结果中多少实现了,多少又根本没有生效就被虚空吞噬,又有多少可能属于“阴差阳错”的实现而恰巧使得一切回到正轨……帝国已经无法理清。

  只能说,那个似乎已经成为过去并且渐行渐远的庞大存在正在淡出帝国的现在。跟它们有关的项目随着时间的发展要么封笔,要么成为悬案。不排除在可能会很远,也可能会很近的未来它们仍然会出现,但是现在……它们可能暂时不再需要因为战斗的问题而时时刻刻被给予无尽的关注。

  空旷黑暗的虚空,暗示了更多的可能性,但是要想消化这么多的可能性,就可能需要更多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帝国可能用了几百亿年才学会如何在虚空中“自保”。

  而如果想要好好学会怎么生活并且活的有滋有味,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

  难以想象的时间。

  ……

  整个帝国有无数的事情需要处理。很多时刻,能够被记录下来、整理下来的,可能只是漫长时间与广阔空间中能够被拓印下来的一个切面,或者是一个侧面。

  每一时,每一刻,应该做些什么?现在有什么已经适合了?还有什么不适合?不适合的应该如何修改,适合的又应该如何维持?

  更多的部门正在成立,而它们能够囊括的领域与需要处理的事物也越来越多——

  ……

  自增殖与传播性信息研究处理部

  虚空涌现现象与涌现造物处理组

  皇帝议会

  天区智囊团

  跨位阶交互性试验与细节拓展研究部

  观察者议会

  超越领域与超越存在解析部

  无限性研究组

  秩序静默环境解析与记录部

  场态结构与虚无结构解析部

  人事与人理部

  混沌规律与不可归纳性质统合组

  大规模污染与扩散性危险应急处理部

  ……

  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并且它们彼此之间并非完全独立。

  太多的任务与可能需要被处理,而帝国不可能把它们随手打包就扔给谁去研究。

  曾经散乱而破碎的一切需要被整合起来,从最基础的所有个体开始,一直铺展蔓延直到使得整个帝国能够“正常存续”。

  表象不断的变化着,而表象背后的细节,则在可能连构成那些“细节”的人或者物连自己可能都在意不到的地方运转着,并默默支持着帝国的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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