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之前,有人告诉云落,有一天你可以坦然地独自面对一个合道境修士的浓烈杀机,云落一定会吐他一脸唾沫,开什么玩笑!
可现在,他却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真的就笑看着龙骄不加掩饰的杀意,“龙先生,想杀了我?”
他并不知道祖龙到底给了龙骄什么,也不知道为何龙骄突然便对自己杀机大盛。
但有一点他敢去赌的是,祖龙不至于那么无聊,在放过了自己并且给了自己传承之后,又让他的这位龙裔来将自己杀了。
至于祖龙会不会疏忽了之类的可能,云落从来不会低估任何一位天仙,虽然他只见过一位真正的天仙。
即使背后冷汗涔涔,他依旧面带笑意。
龙骄望着眼前的青衫少年,那笑容看得他更加心烦,大手一探,就要捏死此人。
忽然丹田中红光大盛,合道境的磅礴真元瞬间被完全压制,龙骄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切气力,虚弱倒地。
识海之中,祖龙的影再次出现,面容依旧模糊不清,言语中带笑,“胆子不小啊?”
龙骄疼得满地打滚,搅动着湖底的淤泥和沙土,水中一片模糊。
“能从草莽修成蛟龙,就觉得自己是个枭雄,不甘人下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再有下次,呵呵,我亲手杀死的真龙都有无数条了,来试试。”
神念消失,红光蓦地收敛,真元恢复了流转,龙骄却仰躺在湖底,看着眼前浑浊的湖水,两眼茫然。
一种对自己、对祖龙、对命运的无力感在心间交织弥漫。
云落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等待龙骄再次面对他时的神,他也很好奇,祖龙到底说了些什么。
龙骄站起来,看向云落,看向一张平静的脸。
他挥手布下一片结界,隔断外面的窥探,叹了口气,“祖龙大人命我从今以后,唯云公子马首是瞻。”
顿了顿,他又开口补充道:“即使命我去死,我也不得有丝毫犹豫。”
说完,他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请云公子示下,龙骄必当遵命!”
云落的心中掀起巨浪,祖龙送了这么大个礼物?
原本他向祖龙提起龙骄,是存了些借势的心思。
作为天榜第六的高端战力,这样的人物,即使不能站在自己这边,也绝不能站在朝廷或者其余与自己为敌的立场上。
归根结底,他只是想借此结个善缘而已,没想到祖龙更加干脆,直接命令龙骄为自己所用。
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何龙骄之前会对自己涌起那么大的杀意,对龙骄这样的枭雄而言,若是这般认命,这般听话,又怎么能历经艰险爬到如此地位,他又怎么可能就此甘心?
不过,遗憾的是,他遇上了祖龙。
那么,
现在轮到自己回应了。
云落默默沉思的当口,龙骄也在看着他,他看着少年眉头微皱,看着少年沉默思量,然后看着少年展颜一笑。
云落伸出手,笑着把住龙骄的手臂,朝上一扶,龙骄顺势站起。
“龙先生说的哪里话,咱们修行求长生,怎么会死呢。”
收回手,云落看向龙骄的目光没有变得居高临下,依然平静从容,“云落感谢祖龙大人的厚,也请龙先生放心,云落必不会过多打扰先生清修。只是若云落碰巧有些事实在力有不逮,便只能请龙先生襄助一臂之力了。”
“云公子客气了,但凭吩咐。”龙骄恭敬道。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法螺递给云落,“云公子若有吩咐,只需吹响此螺,在云梦大泽之内,龙骄都将现前来。只是如今龙骄无法离开云梦大泽,还请云公子见谅。”
云落郑重地双手接过,放入方寸物中,然后笑了笑,“既然如此,便不多打扰龙先生了,云落告辞。”
“云公子保重。”龙骄恭敬地行了一礼。
刚迈出一步,云落忽然转,“龙先生?”
“云公子请讲。”
“我更愿意把我们的关系定义为合作,争取共赢。”
龙骄猛地抬头,眼前一张灿烂的笑脸,他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云落远去。
在最开始,他故作谦卑,单膝跪地跟云落坦诚祖龙的吩咐之后,他对云落的选择有三种猜测。
要么,云落得知之后,嚣张跋扈,对自己呼来喝去,那自己拼死也会想办法与之同归于尽,我龙骄大好男儿,怎能受此大辱!
要么,云落胆战心惊,根本不敢接下这份因果,那自己自然乐得其成,心中也会瞧不起这小子。
只有最后一种选择,是他很不愿意云落做到,可偏偏云落做到了的。
云落依旧平等地与之对话,同时并没有放弃祖龙给自己营造的大好局面,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地与龙骄完成了约定。
但真正为二人之间的关系盖棺定论的,还是临走前,云落的最后一句。
龙骄的目光穿透重重水雾,有一个影即将浮出水面,他心中默默想着,得认真琢磨一下了。
蛟龙出水,风雨大兴。
符舟上,陆绩依旧端坐在船头。
被四仰八叉扔着的孙大运一直骂骂咧咧,在不敢骂得过火的前提下能骂这么久,足见孙胖子的词汇之丰富。
云落悄悄出现在水面之上,朝瞬间察觉到他的陆绩点了点头,来到孙大运的头顶。
孙大运双眼之上,原本云雾蒙蒙的天空,被一张俊秀的面容取代。
狂喜之色瞬间涌现,正要一跃而起,给自己的好兄弟一个拥抱,却完全动弹不得。
陆绩走过来,拍开对他的
制,驾着符舟,驶向岸边。
孙大运坐起来,瞅了瞅云落,云落笑着摇头,示意没事。
蒋苍的洞府外,蒋苍和高大老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疑惑之色,却也没有开口,转进了洞府。
后的诸多野修们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默默跟着进去,闭口不谈。
许多时候,一个群体的下层都是极其敏感而机警的,他们对于风向的细微变动都洞若观火,任何一点点气氛的微妙变化都能引起他们足够的警惕,只有这样,这个群体中才有他们的生存空间。
比起赌博质的冒头,他们更愿意带着点屈辱意思的明哲保,活着,虽然活得差点,但好歹是活着。
说不清对错,个人选择而已。
就这样,宴席继续,所有的风波都被酒香味驱散,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离着蒋苍洞府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一直悄悄注视着蒋苍那边形的影,默默从山头离开。
湖面重归平静,偶尔被微风吹起丝丝涟漪,将倒映湖中的山色一并皱起,又再缓缓展开。
祥和宁静之下,似乎这里并不曾上演过什么战斗。
化龙池静默在大泽中心,龙骄回了自己的巢,野修们欢饮继续,符舟上了岸,被放进了陆二爷的方寸物中。
陆绩带着二人回了出发前住过的洞府,让二人先歇息一下,自己转走。
“陆长老,就不好奇我是如何脱的?”
陆绩脚步一顿,没有转,“你愿意说,自然会说。”
“跟二叔,我当然愿意。”云落笑得十分纯真。
又来了,陆绩现在宁愿云落叫自己陆长老,生分点也没事,反倒是每次叫自己二叔,感觉都没啥好事。
在桌子旁坐下,吩咐下人送上来茶,他端起一杯,吹了口茶沫,“那就说吧。”
回了这儿,便又是会打算盘的陆二爷了。
云落叹了口气,“二叔可还记得我进化龙池的时候,上戴着一个玉佩?”
陆绩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点了点头。
“要说我也是倒霉,那是我之前在梅岭随手捡的,看着好看就给带着了,琢磨着一个龙形玉佩去了化龙池说不定能有什么好事就给带上了,谁知道用没有不说,还被龙骄给盯上了。”
云落越说越郁闷,脸上的神色也配合着勾勒出两个大写的郁闷。
“之前我琢磨着不会是因为这个玉佩吧,刚好又有避水珠,所以就想着试试,结果一下去,就给龙骄抢走了玉佩,他说这是什么前辈遗物,还想顺手杀了我,还好我自报家门,才被他饶过一命。”
陆绩听完,神色不变,将手中茶盏放下,“完了?”
“完了。”云落也同样微笑着。
陆绩起
,拍了拍云落的肩膀,出了房门。
估摸着陆绩走远了,孙大运凑过头去,“这么拙劣的谎言,连我都骗不过。”
云落伸了个懒腰,“对于很多事而言,大家要的是个态度,并不关心真相。”
孙大运沉默着,想起了过往的好些事,不得不缓缓点着头。
云落这小子的脑子还真好使。
稍微坐了会儿,云落和孙大运一起,来到陆绩的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陆绩开了门,脸上出现了熟悉的温和笑容,“要走了?”
孙大运狐疑地在两张面孔之间来回看着,这两人是不是串通好的,怎么感觉自己跟个傻子没啥区别啊。
云落也点点头,“准备自己逛逛。就不多叨扰陆长老了。”
“这会儿又是陆长老了?”陆绩笑容玩味。
云落嘿嘿一笑。
“行,一个月之后,雾隐谷,别忘了。我会提前三天在这儿等你,你也最好稍微早点来。”陆绩提醒一声。
云落笑着答应,然后转。
陆绩望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一张纸条。
终于,当那两个影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时,陆绩还是开口喊了声,“云落!”
云落诧异转头,然后瞧见一张纸条在真元的cāo)纵下飞来。
他一把拿下,看着陆绩冲自己挥了挥手,“保重!”
云落展开一看,是时圣挑战自己的报。
他默默将纸条收起,把着孙大运的肩膀,两个年轻人走出庇护,再次闯入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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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上,天庭隐秘虚空。
在天庭的正南方,那座占地广袤,却又极其简朴的火神宫中。
红发飘扬,红色皮甲的祝融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在不停轮流敲击着桌面。
威严霸气的面容上难得有了些烦恼,两条浓密的眉毛在眉心处拧成一条,怔怔出神。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那天和景玉衡在这宫中的交谈。
当初天庭开辟时,在群仙的极力主张下,天庭之中设下了巨大的法阵,屏蔽了所有的神识窥探,让这些负惊天修为的仙人,在天庭之中也如凡人一般,顶多称得上个耳聪目明而已。
对于这样的况,天帝虽然极其不甘心,但也无奈,毕竟没有人想在他人全方位的监控下生活。
因此,火神宫中的这场谈话也才能得以展开。
当聊完了云落的仙格的问题之后,明顺夫人打着哈欠,回了后堂。
祝融看着桌面,不动声色,“玉衡难得登门,不会就只是蹭酒喝的吧。”
景玉衡心中憋笑,看来火神还真是对自己这坛子酒怨念颇深啊。
他定了定神
,酝酿了一下措辞,“为了如今这天庭之中的暗流涌动。”
祝融不在乎地摇了摇头,“那你找错人了。”
“火神一向超然,这点玉衡自然知道,可是有些事,却由不得火神超然了。”
祝融更是嗤笑一声,“我倒想听听能是什么事?”
景玉衡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当初天庭开辟,全赖天帝和包括火神您在内的十二天仙,故而也才有那超然的地位,和天庭之中绝对的话语权。对这些人而言,需要的是什么?是稳定,是因循旧事,比如对人间,就像现在这般,沦为天庭附庸,派人看管,形同圈养,不时收取气运香火即可。不知这一点火神可同意?”
祝融默不吭声,灌了一口酒。
“可是人心个个不同,子久了,总会有那么些变化。”景玉衡神色感慨,“天上有变,人间也已有变。”
“有那么些仙人就想着,既然自己从眼前的局面之中得不到什么东西,那干脆就破了这个局面,浑水摸鱼也好,重订秩序也罢,反正就是闹他个底朝天。”
“更关键的是,十二天仙毕竟只有十二个,如今这天庭之中有多少人?”
景玉衡说了一大堆,祝融依旧面不改色,“能打就行,不在乎人多人少。”
“人间呢?”景玉衡追问一句。
“与我何干。”祝融干脆利落。
景玉衡不再勉强,“今只是随意聊聊,还有些时,火神若有吩咐,玉衡再登门拜访。”
那天的对话就这样匆匆结束。
余波却一直在祝融心间dàng)漾至今。
对于天庭的况,为天仙的他自然有所了解,但一向与世无争的他没想到,事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波及如此之广,值得景玉衡冒险上门提醒。
想到这儿,他两条眉毛拧得更紧了,从里屋提出一坛子酒来,正要拍开泥封,忽然神色一动,将酒坛子藏到后。
一个着金袍的男人出现在宫门之外,嚷嚷着,“红毛,还不出来迎接本龙!”
“恶心人的小泥鳅!”祝融骂骂咧咧地起了,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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