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巴丘城远比不得千里之外的天京城那般繁华,从来支撑不起一个不夜城的称号,但总归还是有人无眠的。
同福鱼粉店,后院的灯还亮着,店掌柜童福正和自家娘子一起,在熬着明天的汤底。
作为巴丘城中最出名的衡阳鱼粉店,童掌柜就用这一碗碗鱼粉,堆出一间巴丘城中不小的宅子,攒下还算厚实的家底,娶了妻生了子,子虽说不上富贵,倒也恩幸福。
如今,虽然聘下了跑堂、打荷跟下粉师傅,但童掌柜夫妇对于秘制的汤底,还是从来不肯假手他人。
按照暗地里夫妇二人的想法,这秘方和手艺,未来可是要传给儿子的。
不求他富贵荣华,至少有一技傍,落个平安喜乐。
童福店里的鱼汤,需用猪筒子骨加黄豆熬一夜,再加入清早现杀的鱼。
一起熬成浓稠黏嘴、鲜掉眉毛的白色鱼汤,这样煮出来的鱼粉,再加上童福精心调制的小料,就是同福鱼粉店傲视同侪的底气。
这筒子骨放几根,黄豆加多少,鱼用什么鱼,熬多久,小料怎么调,那都是童福的不传之秘。
按照年份来算,今年该是到了开雾隐大会的时候了。
刚好在云梦大泽旁的巴丘城,自然是许多前来参加或是看闹的首选的落脚之地。
按照以往经验,每到那个时间,这巴丘城里,都是人声鼎沸,大小酒肆饭馆生意红火得很。
前些子,果然听说了雾隐大会要开了的消息。
这两口子就开始赶着要多备下些物料,免得到时候那些商们趁机涨价。
同时,自己这边的汤底、小料什么的也得多准备点。
这不,满城皆睡的时候,两口子都还在后院里忙得火朝天呢!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正在院中弓着腰埋头清洗筒子骨的童福后脖子一凉,赶紧一缩,回头一看。
什么也没有。
正要扭头,又是一阵风过,童福将眼睛瞪圆了四处一瞅。
依然一无所获。
他家的那位正蹲在灶台前,拨弄着柴火,瞧见童福这样子,有些惊惶,“孩他爹,咋了?”
童福摇摇头,缩回子,继续洗着,“没啥,被蚊子咬了。”
“那我去烧点木粉子。”
说着,担忧丈夫的婆娘就去弄来了一盆锯末,也就是她口中的木粉子,点燃一点,熏起一阵烟雾,有着木头特有的焚烧味道。
将盆子放在童福旁边,她拍拍手,回到灶前,笑着唠叨,“哎,咱这儿啊,啥都好,就是蚊子多。”
童福抬起头,嘴角笑着,“可不是么。你小心点,别烫着!”
“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姿色平庸的婆娘白了他一眼,在童福看来,竟还有了些妩媚的味道。
他嘿嘿笑着,干劲儿又来了。
刚才吹过他脖颈的两阵微风,又继续在城中吹着。
吹过饭店门口、客栈后院、居民房顶,云落的影在城中的各个角落一闪而逝。
同时,对祖龙的这法也愈发熟练。
曹夜来跟在他的后,暂时还很轻松,只是心里却越看越惊。
抛开这一年不谈,他对云落的修行况应该是最清楚的。
毕竟早年以兄弟相称相处,常来往一点不少,西岭剑宗和杨清也都不会教他这些潜行本事。
那这功法可够逆天的,这才多久,竟然就有如此效果。
别看曹夜来跟得轻松,就觉得云落这法也就那样。
之前符天启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你是谁啊,你是曹夜来啊,你是夺得过雾隐大会魁首的四象山灵蛟啊。
实际上,仅说法,曹夜来稳居这座天下前三甲,即使在那位被隐隐称为大端王朝定海神针的清音阁阁主,坊间传闻只要被他盯上,必死无疑的秦璃面前,曹夜来要想脱,也并非天方夜谭。
蓦地曹夜来眼睛圆瞪,神满是不可思议。
因为,在他的视线中,云落的影竟然开始缓缓缩小!
这怎么可能!
什么样的法能够让人体变小?
听说有奇人会缩骨功,那也是在静态之下的柔韧而已,可在高速的奔行之中?
曹夜来摇着头,满是惊骇和不解。
云落自己浑然不觉,直到几乎缩小到只有先前一半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眼前的世界好像比以往更高更大了些。
这是怎么了?!
也就这么心思一分,功法的运转顿时一滞,他的影缓缓在夜色中清晰起来,形也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大小。
他抬头看着四周,又变得大小熟悉的东西,满脸疑惑。
转过头,看着出现在边的曹夜来,“曹大哥,我刚才感觉周遭好像有些奇怪。”
曹夜来盯着他的眼睛,“你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啊?”云落更是如坠云雾。
“教你功法的人,连这都没告诉你?”曹夜来很是吃惊。
看着云落茫然地点点头,曹夜来心生无奈,“这什么人啊,教东西都没头没尾的!”
云落有些心急,“曹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变小了。”
“啊?”云落低头看了一下,还伸手捏了捏,“没有啊?”
曹夜来无语,“你人变小了!”
“啊?”云落更是吃惊。
“刚才,你整个人变得只有平时一半大小了。”曹夜来又多解释了一句。
震惊之下,云落的心中却隐隐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个功法自然是适用于龙族的,而自己经历了化龙池的磨砺,体魄会不会在某
种程度上已经无限接近于龙族?
会不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是一条龙了???
想到这儿,云落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当个人好。
不过若是能够如祖龙所说,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岂不是厉害极了?
云落突然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糟了!”
曹夜来连忙道:“怎么了?”
“额没什么,曹大哥,我们回去吧。”
“真没什么?”
“恩,真的。回去吧。”
完蛋了,隐介藏形是变小,行云布雨自然是变大咯?
云落想象着一个画面:高两丈的陆琦,高大威武,不足四尺的自己,小可。
四目相对,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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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广袤的天下,云梦大泽虽声名远扬,但也并非一枝独秀,远的不说,就在不远处的豫章之畔,就有彭泽相抗。
同样,驻扎在彭泽之畔、豫章城中,被誉为江南之地最能打的军队之一的灌城军,同样也有驻扎在长沙城的星潭军与之争辉。
有趣的是,灌城军都尉黄大兴和星潭军都尉杜若言,乃当今天子龙兴之地农洪郡同乡,同年参军,各有际遇之后,如今同居都尉,执掌重镇兵权,传言二人私交还甚好,不得不说缘分的确奇妙。
在生豪爽大气的黄大兴治下,灌城军的军营内,规矩之下,是火爆放纵,豪迈勇决。
星潭军的军营之中,气氛却完全不同。
曾经笑言黄大兴就是个不解风只懂蛮干莽夫的杜若言,一向以智将自居。在他的影响下,星潭军中,一派旌旗整肃,有条不紊。
这一,杜若言端坐中军大帐,笑着挥动着手里的信纸,对一位陪坐在下首的心腹幕僚笑着道:“瞧瞧,看把黄大兴这个莽夫给能的,收了个义子,还要写信来给本将炫耀一番。”
幕僚当然不会真的傻乎乎跑去接过来瞧瞧,而是故意微微伸了伸脖子,就赔笑着说,“想必黄都尉不止在信里提上一嘴,多半还得大肆夸耀一番吧?”
“可不是么?你听听啊,可笑不可笑。”杜若言故作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将纸条举在面前,“武艺卓绝而不仗势凌人,秉纯良却敢义愤出头。”
“还有这个,容貌英武,姿矫健。这是选个绣花枕头吗?”
幕僚嘿嘿一笑,“看来黄都尉对这位新收的义子是喜欢得紧啊!”
杜若言笑着将纸条放下,神色不再如刚才那般戏谑夸张,叹了口气,抓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大口,“喜欢得紧?换我我也喜欢得紧啊!”
他和黄大兴都是年少从军,三四十岁的年纪看着不大,已经是在军伍
中浸了二十余载的老人了。
当年那场大变故时,自己只是个大头兵,什么也不懂。
不过也幸好,没能见过传说中的那位是怎么令人一见就拜,甘心跟随,懵懵懂懂地就混过来了。
那年之后,上边腾出了许多的空位子,他和黄大兴才顺势直上,有了如今风采,混成了一方重镇的实权将军。
可这年岁也在这样的攀爬之中,慢慢老去了。
若是自己跟黄大兴两家聚会,坐下后就只有大眼瞪小眼。
两个老光棍,上已无老下仍无小,夜深人静了还没个枕边人。
也不是没人说亲,像他俩这般位高权重的军方大将,多的是人旁敲侧击的提亲,从天京城里的黄紫公卿,到吴楚之地的豪阀巨富,一年要应付好多次。
当然,那些皇族勋贵自然是不敢结交自己这样的军方人士的。
可自己也不敢啊,上有雄主,自己这些实打实手里握着几万兵马的大将,但凡有一点惹人猜忌的地方,那就是从云端跌落,甚至命不保的下场。
自己啊,想娶个妻,还只能从那普通市井之中找去,可那样的缘分又岂是那么好找的。
本来想着,就这样吧,时不时在外面尝尝鲜,哪怕无后,也是个子。
谁想如今,这老小子居然偷偷摸摸把自己那头的人数改成了两个,那未来自己岂不是要吃大亏?
下方的幕僚瞧着杜若言的神色,开解道:“都尉莫急,这不接下来咱们这儿也有好儿郎要来嘛!”
杜若言微微瘪嘴,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心道:传言中,那是个无法无天的浪dàng)子,不知道得了什么大运,竟然兵部亲自发文,自己接下已是无奈,又怎能跟黄大兴那义子相提并论。
不过,也是,昨天得了消息,原定在十天之后才会来的,也就是这两天就要到了,到时候看看再说,若真是改头换面,自己也不是不能提携一二。
刚想着,外面就有哨兵来报,“都尉,外面有位袁公子求见。”
细雨缥缈如雾。
披甲胄的杜若言走到营门外,在凄风冷雨中,见到了那个安静站着的年轻人,神色从容而恭敬。
“袁无忌拜见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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