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宿命与野心

  离着灵州大营约莫一百多里之外,有一支队伍正在快速奔行。

  领头的一人,着华服,穿戴考究,正是负责追捕君渺渺的平康使。

  闭上眼,默默感应一番,君渺渺的方位愈发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冷哼一声,望着前方,冷冷道:“圣女就在前方不远,大家加把劲,尽早将圣女请回山中。”

  “是!”

  后响起整齐的应答声,让平康使心中舒畅。

  被簇拥、被礼敬、被拥护,这就是权力的曼妙滋味。

  平康使习惯了这样的滋味,也不想放弃这样的滋味,脑海中甚至还是琢磨着回山之后,该如何重新拉拢义阳使,重新布局。

  大好男儿,岂甘居人下!

  他心中默默想着,座下骏马跑得飞快,蹄声阵阵。

  寂静平坦的官道上,三匹马儿正缓缓徐行。

  道路两侧,有散落的兵甲、衣物,也有腐尸、残肢。

  绿头苍蝇嗡嗡乱飞,不时还有左顾右盼的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道旁出没。

  四周几无人烟,放眼皆是焦土一片,断壁残垣。

  空气中似乎也带着些凋敝腐臭的味道。

  随荷已经有些时候没吃零食了,实在是吃不下,没心。

  她蔫答答地坐着,形松垮,任由马儿自行跟在小姨和小姨父的背后。

  杨清放缓马速,跟随荷平齐,问道:“随荷啊,要不要吃点东西?”

  随荷抬头看了杨清一眼,“小姨父,吃不下。”

  “该吃还是要吃的。”杨清笑着道:“你先前忽然说你落哥哥可能有事,害我们没没夜地赶了一天路,接着又说他没事了,真没事了?”

  随荷懒洋洋地重重点了点头。

  邹荷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心的小侄女,“放心,我也算过,这孩子算的没错。”

  杨清故作夸张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随荷没吃零食,生气折腾我们呢。”

  一旁的随荷无语地扬起小拳头,“小姨父,打你哟!”

  邹荷哈哈一笑,随荷也忍不住扑哧一声。

  杨清微微朝后瞥了一眼,嘴角勾起。

  蹄声响起,伴随着一声冷冷的呵斥从杨清等人的后传来,“前面的,滚开!”

  队伍中领头的那位微微皱眉,并未开口。

  正是锦衣华服,贵气bī)人的平康使。

  刚刚好些的心立刻又被打断,随荷愤愤转,俏脸一板,“路是你家的啊,就不滚!”

  谁还没点小脾气不成。

  杨清忽然眼神一凝,那只队伍中竟有人越众而出,似要拔刀相向。

  他正要出手,心湖之上却dàng)起一阵涟漪,那是邹荷的声音,“让她发泄一下。这些人修为不高,正好让她学着实战。我在这儿护着她,你盯住那个领头的。

  ”

  修行了天机秘术的天机山人,都有一个好处,天机秘术修到一定程度便会自动为他们遮掩境界。

  这也是为什么邹荷说敕勒的师父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敕勒会对此将信将疑。

  看不透邹荷境界的他,还以为邹荷是什么隐士高人。

  大人物做事,都喜欢将事尽量想得糟糕一点,这样意外就会少一点。

  要不说大人物就是大人物,此刻的这帮人,看不清杨清等人的境界,却以为都是些引颈就戮的弱者。

  雪白刀光亮起,比起真元攻击,这个为凝元境修行者的木叶山门人更喜欢刀劈下去的畅快。

  可惜,却劈到了铁板上。

  随荷眉头一皱,右手掐诀,朝骑手一指。

  一丝红线凭空出现,然后一闪而逝,没入对手体内。

  举起弯刀,笑容残忍的骑手举刀正要劈下,嘭地一声爆成一团血雾。

  只剩座下骏马浑一轻,快活地踢踏着步子。

  原本谈笑风生的众人顿时傻了眼,这是什么邪术?

  邹荷却无声叹息,传音给随荷道:“别只会用天机秘术啊,你也是神意境修行者了,要学着用正常的修行者手段。”

  随荷顿时明白了小姨的用意,苦着小脸轻轻一叹。

  这帮快马加鞭赶往灵州的木叶山门人,瞧见一个同门诡异惨死,目光都看向领头的平康使。

  平康使轻哼一声,“多去几个人,将这一家三口都给我捉了,正好漫漫旅途,你们好好消遣。”

  他下意识地将杨清他们当做一家三口,虽然有些看不清这个小姑娘的深浅,但为问天境的大修行者,平康使自有他的底气,和飞扬跋扈的习惯。

  真当这世间合道境满地走不成?

  有了这句话,后众人心中就有了底,不那么合适的目光在邹荷和随荷的子上滴溜打转。

  杨清看了邹荷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也就是为了随荷,否则依我这暴脾气,哼哼。

  邹荷冲他甜甜一笑,这一笑更是点燃了木叶山众人心中的火焰。

  邹荷轻夹马腹,迎了上去。

  在她有意的控制下,始终给随荷留着一到两个人。

  随荷刚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慢慢就开始找到了状态,跟这些大多是凝元境和神意境下品的木叶山门人斗得你来我往好不闹。

  平康使眉头渐渐皱起,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在眼中闪过。

  准备自己出马收拾了这三人的他,真元才稍一运转,一个清冷的声音就在心底响起。

  “你一动,就会死。要不要赌一下?”

  平康使虽然惊讶,但自然不会被如此轻易地吓住,冷哼一声,神识放出。

  四周查探一圈,却并未发现什么强大的气机。

  “装神弄鬼!”

  他心中暗骂一句,足尖轻点,就朝那边闹的战场掠去。

  形刚起,便被bī)回了坐骑之上,登时便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在他的眉心之前,不知何时,悄悄悬浮着一柄晶莹的飞剑。

  他僵着脖子,只有惊骇的眼神投向那个一直看似躲在女人背后的白衣男子,男子冲他微一挑眉。

  “现在信了吧?”

  白衣男子的声音又响在心湖之上,和先前一样清冷。

  眉心的飞剑悬浮不动,冰冷的剑气散发着森寒的剑意。

  至少是问天境中品剑修!

  平康使浑僵硬,再不敢有一点动弹。

  随荷逐渐熟悉了一个正常修行者的战斗方式,天机山功法的优势和邹荷悉心教导的成果缓缓展现出来,攻击渐渐凌厉起来,防守也自如了许多,将一个个木叶山门人打落马下。

  几个还在围攻邹荷的见势不妙,却迟迟不见平康使出手。

  一扭头,却看见自家平康使被一柄飞剑bī)得动弹不得。

  这些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就要逃开,邹荷轻哼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不要面子的呀!”

  悄悄将修为提到知命境,将这些木叶山门人困住,然后一个个踢给随荷。

  平康使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门人被那个小姑娘一个个收拾掉,心中却并无什么悲愤和惋惜。

  都是些下人,死了也就死了,关键自己的小命要保住了。

  等到最后一个木叶山门人被邹荷直接一巴掌拍下马去,场中就剩下四个人了。

  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大战后的随荷从兴奋中缓缓脱,一股来自神魂深处的疲惫蓦地涌上。

  邹荷一把将她捞过来,干脆悄悄拍在她的背心,柔声道:“小姨在呢,睡吧,睡醒了就能见到你的落哥哥了。”

  随荷眼皮一合,沉沉睡去。

  杨清看着平康使,“朋友,报个家门?”

  他瞧见这些人的骑姿,和来的方向,就已经清楚,这是北渊来人。

  故而问个清楚,万一是小镇和崔雉的手下,无故打杀了就不合适了。

  这也是如今跟邹荷在一起后,杨清的转变,若是以前,得罪了自己那就该死,管你是谁。

  要不,白衣剑仙偌大的名头如何闯出来的?

  平康使听了心头一喜,他原本就打算抬出木叶山的名头换得自家命,却担心贸然开口,让对方以为是在威胁,所以一直犹豫。

  此刻对方既然问起,那自己说出来就没啥了。

  不过他还是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眉心悬停的飞剑,面目祈求之色。

  杨清心念一动,飞剑掠回体内,一闪而逝。

  平康使翻下马,抚行礼,“在下北渊木叶山平康使,前来此地是有山中要务。适才约束手下不力,

  冲撞了几位,还请见谅。”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该交待的信息也都交待了清楚,只要不是木叶山的仇敌,断然没有因此就生死相向的道理。

  而木叶山一向超然,哪儿有什么仇敌。

  他正暗自得意间,却见那个白衣男子眉毛一挑,“平康使?”

  然后子微微前倾,坐在马上俯视着平康使,“李掌教有没有给你交代什么任务?”

  平康使猛然一惊,如此隐秘之事,此人是如何知晓的?

  杨清面露不耐,“回答我。”

  平康使摇摇头,“并无。”

  “真的?”

  “真的。”

  “那就去死吧!”

  飞剑重现于天地,在平康使反应过来之前,从他的眉心一穿而过,就像穿透了一块水嫩的豆腐。

  平康使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在了异国他乡的荒野之中。

  自己明明是去捉拿圣女的,自己明明还有大好子等着的。

  更关键的是,李掌教的确没有暗中给我交待什么任务啊!

  这也是自己该死的原因吗?

  可笑的是,他连杀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意识消弥之际,他听见了白衣男子清冷的声音。

  “敢算计云落,还敢伏杀他,就这样死了都是便宜你!”

  白衣剑仙,杀伐果断,向来不计较什么因果。

  只要他觉得你该死,死便死了。

  “原来是因为云落啊!”

  生机流逝的最后时刻,他有些释然。

  曾经,木叶山上一任平康使,也是他的老师,在云落之父凌青云游历北渊之时,被其羞辱,在竭尽全力将他扶上平康使的位置之后,很快郁郁而终。

  他便从心底对云落有着深深的敌意,如今自己却也因此亡。

  不得不说,有些宿命的意味。

  砰。

  他睁大着眼睛,直地倒地。

  空洞无神的眼眶中,再无半分野心和跋扈留存。

  尘归尘,土归土。

  死道消化虚无。

  修行界的残酷就这么直白。

  杨清扫了一眼满地躺着不动的影。

  邹荷笑着捏了捏随荷的脸,“这丫头,跟着云落一起长大,哪儿下得了什么死手。”

  杨清想了想,最终放弃了灭口的念头。

  既然是随和丫头自己不下死手,就由她去吧。

  天机山人做事,其中自有缘法。

  马蹄声远去,许久之后,一个木叶山门人悄然睁开眼睛,擦掉嘴角的鲜血,艰难爬起,走到平康使边,瞧见眉心的空洞,大惊失色。

  他静静地看着平康使的尸,手中拳头猛地握紧。

  片刻之后,他瘫坐在地上,将手中沾满鲜血的弯刀扔到一旁,大口地喘着粗气。

  很快他便重新起,在自家同门的尸首中摸出了许多个储物袋,然后扯来一匹马,带着平康使的尸,调转马头,朝着北面,仓惶逃去。

  一旁的山包上,杨清看着这个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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