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阙只在一剑之间

  陆离看着尖声的黑袍人,眼神里说不出的疑惑。

  这人是谁?大惊小怪,故作神秘,不男不女。

  悟心看懂了陆离眸里的意思,尴尬的咳了咳。

  “我在小的时候见过他,他是大师伯的弟子,好像叫…”悟心为陆离介绍,然而发现自己似乎不知道黑袍人的名字。

  陆离看着悟心,眼神里满满的疑惑。悟心自幼便是记忆超群,能背住那数千道藏,还记不得一个名字?他却不知,便是连悟心,也没听过他的名号。

  悟心脸上写满了尴尬…自己在介绍别人,却不知那人名字。

  “我们同出师门,小师弟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师兄即可。”黑袍人清了清嗓子,说道。

  “既然是我师兄,自当以真面目示人,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也不知道你长的啥样,该如何叫你师兄?”陆离眼神如炬,紧紧的盯着黑袍人,他甚是不解,若是个常人,何须遮头掩面。

  悟心脸蛋红彤彤的,这些年来他只与道藏打交道,在交际情商方面,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从陆离手中拖过野猪,往屋后的灶旁走去。

  黑袍男子咳了咳,他没想到,这两个隐居深山的孩子,如此不会交际。他环顾了四周便豁然了,这里除了树木,便是泥土…这两个孩子,和谁说去?

  “小师弟莫怪,我从小便有顽疾,身上红斑毒疮遍布,此袍仅是遮羞布而已,我的姓名…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黑袍男子还没说完,便看到陆离那如炬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同命相连的感**彩溢于脸上,甚至溢出了同情之色。

  “师弟,我想起来了,家里连张桌子都没有…”草屋后的灶炉旁,传来了悟心的声音。

  “对了,还差个凳子。”

  陆离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年来只有他二人生活,家里的设施不是很齐全。门口的石阶便是凳子和桌子,两师兄弟看书的看书,练剑的练剑,谁顾过生活的质量。

  陆离提起木剑朝竹林深处的树林走去。

  他的脚步轻盈飘逸,凸起的顽石,凹陷的水坑,没有桥的溪水,都不能使他低下头来,他如一阵清风,吹过小道,点过溪水,穿过竹林。

  黑袍人跟在陆离身后,他的眼里没有路,只有陆离奇妙的步伐,心里的赞叹更盛,发现这孩子比自己想的更厉害。

  陆离能感受到黑袍人的目光,他以为有好几处地方都会阻拦黑袍人的行径,或者说让他停下追逐他的目光,却发现那男子的步伐更轻盈,甚至于渡溪时都未沾湿鞋。陆离有些诧异,这位师师兄用的是道力?为何感受不到道力的波动呢?

  不过他没有多问,遇着一颗两人环抱的大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平了木剑。

  木剑无锋,黑袍人想不到野猪的静脉脊柱是如何断裂的,他也想不到陆离准备如何做一张桌子。

  陆离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中的剑,神色凌烈,眼中闪过一道锋芒,他如飓风般旋转,脚心向下,长剑飞舞,只见得大树在木剑无数的撞击下,留下越来越深的凹痕,眨眼间,大树轰然倒下,留下一截平整的树干。

  “你,不晕吗?”

  黑袍人看像停止旋转的陆离,轻声问道,生怕自己的声音大了让他感到难受。

  陆离摇了摇头,神色如常,并无头晕目眩之感,便开始站好剑姿,准备劈砍树根。

  “我借你一把剑吧。”

  黑袍男子说道,从袍里递出一把长剑。

  那是一柄华丽的剑,闪耀着金色的剑身上雕着复杂的花纹,白玉的剑柄上镶着数颗血钻,剑穗如玉丝般,冷冷下垂。

  陆离看着那闪着光的剑刃,心里在想这样华丽的剑是否可以用来砍树?或者说用来杀人?

  这只不过是个华丽的装饰品。陆离在心中想,他便摇了摇头。

  “我怕砍坏了。”

  黑袍人笑了笑了,没说什么,这柄剑名为华剑,列入百兵榜内的兵器,削铁如泥,杀人不沾血的神兵。

  陆离深吸沉气,如力劈华山般,如手握开山神斧般,挥舞着木剑,这小小的身躯不见得有多少蛮力,这瘦弱的臂膀也不见得青筋暴起,下劈带起的劲风吹散根旁的泥土,吹断根旁的草叶,带着万钧气势劈砍在粗根之上,清脆断裂声响起。

  黑袍人目瞪口呆,看着根枝的断裂面整齐光滑,如利剑所劈,而那木剑,何来的剑锋?

  “这是剑气?”黑袍人疑问道。

  “那是什么?”陆离问道,挥舞着手中的木剑。

  黑袍人立直了身板,挺了挺胸,正色道,“那是武极强者所必备的力量,如道一般。”

  陆离怔住了,何为武极强者,能强过修道者?

  “以凡人之躯武至高深,下可战蛮,上可斩道,那便是武极强者。”黑袍人说道。

  那孩子漆黑的眸子,如夜空般宁静,里面有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强者,斩道。原来凡人,亦可以成为强者。

  黑袍人此时便是真正的吃惊,他看到了一道剑芒从那孩子眼里溢出,站在他身边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柄真正的,未经磨砺的宝剑。

  他有一个想法,他准备行动。

  黑袍人转身走了,留下陆离一个人削着树干,削出一张方凳。

  “悟心,我想带陆离走。”

  黑袍人站在灶旁,看着架子上的烤猪,看着架子旁细心烤肉的悟心。

  “去哪里?”悟心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认真,关乎小师弟的事情,悟心都是如看书般认真。

  “去京城。”

  “不行。”悟心一口回绝,赶忙又说了一句,“那里太远。”

  “要不,滇西?”

  悟心看着黑袍人,思考着。

  他知道滇西这个地方,北国的边界,距离南蛮最近的关卡,而滇西,似乎距离道当山更远。

  天道大陆分南北,北为北国,南为南蛮。北国为国,有法有治;南蛮为蛮,茹毛饮血。

  南蛮善战,多次入侵北国,滇西关便是镇守北国的大关,陆离到那里去

  “好”悟心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不担心那个地方的残酷严峻,他不担心小师弟的生命安危,他知道,那里有小师弟想要的东西。因为那里有一位将军。

  滇西大将军是一位普通人,也是一位不普通的人。大将军为北国镇守滇西数十年,滇西城楼未曾破过一次,未曾有一族一蛮从滇西入侵过北国,大将军身为普通人,却拥有一身盖世神功,强大的不可方物,令世人惊叹,数十年来多次入险,亲兵战死,却能以残破之躯逃得生天,令群臣震容。

  而最令世人瞩目的是,他是一位凡人,一位强大的凡人,比无数的修道者还要强大。

  陆离去那里,能学的更多,变得更强,这是他想要的,便是悟心所想的。

  陆离肯定会变得更强,他需要去那些地方。

  草草一顿午饭,黑袍人离去了,两师兄弟坐在石阶上,看着远处天空垂落的太阳为山脉洒下一层晚霞。

  他们现在的心情,也如这落日一般跌入深谷。

  “师兄你想我去滇西吗?”陆离看着书中的木剑,声音有些舍不得。

  悟心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着晚霞烧尽,天空黑暗。

  陆离看着悟心,带着哭腔,“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悟心没有看着手中的书,把头扭在一旁,不让陆离看到他的脸,“我会尽快来看你的。”

  雨云又开始笼聚了,相依为命多年的师兄弟将要分别,陆离舍不得,听到悟心的话语,确定了自己的离去,他又想哭了。

  草叶打碎雨珠,青枝打碎雨珠,桃伞打碎雨珠。悟心撑起了那把桃伞,没有回屋,挽着陆离颤抖的双肩,静静地看着天空因为陆离的哭泣而下的一场雨。

  “小师弟?为什么每次你哭,天便也哭了?难道说,你是圣人?还是,天在可怜你。”悟心痴痴地在心里念着。

  陆离将要离去,他有几宗心事未了。

  他的袖口里有张白巾是那女孩留下的,他的左臂有道深深地抓痕是那林间猛兽留下的,他想解决一些事情再走。

  “师兄,我去道当山上。”陆离打整好衣服,看着悟心。

  悟心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时候

  那么,他先去报个仇。

  林间没有声音,只有两只碗大的幽瞳,贪婪的盯着那拿着木剑身着青灰色道袍的身影。

  它很强大,是这片的霸主。

  它能看到陆离白皙的皮肤,红润的脸,能闻到那衣服下的香味。

  忍不了了,实在忍不了了,等了数年,终于再次遇到了。口水的滴答声回荡在幽静的密林,古槐树下飘落几片黄叶,投下一束阳光。照在陆离的眼上。

  陆离的瞳孔缩了缩,握紧了木剑,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小山般的猛兽。

  那是只白纹黑熊,拥有着五十纹的道兽。

  拥有五十纹的黑熊,已经进入感知境。

  兽通灵智,就如人一般,洗识,感知,择道。

  感知,便是感知天地大道,能够稍微感知天地,便能从道中借取一些力量。

  陆离眼神凛冽,他还未曾洗识,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少年不退缩,踏步上前,长剑带着破空声,如城弩般刺向黑熊。

  黑熊未动,幽瞳里并没有剑,这弱小的人类只是食物,哪有反抗的实力。

  微潮的鼻孔呼出黑色的气流,形成飓风,携卷着泥土草根,连通着飘落的黄愧叶,一往无前,气势汹汹,向着周围的树木,有着将它们连根拔起的气势。

  陆离定住身影,大喝一声,直刺化为挑,木剑在飓风中劈砍,撞击声时起彼伏,飓风化为两半。

  几滴鲜血沿着剑柄滑落,陆离的虎口裂开了,脸上也有着数到红线,溢出鲜血。

  黑熊打了个响鼻,对他这一手嗤之以鼻,喷出的鼻沫宛如剑客的飞剑,刺客的飞刀,弓手的箭羽。

  陆离经历了一场密集的暗器雨,每一滴鼻沫都是沉重的,是夺命的的暗器。

  噼噼啪啪的声音惊起了林间的飞鸟,陆离神色凝然,手中的长剑挥舞的极快,极稳,每一颗被弹开的鼻沫,换来的是滴滑落的鲜血。

  这场冰雹持续了片刻,陆离杵着黑刃。他的嘴角有着血渍,受了不小的内伤,

  黑熊有了怒意,碗大的幽瞳看向他,瞳里好似有着黑色的火苗。它不高兴,这弱小的人类怎么敢抵抗,乖乖作为食物岂不更好?

  熊身直立,像擎天巨人般,陆离站在他面前,如砂石,野草。大地抖动着,巨石抖动着,大树抖动着。青叶纷纷落下,似乎整个森林的树木要落光叶子似得。阳光更浓,林间的枯叶上布满久违的阳光。

  陆离的双腿抖动着,持剑的手抖动着,牙齿也抖动着,全身上下的每块肌肉,每片肌肤,都在抖动。

  黑熊似乎很满意,这小小的人类终于恐惧了,当它看到那双澄澈坚定的眸时,它知道自己并没有成功。

  一声怒嚎。熊掌劈头落下,带着万钧的气势,带着劈山的气势。

  掌下的孩童挺值身板,握剑胸前,看着黑掌,带着决然的气势,带着拼死的气势,向上刺出木剑。宛如斩断光明的黑,宛如刺破苍穹的夜。

  此刺名为刺苍穹,一刺破苍穹,星月尽袭来。

  阳光没了,密林陷入短暂的黑暗,如夜空般。这里只有血,喷涌的血柱如那溪边的瀑布,那夜他在悟心手中,今夜他在熊掌之下。而夜,在他手中。

  黑熊没有痛苦的咆哮,幽深的瞳直勾勾的看着陆离,它有悟不懂的道,有看不懂的人。

  陆离有些乏力,那几剑消耗了不少力气,全身似散架般,瘫软在地上,但那柄长剑依旧立着,对着黑熊。

  黑熊看着剑旁的男孩,心想自己应该一开始就拍死他,直到现在弄得这么麻烦,还流了不少血。

  少年的声音响起,有些沙哑,有些呜咽,因为喉咙里呛着血花。

  “我还是会杀了你。”

  黑熊双脚用力一蹬,如飞起的山峰,劈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陆离望着那遮天蔽日的身影,伴着血渍的嘴角高高扬起,双脚蹬地,直插天阙,仿佛要刺破上方遮蔽的一切。

  若是黑熊,便刺破黑熊,若是这天,便刺破这天。

  陆离手中的木剑开始闪耀光芒,一层光华布在剑身,他的眼中隐现一柄秀剑,他的整个人也如同那柄秀剑般,剑气逼人。

  黑熊当空,本以为是致命一击,哪想的这孩童如此顽强,用软肚硬抗那一剑可不是他想要的。

  既然已入感知,那便要有些修道的模样。

  黑熊一声咆哮,陆离能感觉到天地道力朝着黑熊笼聚,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天堑。那闪耀的华光如一面坚盾,迎接长剑,冲压陆离。

  即便是天堑,又如何?

  陆离气势徒然大增,手腕开始疯狂的抖动,剑尖左右摇摆的距离每次都控在半公分,急速抖动的剑尖发出刺耳的音啸,带着陆离的冲击之势深深刺入华光。

  黑熊身影落下,长剑刺破华光,大滩鲜血溢出,陆离如血人般立在熊尸中间,手腕颤巍巍的,抬不起木剑庆贺一番。

  黑熊死了,气息呜咽,不知道他哼哼唧唧的嘴里说着什么,肯定是不可能之类的一句话,然而陆离没有一丝高兴,斩一头感知的畜生,就可以让自己受些内伤,何时才能战择道?何时才敢上道当?何时才能称强者?

  取下些许精肉,陆离拖着熊皮,朝着草庐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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