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做了打算,便不再想告知湖奺,虽仍旧与人情世故不大了解,但是从湖奺的眼中,文水心感受到,她不愿那般轻易的帮着自己找到那人。
文水心在铜镜前坐下,上面有一支眉笔,是湖奺那女人带过来,虽然未曾用过,毕竟是她的东西,权作些几年也罢,取过眉笔放进衣袖中,从床边的椅子上拿来一件外衫披在身上,外衫是湖奺那女人买了的,告诉自己说女子在外不可让外人看了身体,她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论如何,过去的那么多年,也只得穆穆一人赞美过。
收拾好了全身,看了一眼客房,便打开窗户,翻身跳出了窗外,引起街上一阵惊呼,她懊恼的看了一眼街上噪杂的百姓,提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向前方奔去。
湖奺坐在窗前,双腿叠起架在窗棂上,扬起嘴角看着楼下的一幕,“傻姑娘!”
灰衣人站在她身后两尺,恭敬作了礼,“三长老!”
文水心出走已经两个月,每每问上行人,去阳州的路程可是正确,那人皆作点头状,然晃荡了这么久,却不知距离阳州实是南辕北辙。
她躲在城隍庙里避着雨,早些天,就在自己睡梦中,又听见周围的刀刃交接的声音,睁开眼睛便是尚未消散的血腥味。
抹了抹沾在短靴上的猩红,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软垫子上屈膝跪下,一路行至此,见者些女人,多喜欢跪在庙中的佛像前,点上三炷香,叩首三拜,文水心听得不甚明白,只是听得久了,也有些许感慨,如今跪在神像面前,倒也是庄重的神态,从案几上捻起三根香,在罩台上点燃,青烟徐徐,她嗅了嗅,有些安心的轻合上眼睛,一叩首,但愿来日得见穆穆,再拜下,但求相见无相忘,三拜叩,同心同德两相依。
文水心总是听见那些年轻女子口中念叨着这些话,也明白这些话里的意思,心中总是欢喜,如今道出,只觉心下欢畅,两相依,若再见着穆穆,便再也不离了!
秋风扫过落叶,湖奺手心中一片红叶乘着凉风卷扬,慕南乡手中长剑落下点点腥红。
“到底是何方人士,还请赐教!”
四大名楼重出江湖,江湖中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二十年前一场腥风绞杀多少武林中人的血肉,没落多少门派山庄,争夺数年的东西却尽数落入妖女手中,五年后,那名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散尽功力,折断筋脉,落入苍茫雪山之中,徒留下所谓的天鉴。二十年血雨为何,三十年枯骨。
文葱儿自言不信命,终了却是躲不过那句命言,十年风华,冰封血饮。只是,这名身怀天鉴的女子即使是在最后一刻,依旧不忘同这天搏一搏,为了那具深埋泥土十八丈,倾容冠绝的女人。
十年不出仓木林,十四年平安!从文水心踏出那座世外之所,天理轮回,命盘缓缓开启!
慕南乡负伤而走,湖奺浅笑望着香炉中尚未灭了的三只香火,指尖捻上,轻轻一折,随之而断。
文水心觉得身体很冷,起初只是脚底生寒,倒似是受了寒气,坐在地上,运功将内力从周身走了个来回,却越发觉得透心凉。
白日站在日头底下,裹着厚重的豹子皮毛都不觉得有一丝温暖,更勿论三更寒,文水心躺在干草堆里,身旁的火堆映照在她脸上,陋室不时吹进寒风,两寸来长的毛皮吹动在她下巴边缘,苍白的面孔,即使是温暖的火光亦不能将她染上一点热度。
安静的陋室里,门缓缓打开,鬼祟的脚步声扰了着一片静谧的景象,十来名黑衣之人负剑,缓缓靠拢过来,为首一人,在火堆外一丈的地方,当先屈膝跪下,十几人刷刷下跪,“少主!”
及至半晌不见任何动静,首领大惊,向前跪走几步,迅速挪到她面前,探手取脉,忍不住失色。
“少主!”
正当时,一股冷风袭来,首领偏头躲过不知从何方催来的铜钱镖,大喝一声,“保护少主!”
猛然跳起,将剑横举当胸,却不料自头顶之上破檐而入,劲风汇成卷流,将围拢在文水心周围的黑衣人逼得举袖掩面,首领奋力以剑气破开,遁入流风之中时,哪里再瞧见文水心的身影。
慕南乡卧倒在华丽铺盖之中,身边一人挑出雪绒膏涂抹在他已经止血的刀缝之间,纤长的手指爱惜的滑动在伤口,眼波流澜,俯下身体侧卧在慕南乡身旁,手指滑进半敞的外衫,抚摸着有些僵硬的胸口。
慕南乡睁开眼睛掌心翻转,按住作祟在胸口的指尖,微微皱起眉头,那人叹了口气,在衣衫下翻转了手心捉住她得手,“女子之身示人,有何不好。”
慕南乡侧过头去,松开了手掌,那人顺势在衣衫下动作,挑开缠布一头,瞬间将她裹得僵硬的胸口释放开来,拨开胸口上的障碍,指尖在俏立的胸上敲击。
她终还是软下了身子,胸口起伏的略显急促,转过头看向那人,“封儿,还有要紧事情。”
名唤封儿的人轻轻哼了一声,继而缓缓抬起头来,容颜映照在慕南乡明眸中,尖俏的面容,一双丹凤眼,上薄下略显厚的唇紧紧抿着,一头青丝散在肩头,撩拨着慕南乡的脖颈,“在我眼中,只你要紧。”
池封纤摩挲着她有些发白的唇,淡笑道,“文葱儿的女儿貌相如何。”
慕南乡伤口为逆刃所伤,面上细细一道伤口,内里实则是血肉翻横,即使止了血,稍有不慎牵动肌理,依旧疼痛难耐。
忍着伤痛,唇口开合,“姑娘自然同文姨肖像。”
池封纤伸手在她伤口处扫过,一根金针扎在伤处,微微皱起眉头,“真不知那家孩子用得这般阴毒的兵器。”
抬眼看向慕南乡道,“是么。”池封纤低头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不知道同那人又有几分相似。”
慕南乡闭合着眼睛,呼吸渐渐平稳,那药膏本就添了安神的草药。
池封纤在她身侧重新躺下,举手替她理顺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柔柔的抚摸因失了血气而略显苍白的面颊,怜惜的亲吻在她嘴角,喃喃道,“睡吧,宝贝,该来的你我也挡不住。”
文水心迷迷糊糊中似乎觉得周身置于一潭清冽的湖水中,水流顺着肌肤缓缓流动,冰凉的流水透过身体每一寸,扎进毛孔中,刺激着肌骨,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无法挪动眼皮半毫,似乎有东西在身体上游走,虽然觉得很怪异,但也不觉难受,愈发想睁开眼睛瞧一瞧到底身在何处,到底身上的触感出自哪里。
寒冰之室,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敲击着地上凸峋的青石,四面黑玉墙壁,透着森寒,从壁上沁出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石壁流淌下来,汇集在深处一方凹下的玉棺之中。
湖奺拔下瓶塞,将瓷瓶中德药水泼洒在玉棺中,伸出玉手撩动表面平静的凉水,触摸到水中冰凉刺骨的肌肤,竟有种迷恋,从第一次触摸到如今,心间的悸动愈来愈显见,湖奺微微一笑。
从那日将她带回,族里的人一阵骚动,大长老举着手杖,阴冷的眼中透出危险的气息,这种气息正是对着依然昏死的文水心。
原本是要血祭,大长老同四长老五长老皆如此主张,族长深深得看着睡梦中毫无知觉,纯洁如纸的女孩,重重叹了口气,怀璧其罪,何况若是知道璧为何物,取下焚烧也就罢了,却偏偏不知在哪里,只有将璧之根源毁去。
二长老是个女人,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一头白发下却是一张年轻的容颜,此时压抑的气氛中,却微合着眼睛,不置一词,湖奺怀中抱着柔软的身子坐在座上,轻柔一笑,“冰封了吧。”
几个长老齐齐看向她,大长老低下头似乎在思考这般行事是否有差池,二长老开启眼眸,淡淡看向对面的湖奺,再次合上眼睛,族长点点头,“再造杀戮,恐怕真要自毁根基,唉,只是文家的血脉早该绝了,何苦再留下天命。”
湖奺淡然而笑,站起身将文水心笼在怀里,“若非当年做绝,文家确实该毁于那一代,我族终究是心急,却惹下如此重杀孽,根基早在那人死亡之后便动摇了,这非是天命,却是自作孽。”
大长老伸出手杖拦下湖奺,湖奺冷冷得哼了一声,大长老收回手杖道,“当年妖女也被冰封,却以自身孽火焚尽冰雪而出,这女子虽属阴,却难保不会破冰而出,这叫我如何放心。”
湖奺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骨牌上不是有诫言,既然能够破冰便是命不该绝之人,若杀之,将置我族何地。”
大长老被这番话堵得一时无语,四长老皱眉道,“杀之逆天,放之惹人觊觎,我族始终不得安生。”
湖奺哈哈一笑,“既然人在我手中,定然不叫世人的贪婪夺了我族根元,若是有一天,这秘密重现于世,便叫我亲手解决了她,绝不累了族人。”湖奺两指朝天,目光扫向他。
四长老五长老微微舒了口气,向大长老望了一眼,三人郑重得点了点头。
二长老冷冷哼了一声,轻蔑的语气溢于口,使得三人有些心中尴尬,如此逼得湖奺将杀孽背在自己身上,到底理亏,只是心中暗暗奇怪,到底为何,让湖奺为她担下如此誓言,虽知道她好女色,但手中女子太过稚嫩,何况相识日短。
纵使疑惑,但终究是解了难题,三人心下松了松。流光逝水,三年尘封,当冰晶渐渐融化,文水心娇美的身子浸在寒水中,湖奺触碰到到她那副充满弹力的肌肤时,明明是存在着冰水之中的手指,却灼灼发热,湖奺倏然一笑,当年初见慢慢在她身下种下冰蛊,再到□□发作,得以尘封在冰晶之中三年而维持生命,原本,就不打算让她死。
有何杀她得理由呢?仅仅为了那虚无的天鉴?
相处的那些日子,湖奺在她身上试过百种方法,却从未发现任何天鉴的痕迹,或许,这个被世人追逐的东西早已随着文葱儿和那人的消逝而消失了呢,也说不定。
湖奺抚摸着她光滑充满弹性的身子,笑了笑,这样一个女孩,怎么能够那般平白无故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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