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怕黑怕鬼

  罗刹二字,起自佛经,是佛教中所说的恶鬼,又有说名字叫做罗刹娑,暴恶鬼名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

  相传这种鬼物,能飞空,能地行,捷急可畏。

  聊斋里面不止一次的说罗刹二字,比如大名鼎鼎的《聂小倩》篇目,聂小倩以色诱人,以金子诱人,其中这一块金子就是罗刹鬼骨,只要留下罗刹鬼骨,就能够取人心肝。

  此时听到了杭州城内有罗刹,苏阳自然好奇。

  罗刹鬼和鬼有差别,罗刹鬼能吃人饮血,而寻常的鬼物对于血气这等秽物避之不及,唯恐伤了身体。

  梁老爷听到罗刹二字,又是一寒颤,良久方说道:“人身狼爪,青绿身子,身上似乎披着鳞甲。”

  苏阳点头明白,这罗刹和夜叉两者还是有差别的。

  “老爷,参汤。”

  丫鬟给梁老爷端来参汤,梁老爷端起参汤一口饮下,喝过之后,仍然是面色煞白。

  这完全就是他被吓破胆了,其实他一身的鬼气,在苏阳招呼他的那一刻已经散去,而后苏阳专门为他点了一佛灯,又送他回家,但纵是如此,梁老头心中仍是胆怯,此时即便是喝了一碗参汤也提不起多少气。

  “梁老爷,你不妨饮酒。”

  苏阳提点梁老头,说道:“酒能发散血气,喝了酒之后,鬼物轻易不敢近身。”

  梁老头听了连连摇头,说道:“我就是喝酒了才看到了鬼物,才给他打了招呼,让他坐在我身边,现在我怎么敢再喝酒?”

  苏阳轻摇头,笑道:“那是你喝的少,喝得多了,也就不怕了,我们这边这么多人,他还敢来缠着你不成?”

  梁老头听了苏阳所言,面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一拍桌子,让丫鬟把家中的烈酒搬出来一坛,吩咐取出两个碗,在这碗里面各自倒了一大碗,分为苏阳一碗,梁老头自己一碗,两个人酒碗相碰,梁老头咕咚咕咚就把酒给喝了下去。

  苏阳见状,手中端着酒也喝了下去。

  这一碗酒约有四十来度,喝下去之后腹中就有热气翻腾,苏阳砸了砸嘴,感觉就是酒不太纯,失了一些味道。

  梁老头示意丫鬟,让丫鬟又倒了一碗,再一次咕咕咚咚喝完之后,梁老头的眼睛里面就出现了血丝,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

  “啪!”

  梁老头伸手重重对着桌子一抽,恶狠狠的骂道:“姓俞的欺人太甚!我看他孤孤单单,好心好意的请他喝酒,给他说了我当爷了,他就对我恶言相向,还想要我的命!生前我去他家里吃饭的时候,整天对我毕恭毕敬,梁爷梁爷的叫着,死了之后反了天了!”

  “夸嚓……”

  梁老头身边的酒缸扔了出去,直砸在了地上,酒缸里面还有的半坛酒也洒了一地,转身看着苏阳,叫道:“小苏,你怕不怕鬼?”

  苏阳摇摇头,鬼应该怕我。

  “不怕就好!”

  梁老头起身到了院子里面,抄出来了铁锹铁锤,说道:“小苏,我家里的这些丫鬟家丁胆气太弱,不能成事,我们两个拿着灯笼去山里一趟,我要把俞坚的坟给挖了,墓给砸了,我就看看他这个死人到底有多厉害!”

  现在的梁老头酒意上头,回想适才遭受的委屈,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能忍,当场就决定反打回去。

  “哈哈哈……”

  苏阳端着酒碗,看着梁老头,笑道:“好,我就跟着梁老爷走一趟!”说着起身,主动接过了重一点的铁锤,而梁老爷手中拿着铁锹,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当场就推门往外面走去。

  这般气势,梁家里面的家丁可都吓坏了,在这边的梁家宅院里面,只有两个家丁,两个婢女,一个家丁早先跟着梁老爷去了长子那里,回来的时候是梁老爷一人,他撇在那边,而另一个家丁生来胆怯,这时候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跟上去啊!”

  梁家里面有一婢媪,叫做昆霞,三十来岁,在梁家持家已久,素有主见,此时连忙踢着家丁,让家丁跟在梁老头的后面,眼见外面天黑,正是深更半夜,知道杭州城里面酒徒甚多,女子之身走在街上易生不测,却也一咬牙,吩咐家中婢女关门,她向着梁家的其他家人那里报信去了。

  “公子,让我来拿吧。”

  梁家这随上来的家丁叫做阿鹏,跟上来之后,连忙从梁老爷和苏阳的手中接过来了铁锹铁锤,苏阳回头,看着匆匆而走的昆霞一眼,轻笑一声。

  天道乘除,不尽能测,善恶之报,时应时不应。

  但是今日昆霞的这一片心,必然有应。

  三个人一路走着,梁老头的兴致完全上来了,对着苏阳开始说起了杭州的事情,在这里面指点江山。

  柳家巷里面的,第六家卖醋的,醋是整个杭州最好的。

  西湖以北有一塘,里面的烧鹅是绝味。

  西湖以东,苏阳所在的房宅往东边继续推三条街道,里面有一个工匠师傅,姓李,他打造出来的刀具千金难求,许多侠客都在他那里买刀,后来他说卖出的刀具都是杀生所用,忽然就不打刀了,到灵隐寺里面出家了。

  “苏兄弟,你瞧瞧这一家,我可以告诉你,整个杭州都知道,这一家是神医,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这是杭州最好的药铺,也是杭州最贵的药铺……”

  梁老头醉眼惺忪,指着药铺,这药铺里面灯火尚明,里面依稀还有咳嗽之声,还有熬制的药味传来,显然是大夫正在治病。

  梁老头指着就怒骂起来,骂道:“但是这个大夫,没人情,没人性,眼里面就只有钱,少一文钱就不给人看病,一文钱都不行,去年下大雪的时候,乡下有一老农,推着自己的婆娘来这里看病,就因为少了一文钱,那是死活都不给人看病,大雪落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人们推开门,这一对夫妻就在他门口冻死了!”

  “姓陈的,你就是一个畜生你知道吗?”

  梁老头隔着房屋,对着里面怒骂,房屋里面的陈大夫一言不发,静悄悄的。梁老头又对着骂了几句,解开裤子,对着陈大夫的家门撒了泡尿,这才提提裤子,心满意足的继续往俞坚的坟墓上走去。

  没喝之前,你是杭州的。

  喝了之后,杭州是你的。

  苏阳继续跟在梁老头的后面,三个人一路前行,终究是到了一山坡上面,苏阳慧眼眺望,将山中的一切了然于心。

  家丁阿鹏看向山中,看到坟地一堆一堆,墓碑一座一座,听着山中的乌鸦嘎嘎乱叫,看着山中还有一盏鬼火正在飘飞,已经是吓的双腿发软,往这山中一走,松柏枝叶遮天,天上的月光星光都由此隐住,能够照亮事物的,唯有梁老爷手中的那一盏发着绿光的灯笼。

  绿光?

  灯笼里面怎么是绿色的火?

  阿鹏两条腿都在发颤。

  “害怕的话,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苏阳在阿鹏的手中拿过铁锹铁锤,对着阿鹏说道。

  阿鹏连连摇头,他看到这山中树木森森,杂草都有齐腰,此时看来一个个都似人影,左右摇曳,似乎是鬼物在来回摇动,只有灯光照耀的时候,这些影影绰绰之物方才不见,哪里敢舍弃灯光,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唉……”

  苏阳对着阿鹏打了一个响指。

  这响指过后,阿鹏感觉天地一朗,四下里明净敞亮,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此时他却如同白昼一般识物,只见四下里不过是草丛浮动,刚刚自觉影影绰绰的鬼物,此时全都奄然而灭。

  “苏……先生!”

  阿鹏原本想要称呼苏阳公子,但是眼下朗彻之后,对着苏阳恭恭敬敬的称呼先生,连忙从苏阳的手中夺回来了锤子铁锹,说道:“先生,这些让我来拿吧!”说话时候很有底气。

  “你不怕了?”

  苏阳看着阿鹏笑道。

  阿鹏摇了摇头,跟在梁老爷的后面,说道:“苏先生,我已经能够看清了,既然看清了,那么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梁老爷提着灯笼回头看了一眼阿鹏,不知阿鹏怎么回事,突然就这么有觉悟。

  三个人一边走,阿鹏一边说道:“直至此时,我才明白,原来这鬼都是在我心头出现的,因为我看不清楚,所以就很害怕,等我把一切都看清楚了,心里的鬼也就没了。”

  到了俞坚的坟墓前面,阿鹏将铁锹递给梁老爷,说道:“我现在才明白,我根本不是在怕鬼,而是在怕黑!”

  说着,阿鹏将手中的铁锤对着俞坚的墓碑狠狠的砸了上去。

  “咚!”

  一声闷响,砸的墓碑上面都是裂缝,墓碑下面的土地都开裂起来。

  阿鹏看向苏阳,说道:“先生,这没什么好怕的。”

  苏阳对着阿鹏指了指,示意让他看后面。

  阿鹏转过身去,只见原本早已经死去的俞坚正立在墓碑上面,面色铁青僵硬,一双眼睛白多黑少,阴鸷的盯着阿鹏。

  “扑通……”

  阿鹏双腿酸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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