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宅门之贤妻难为作者:洛染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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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门之贤妻难为

  作者:洛染

  文案: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哪怕是重来一次的人生,也因为努力而不知不觉的变成另外的一番模样。【】

  那些被误解的,被忽略的,被遗忘的人和事,随着命运的重逢而泛起波澜。

  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每一场久别重逢都是处心积虑。在宫墙内外的重檐之下,有着怎样的悲欢离合正在悄悄上演这一场大戏中,有谁能置身局外

  第一章与君相决绝上

  六月的时候,石榴花开的正好,明晃晃一片映的青色窗纱都有些发红。

  木婉晴坐在窗边,看着那熙熙攘攘的花朵,有些恍惚的想到,这窗纱还是前头母亲送过来的呢。说是唤做软烟罗,一共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青色,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色,一样银红色。因嫌那秋香色老气,给了老太太;银红色太跳,给了府中年岁还小的姑娘们;松绿色略显清冷,送到孤傲的表小姐那厢,只专门留了大方有余却又不显得单调的天青色糊在她这里。留影阁中大大小小数百扇窗户全部用的是这,又亮堂又好看,晴日里往外一望,影影绰绰仿若一阵青烟,配着满院子红艳艳的海棠石榴芭蕉,美到可以入画。

  母亲总是细心而小心的人,家里头送东西来,这府里头每人都不落下,总希冀着这些人看在东西的份上对她好点。可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切只能证明她们母女有多天真。

  看着灼灼的石榴花,木婉晴忍不住动了动有些酸的脖颈,忆起这树也是出嫁时父亲送来的,说是三十年的树龄,讨个多籽多福的彩头。位置是最好的阴阳先生算的,据推是再好没有的福地,随着树还陪嫁了个园丁,专门浇水捉虫,所以即便是半路移植过来的,长势也极好,每年夏天都开满半院子的花,灿烂的像朵火烧云。

  想到父亲母亲,木婉晴忍不住动了动唇角,有些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只是她太久没笑过了,那笑容仿若是木头桩子上的,不见半分美丽,而且还有些渗人。

  “小,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站在她身后的抱琴低低的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点哭腔。她是随着自己嫁进来的陪嫁丫鬟,二十多年了,还仍然改不了老习惯,担心时总喊她小姐,好像她仍然是那个温良恭顺的木府九小姐,而不是靖王府的王妃一样。

  她知道这丫鬟是好心,想用这些错觉让她好过点。真是个傻丫头,过去的日子怎么能返回来呢。

  水不可以倒流,时光不能倒走,自己从木头小姐到木头夫人,倒也成真木头了。

  “不碍事。”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还能说话,只是嗓音有些沙哑。轻声安慰了抱琴一句,想了想才说,“这事儿我得等出个结果来,不管,不管要”

  她的每个字都说的很吃力,沉默了太久,陡然需要张口时,发现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一字一句,都要想很久。

  她今年才二十三,头发仍然乌黑,皮肤仍然光滑,心却感觉到自己像是个垂垂暮年的老妇人,经常说话说着说着会忘记,一发呆就是半天。

  “可是,可是,”抱琴听着她这句话,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哽咽的说,“可是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那些贱蹄子,一个个的”

  “不,”木婉晴刚想说不碍事,却听到一声高亢婉转的嘤咛响起,然后是腻的有些夸张的求饶声,“哎呀,王爷,别,别,人家快被你弄死啦。”

  这是叫给她听的。木婉晴静静的想着,但目光根本没有往旁边移动。她坐在一张绣凳上,黄梨花木的凳架,水墨大理石的凳面,绣罩子上是喜鹊报春图,这凳子是一套,分别是喜鹊报春,莲鱼戏夏,杜鹃啼秋,红梅映雪,一个放在这床这头,一个放在床那头,另外两个却是摆在梳妆台前。

  帐内的男人没有出声,只是努力的耕耘着,啪啪的撞击声臊的端冰块的丫鬟们面红耳赤,而木婉晴却仍然面无表情,端庄的可以作为淑女仪范教科书。

  她这做派是宫中的嬷嬷亲自教养出来的,比着公主都不差,只可惜,就算如此也不能掩盖出她出身的卑微。

  她父亲是商人,母亲是贱婢,纵然最后凭着手段嫁入了靖王府,可终究也入不了世人的眼。

  成亲七载,他一句都没有骂过他,可是婆婆那句,他不骂你是觉得你低贱到跟你说了一句话都是失了身份,已经将着她的心挖了出来。

  脸上的水珠一颗颗滑落,不知道是汗还是泪,她脑中一片空白的想,这苏式的古香缎好是好,就是有点太厚了,亵衣小衣里衣外衣褙子,一层层穿上来,真像只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汗水都流了不知几盆了。

  屋子里头密不透风,虽然上了十几盆雕成花草鸟兽盆景模样的冰,但是却也解不了暑

  “啊,”随着那长长的呻吟,床幔被扯掉了一大半,一只雪白小巧的玉足探了出来,露出凤仙花汁染得红艳艳的五个指头。

  “爷啊,人家不小心把这帘子撕破了,你说该怎么办”像是示威似的,那只脚随着声音在外面一晃一晃的,脚趾夹着的将另外半边帘子也扯开了。

  “这破东西撕就撕了,我正好想换新的。”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刺啦一声,整个床幔整个扯了下来,在窗前落成了一团,

  锦缎碎裂时的那种特有脆音,将木婉晴的注意力稍微的拉了过去一下,她扭转了僵硬的脖子,看着地上那两团“破东西”,无意识的眨了眨她的眼睛。

  这也是她的嫁妆,湘绣的帘子,一共十二幅,分四季时节的满满的装了三个大箱子,父亲骄傲的说可以用三五十年,可没想到连二十年都没撑到。

  不仅仅是帘子,那床也是她的嫁床。红木的拨步床,专门请苏州匠人来做的,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为此家里头还专门辟了个院子给那些工人住,整天就听着凿子锯子呼啦啦做响。姐姐妹妹们都知道这些人是来打嫁妆的,一个个口上说着不在乎,可还是会偷偷摸摸的爬到阁楼上去看这些人做了什么,然后脸红红的互相取笑,说什么“这是小五跟她相公睡觉的地方”,“这是二姐姐跟二姐夫坐着说悄悄话的凳子”

  寓意吉祥的花鸟树木,精巧细致的绫罗绸缎,美轮美奂的家俱箱笼,夜里姐妹们说悄悄话时,谈到这些总是会害羞的蒙上被子,每一样都寄托了她们少女时代最纯真美好的幻想。

  可是,麻木的眼神往上移动,看着那白花花交缠在一起的妖精打架,她恍惚的想着,当初应该没有人会猜到,这些东西有天会被这么糟蹋吧。

  出嫁时的十里红妆,是父亲给她最大的祝福,可谁想到,多年以后,那竟然可以便成为木家奢逸的证据呢长长的嫁妆单,竟然成了最后的索命工具。

  她木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切,失去了那遮羞布,床上两个人看的真切,白花花闪动的肉团,让她觉得像是正午时分直视太阳般,刺眼的厉害。

  可她不能闭眼。

  “相公。”她叫了一声,声音干涩的听着自己都陌生。

  木家三小姐,当年可是以善歌闻名的。

  没有回音,男人精壮的身躯匍匐另外一个女人白皙的身上,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只看到俊逸的有些过分的下巴。

  木婉晴看着那个女人享受到扭曲的脸,这人她认得的,也说过话,可是忘了是哪家送来的。据说调教的最好,最是懂男人心,所以被他睡得多些,不过府里头这种女人太多,她早就懒得记了。

  家里头的侍妾很多,请安时水灵灵的站了一排,各种声音叽叽喳喳闹得她头晕。至于开脸的小妾通房的丫头更是数不胜数,算起来,女人里头大约就只有抱琴没被他睡了。

  可是那代价,是抱琴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疤,把一个好端端的丫头变成了一个夜叉。

  她这辈子,欠别人的不多,欠这个丫头的却太多了。

  嗯嗯啊啊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有观众会让他更兴奋一些,那女人开始还是卖好的求饶,这会儿却是真的疼哭出来了。木婉晴早知道这个结果,他是向来只顾他自己,不管别人的死活的,只要他舒服了,另一个人感觉怎么样,他哪里会在乎呢。

  傻女人。她轻叹一句,是说那个人,也是在说自己。

  “相公,你有事要忙,我也本不该打扰你的,只是我这里确实有件不得不办的事情,劳烦你放我出行。”她端正的坐在那里,感觉着汗不停的从身上冒出去,似乎把自己的力气也带走了。

  可就是这样,她的声音也仍然很稳。

  因为出身不好,所以母亲对她的教养也格外的严格,十来年下来,言行举止却是比世家女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是最不堪的时候,也能维持自己的体面。

  他没有理她。

  她知道的,他不喜欢她的声音,说跟她的人一样,听着咯人,所以爱说爱笑的她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

  可今天不一样。

  “按照本朝的律法,不管犯了多大的罪过,在问斩弃市之后,亲眷都可以凭银赎回尸首安葬。今天就是第三天了,我想去收殓我父母的尸首,还望相公行个方便,让我出府。”对于那些旖旎的叫声充耳不闻,她平静的用自己的速度说完自己的来意,然后挺直了腰杆,“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不会花销府里头半分。”

  第二章与君相决绝下

  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府中若没有他发话,没人敢放她出去。而今天若是天黑之前还赶不到,父母就要被丢到乱葬岗喂野狗了。她焦虑的想着,手在袖子里握的死紧,手心满是湿漉漉的汗。

  “你哪里来的钱”动作忽然停了。那女人腻歪着勾着他的腰还要求欢,却被他一巴掌打在脸上,言简意赅的给了一个字的命令,“滚”

  他对谁都不客气,不管是自己这个正牌夫人,还是那些随意被他亵玩的女子。看着那个侍妾羞愤的捂着脸赤身从床上爬下,她平静的转过视线,盯着脚下那块方砖,“不是你家的,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他冷哼了一声,披了衣服下床,却是毫不客气的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气力大的似乎要将她下巴掰断,“连你都是我家的,你自己还有什么。”

  她哑然的愣了片刻,然后就着这不舒服的姿势望着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爹给的嫁妆首饰。你的,我留着。”

  她向来不拿别人的东西。

  他的眼睛很漂亮,目光很有神,先前十三妹就说过,跟开锋了的利刃一样,看了一眼都仿佛会被割伤。她们当时都笑话十三妹不好好读书,哪有人这么形容人长相的,可是过了许多年,她才发现那么多赞美之词中,反倒是十三妹说的最贴切。

  他不但目光像刀锋一样冷冽,心更是像刀锋一样冷酷。

  听到他的话,他不做声,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身上瞧出点什么来。往常她极其怕他这种眼神,可是这次,她想她也没什么好怕了,她不怕他打,不怕他骂,更不怕他休了她,所以她说话时也就胆子大了许多,“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连累你的。你陪我去收殓了我父母的尸身,回来我就同你写离和书。要不然,你写休书也行。你就说我不守妇道,成亲多年又生不出孩子,直接休了我,这样我的家的事情跟你都没关系了。”

  “你计划的倒挺周详的嘛。”他冷哼了一声,微微的笑了,貌似很赞赏,可是那目光却像是要将她撕碎一样。

  “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这样妙的交换条件,我知道你是想不出来的。乖,告诉我,我就答应你。”他松开了捏着她的手,但手却没有移开,修长的手指像是赔罪似的,轻轻的帮她揉着那已经麻木的下颌,又像是给猫挠痒痒似的,轻轻的画着圈圈。

  他在笑,眼睛微微的挑起,嘴唇抿成一条好看的弧线,浅浅的笑容抵消了他身上的戾气,真是如春风一般的翩翩佳公子。可是木婉晴却如临大敌的绷紧了身子,惊惧的看着他。

  他哄人时都这样,若是你信了,下一秒钟被他套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接下来的雷霆暴雨是根本无法预测的。

  她就是再蠢,也学乖了。

  只是随着后来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便很少这样对她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又反复了起来。

  当年她年幼无知的时候,只看到了他的笑,看不到他笑容背后的阴影,看不到他的喜怒无常的可怕,于是便一厢情愿的觉得他是好人,他是可以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一意孤行的硬要嫁给他。

  然后,她很快的就尝到了苦果。

  她是柔顺的,性子是与世无争的,从小被教育的要听话,所以即便是婚后生活多无奈,她也一直默默忍受,不管有多少女人在她面前嚣张,她都闭上眼,假装她们不存在。

  她已经对他失去希望,所以她只是躲在自己的小角落里,祈求着片刻的安静,一直到现在。

  对视着他的眼睛,她只觉得陌生。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爱了大半辈子的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就像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自己一样。

  “没人给我出主意,我身边的人都已经被调光了,我在这屋里头,不过就是个泥胎木塑的样子货,有谁会在我身上费心思。”她淡淡的说道,没太多抱怨,只是陈述一件事实,所以就算是看着他的脸色随着她的话阴沉了下来,还是说完了那句话,“我知道你一直想处理我,只要你答应这件事,我以后都任你摆布。”

  “我,我放你解脱。”那两个字在舌尖绕啊绕的,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她跟他这般死缠不休,他没有累,她却是倦了。现在,她不想玩了。

  “解脱,”他听着这句话,忽然就笑了起来,那笑声大的,连进来换冰块的婢女都失手摔了盘子。

  他一向克制,喜怒不形于色,少有这样失态。

  “你以为你是谁,敢跟我说给我解脱你以为我是不敢休你”他冷笑着,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恶狠狠的说,“少自作聪明了,你是我娶回来的,只要我没张口,你不许走”

  “木婉晴,你给我记住,你既然进了我家,那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名字记在我家的族谱上,死后墓碑上也得刻着徐木氏,你逃不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字字声声,犹如诅咒。

  “收起你那乱七八糟的打算,滚回你的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许王妃踏入房门一步。”最后两句是对门口站的人吼得。他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忘记惩罚她。

  “不,你不能这么做”当两个粗状的婆子从门口跑进来,拖着她的手臂就要往外拉扯时,木婉晴意识到他要软禁自己,立马一个激灵的推开她们,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着他大吼,“徐梓卿,你不能这么做就算我父亲待你不好,那他也是你的岳丈啊。我知道你凉薄至极,我就当你在他们遭难时落井下石是出于自保,可是现在只是收敛尸骨这种小事你竟然都不愿意做,你还是不是人”

  “我凉薄”他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里闪过受伤的神色,而后眼里又聚起了汹涌的怒气,冷笑着说,“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竟然也有脸说人凉薄”

  “我们半斤八两,这样你满意了。”她喘的厉害,忙低着了头,努力调匀了自己的气息,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异常。

  她的时间不多了,可她不能倒在这里。至少,也得收敛了父母的尸骨才行。

  “你凉薄,我冷漠,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这话开了头,要说下去,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容易多了。等她喘匀了气之后,她抬起头看着他,“所以走到这一步,是我有眼无珠,咎由自取,我不怪你。要怪我只怪我瞎了眼,是人是狼认不清楚,到头来赔了自己一辈子不要紧,还害了父母性命。”

  “你后悔了。”他挥手让钳制了她的人松手,然后走到了她面前,一把抓着她的颈子,冷漠的逼问道。

  “我早就后悔了,你看不出来吗”尽管被掐的快要喘不过去来,她却忽然很想笑,然后她就笑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后悔嫁给你了。我后悔遇到你,我后悔认识你,我恨不能重回到当初,不走那条路,不过那道门,跟你一辈子没半点瓜葛。”

  他站在她面前,表情复杂的连最善于揣摩他心思的她都没有读懂。忽然,他也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你以为我在乎”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在乎。”她闭了闭眼,忍过那让人想吐的眩晕感,然后睁开眼,“你在乎过什么呢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你还有颗心,可现在知道我错了。我早就放弃了指望你有所醒悟的可能,我不在乎你怎么对待我,我想出去,给我那可怜的父母尽为人子女的最后一点孝道。”

  他一眨不眨的跟她对瞪了好久,而后却是毫不留情的松手转身,“休想”

  “你,”木婉晴喘了口气,知道他不喜自己近身,却还是一把过去抓紧了他的手腕,疯了一样的叫道,“放我出去”

  “你不是说我没有心吗,那干嘛还指望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停下了步子,转身回头看她,露出了一个几乎是甜蜜的笑容,空着的另外一只手伸出去温柔的将她刚才弄乱的头发别回她的耳后,在她耳边低喃道,“看你痛苦,一向是我最大的乐趣。”

  “回房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他收了手,收了笑容,冷厉的说道,抽袖子的动作像是欲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不能,你不能”木婉晴喃喃自语道,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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