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空,需要你的支援啊”

  “精神上的支援吗”于而龙幽默地问。【】

  “这只老狐狸,看来买卖有点棘手。”王惠平心里骂着,但嘴上却说:“那是自然,有什么比老同志的关怀,更能鼓舞我们呢但是,我们是唯物主义者,没有物,日子不好过啊”

  “他仅仅是要些东西么”他望着这位副书记,有点莫测高深。

  “看来,你弄错了人,我是个看戏的,可不是做戏的。”

  “不会让你肩膀总闲着。”

  “你消息比我都灵通,是纬宇叔告诉你的了。”

  终于想起夏岚嘱咐的话,王惠平顿时清醒了,决计不谈电子计算机的买卖问题,虚晃一招,分散注意力,这件事让水生跟他软磨硬泡就行了;要紧的,是不能留他在柳墩,留在候补游击队员家里,尽管委婉地晓以利害,告诫了那个多嘴多事的老太婆对她,还不能用专政的办法,尤其现在,逼急了,老林嫂连命都豁得出去的。但是谁能把握她一时激动,说些个不三不四的话呢对,还得把于而龙弄到城北的谜园县委小招待所才能放心。“好酒足饭饱,扰了老嫂子一顿,该我做东了吧走,进城去,晚饭,在望海楼怎样老队长越来越亲切了眼下正是鲥鱼、鳝鱼、甲鱼当令,也是望海楼有名的风味菜,例如”他报了不少菜名,看来,他是个座上常客。

  于而龙记起县城里原来算是最高的建筑物,那个女指导员,在湖东开辟游击区的时候,曾经在望海楼里,表现出一个**员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勇气,但副书记信口报来的那些清蒸鲥鱼,剥皮大烤,双凤朝阳,他可没福品尝过。尤其是想起他自己,曾经有那么一次机会,应邀去望海楼赴宴,然而那是一杯不得不饮的苦酒,为了营救被捕的赵亮,带着五百块银元去赎他。可是,终于还是没救回来,望海楼,他怎么能去呢

  “依我说,免了罢”老林嫂说。

  “你也一块去凑个热闹吧,哪能少了你老嫂子呢”

  “我”她晃了晃头,又流露出那幅油画上负担沉重的样子:

  “可不配哦”

  “老嫂子总是不饶人,还是那候补游击队员的脾气。”他转向他的真正目标,再一次怂恿着:“老队长,启动大驾吧”

  “不”于而龙还是老一套:“我说好要去,就必然践约”

  “现在就走吧,汽艇来了,能空手而归吗”

  于而龙止住他:“别谈了,好不好”

  “真他妈的顽固不化”王惠平脸上甜蜜地笑,心里在恶狠狠地骂,然后问道:“那也好,什么时候来接你呢”

  “不用费事了,县城我也不是不认路,不过先讲好,望海楼我可不感兴趣。”

  王惠平离席告辞,笑着回答:“明白明白”拱起手抱着拳,像跑江湖似的向大家表示致谢和道别,他满头热汗,绿豆烧在往脑子里冲。于而龙见他喝了那么多烈性酒而不醉,和他那纬宇叔一样,有着惊人的酒量,使支队长为之骇然。而且他坚持邀请他进城到了执拗顽固的地步,是不是除了客情以外,还搀杂其他因素毫无疑问,他那吞吞吐吐的言词背后,肯定包含着一颗叵测的心。

  于而龙第一次在猜测对方心思时失灵。他暗想:倘若不是自己智力衰退,那么就是十年来把人磨炼得复杂起来,特别像王惠平这样的,怕是比蝌蚪文都难懂了。临别时,他仔细看了一下,确实再也不是当年的事务长了。但是,等副书记跨上游艇,吓了于而龙一跳,赫然跃入他眼帘的,是那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背影。

  难道一个人的背影永远也不会变他好像听见那个从背后看去的高中生,正津津有味地,在讲述偷越封锁线的情景,芦花是怎样背着他到湖西来的,是怎样用身体替他挡住巡逻队的盲目扫射尽管他不喜欢王惠平那大大变样的面孔,一个过于成熟的人,总使人疑惧和存有戒心,但是那熟悉的背影,倒使他觉得亲切。

  “你一定来呀支队长”

  王惠平一边矫揉造作地挥手,一边郑重其事地嘱咐司机朝去县城相反的方向开。有的人就是这样,酒喝得越多,头脑越清醒,胆识也越大,他需要做一次最后的努力。

  游艇开远了,看热闹的乡亲和必须履行对上级迎送义务的社队干部都散了以后,老林嫂如释重负地长吐了一口气:“阿弥陀佛,他总算走了。”

  “唔”于而龙看着老林嫂。

  “他他呀”她似乎有许多话要倾吐出来,但是终于把话压了下去,只不过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细心还听不出来的。随后便在门口打谷场上的竹椅上坐下,接着编织蒲草拎包

  于而龙知道她心里不平静,她对王惠平的冷淡忌讳,不仅仅是微贱小民的自卑心理,而是有夙怨的,也许是为了他而大闹了一场,才结下不解的嫌隙然而,为什么她忍气吞声不讲出来呢于而龙很理解老林嫂的性格,她那张嘴像把锋利的快刀,一向是敢说敢讲的,可弄不懂,为什么哼一声,也是轻轻的但是奇怪,她好像要把她满腹的话,编织进那只拎包里去似的,看那一下一下的紧紧勒着的动作,可以体会到她是怎样在约束自己、控制自己了。

  唉于而龙望着烟波浩渺的石湖,叹息着:我们生活在一个多么纷扰的世界上呵

  第二章5

  游击队长独自划着双桨,驾着舢板,离开柳墩,往陈庄驶去。

  这回他可是终于达到目的,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垂钓”了,回到石湖,那最初的纷扰,总算平安无事地给搪塞过去。现在,头一步,自然是陈庄,因为据劳辛讲,他是在那里碰上船家老汉的。

  诗人还健在的时候,于而龙总是希望他能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回忆出来,但患有植物神经紊乱症的劳辛,竟很像脑软化患者,对任何细节都模模糊糊,记不真切了。

  于而龙抱怨地责备:“真要命,你可怜的记性”

  “怪我吗我根本不觉得是谜。”

  “可怕的谜,难猜的谜,总是隐藏得很深很深的。”

  独有陈庄这个地名,说得确切不移,诗人跺着拐杖赌咒,肯定不会记错。

  “会不会那老汉相中了你手里的酒”

  劳辛说:“我不赞成你把人看得那样坏”但诗人独对王纬宇不感兴趣,在石湖打游击的那些日子,他和这位历史系大学生,也没少打交道,但始终关系不是那么融洽的。劳辛说过:“我不喜欢一览无遗的诗,我也不喜欢一眼看不透的人。”

  当于而龙获悉在芦花牺牲那刻,有一位亲眼目睹开黑枪的船家老汉的时候,恨不能马上插翅飞回石湖,偏偏由于儿子不幸被捕而拖了下来。谢若萍看到老伴那分着急,那分焦虑,那种心力交瘁的紧张神色,也没和他商量,就告诉了厂革委会主任王纬宇;希望通过组织上,把这个未免有点玄虚的陈年积案,帮助了解一下。

  于而龙火了,还从来没有这样向妻子发过脾气。

  劳辛劝住了:“你放心,他不会表现出多大热情的。”

  但是诗人说差了,王纬宇挺当回事地跑来询问他:“不会记错吧陈庄一个船家老汉大约多大岁数还说了些什么不会是神经不正常的人吧我们家乡可是有一种爱说废话的牛皮匠。

  你再想一想,是陈庄”

  劳辛不耐烦了,闭上眼睛,拒绝做任何回答。

  王纬宇神态激动地,用拳头击着手掌:“我一想起莲莲的生母,说实在的”也许涌在嗓子眼里想说的话太多了,你挤我,我挤你,结果反倒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因为劳辛说得确切不移,所以送走县委副书记,决定马上去陈庄,半刻也不耽误。

  老林嫂不解地问他:“怎么当真还去钓鱼”

  “要不是钓鱼,我回石湖干什么呢”

  那位小学教员说:“要不,还叫秋儿给你打下手去吧”

  “不用了,再不会有那好运气,会碰上红荷包鲤的。”他想:要有一个孩子伴随着,办什么事都碍手碍脚的。

  但是秋儿的妈妈偏坚持:“要不叫秋儿,也得等水生,哪能让你一个人在湖里乱闯。”

  “怕我在石湖里迷了路吗”

  那怎么行水生的腼腆媳妇急了,在县城那么一个天地里,科级干部就是了不得的,路人为之侧目。像于而龙这样有时在报纸一大堆人名里偶尔出现的人物,怎么能让他独自划着舢板走咧县委副书记可是有话在先的呀

  老林嫂止住了儿媳:“由他去吧他的脾气我懂”儿媳妇连忙叫了一声:“妈”但这位候补游击队员却生气地说:“谁家请来的客谁照应,用不着别人插嘴”

  她站在垂柳下望着慢悠悠划走的于而龙,嘱咐着:“早点回来,我给你烙马齿苋的馅饼吃咧”

  于而龙笑了,那是芦花的拿手好戏,亏她还记在心里。

  船渐渐地远去了,老林嫂心里在想:他急急忙忙地去干什么呢按说,他应该着急去看望芦花的坟呀那是他的结发妻子呀不过,她非常信赖游击队长,认为他所要做的一切必然是正确的,也许正是为了芦花才迫不及待地驾起舢板走的

  可是一想到芦花的坟墓,老林嫂的眉头打起了结。

  王惠平呀王惠平,亏你好意思笑得出口,还笑得那么自在,呸她朝湖里啐了一口,于而龙已经划得看不见了。

  老林嫂,她从来不是怯懦的,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人,一个多重的担子也敢挑,多大的风险也敢冒的候补游击队员,于而龙弄不懂分明她心里有话,干嘛不敢讲呢

  他想起打游击那阵,要给在湖东开辟根据地的芦花,送份文件,递个情报,在陈庄封锁线上的盘查卡子,突然严禁得一般人不容易混过去的时候,就只好找到她:“老林嫂,只得麻烦你啦”她二话都不说,背上水生,上竹篮,装作讨饭的叫花子走了,谁都知道,只要一查出任何“通匪”的证据,立刻就地正法。

  她胆怯过吗没有。

  于而龙弄不懂,难道成为一种规律,年岁老了,人就会变得软弱、变得瞻前顾后而丧失了胆量王惠平能对一位烈属怎么样呢

  这他就不明白了,昨晚上,老林嫂不是已经把话点给了他:

  “反正现在要来了鬼子,老百姓不大肯掩护干部的”要不是她儿子白了她一眼,赶紧拿话打岔过去,肯定还会说得明白些。

  她还总算是有勇气的,敢去找这位县委副书记,要他站出来讲几句公道话;敢于大闹公堂,弄得他至今还耿耿于怀。然而大概还是县太爷官大一品压死人,以致弄得这个不算太屈服的老百姓,想说又不敢说,不敢说又忍不住要说,吞吞吐吐,欲盖弥彰,其实,老林嫂并不是这种含含糊糊的人。

  但是,她那张嘴确实被钳制住了。

  于而龙想:我活了六十年,欢乐与痛苦,笑声和泪水,成功与失败,顺利与挫折,都一笔一画地写在历史上的。老嫂子,当真理的嘴被贴上封条的时候,你一个人为我喊的声音再高,也挡不住那满世界的喧嚣,就像闹蝗灾那样,沙沙的蝗群,铺天盖地而来,把整个蓝天都遮黑了,能把所有绿色的植物啃个精光。你一个烈属何其渺小,能挺得住那疯狂的,吞噬一切的天灾么那沙沙的咀嚼着人类良知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于而龙,芦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是你的嫂子吧”

  “你哥哥怎么牺牲的呢”

  “你们怎么出卖沼泽地的地下县委会”

  “为什么你和芦花迟到告密去了吧”

  “你怎么和你嫂子非法同居的”

  “你为什么被捕为什么投降”

  “为什么鬼子大久保抓住你,不斫你脑袋,优待你”

  “为什么”

  “为什么”

  啃吧啃吧蝗虫啃的是绿叶,而两条腿的蝗虫却在啃啮着每一个善良人的心。

  “唉”于而龙想:我应该早点给她写封信,告诉她不必为我操心,也就省得她受那位县委书记的气了。但是,话说回来,那时的于而龙或者穷于应付;或者压根不曾把千里之外的老太婆,那微末的支持当回事,这封信肯定是不会写的。现在,老林嫂那颗善良的心,就像这明镜似的石湖那样,也使他自己看到了灵魂上的灰尘。是的,他想:如果有上帝的话,这上帝就是人民;如果我要忏悔的话,也只能在他们面前低头

  老林嫂,她有一颗多么了不起的心啊

  在石湖支队扯起红旗以后,老林哥一直管着整个支队的粮秣辎重,根本就顾不了家。老林嫂要喂饱那几张嘴是相当不容易的,逼得她像男人一样,风里雨里地出湖捕鱼,而且还嫌受罪不够似的,后来又把于莲抱了回去。可她实在是个太累赘人的孩子,从小几乎是在老林嫂的背上长大的。有什么办法呢她要撑船,她要张网,只好把孩子捆在脊背上,而且还要走村串舍,为她背脊上的宝贝,去寻找那些有奶水的妈妈,讨口奶吃。哦,她走了多少路程啊每天早中晚三顿,离柳墩最近的村舍,也得三华里开外,计算一下吧,整整两年啊,不论刮风下雨,不论天寒地冻,她背着小于莲,一步一步地在泥泞的道路上,在水漫漫的沼泽地里,跌跌撞撞地着、走着,有时候不得不手脚并用,才能爬上那陡峭的堤岸,而莲莲还不住声地哭闹,在干妈的脊背上扭动挣扎。

  “乖乖,别哭,快啦,快到啦”

  那种场景,于而龙现在一闭眼,立刻闪现在脑际。有时情况好些,条件许可,她就把孩子送到支队来;一旦紧张起来,战斗频繁,她准会把于莲抱回家去,而且总是给芦花说:“放心吧,只要我孩子死不了,她就能活着。”

  于莲如今活着,可老林嫂的两个儿子呢

  石头,她的头生子,是在石湖残酷的阶级斗争中,最早牺牲的一名小战士,他死得那样悲惨,至今,于而龙还记得老林嫂坐在井台上,舀着一瓢瓢水,冲洗小石头破碎尸体的情景。那血迹斑斑的场面,犹历历在目。从此以后,两军对垒,就在严峻的斗争里厮杀、格斗、扭打、相扑,一直不曾停歇,甚至不分不解地战斗到公元的一九七六年,好像这一仗还没有见分晓。

  “王纬宇,你是学过历史的,难道不应该这样来理解么正如抽刀断水一样,历史是砍不断的,有前因才有后果,对不对呀老兄”

  那个可爱的石头,总还是在妈妈的眼睛底下埋葬的,可铁柱呢老林嫂的第二个小子,却是于而龙亲手埋在朝鲜定州南面,紧靠西海岸的一座山丘上,那是一个多么勇敢的骑兵,一直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是他,小柱子和通讯员长生,一九四八年初用担架抬着游击队长离开石湖的,而今天,他回到石湖来了,可两个抬担架的年轻孩子呢

  当时,于而龙想,把小柱子埋在海边,那山头正朝着祖国的方向,海和海总是相连通着的,母亲怀念孩子的哀思和泪水,也许会顺着塘河流进大海,随波逐浪,飘泊到埋有儿子骨殖的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来吧

  三十年前,老林嫂亲自把铁柱交给于而龙:“二龙,把柱子带走,当你的孩子一样,全托付给你啦”一个做妈妈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那该是多深的信赖,因为她拿出来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颗母亲的心啊

  他无法想象一九五一年,当她收到那封报告不幸消息的信件,该是怎样度过那最悲痛的时刻他把铁柱得到的军功章和部队的奖状,寄给了江海,就是现在主持地委工作的滨海支队长。请他在无论怎样忙的情况下,也要抽空去石湖柳墩一趟,看在老战友的分上,去看望一下失去儿子的母亲,为她分担一场可怕的灾难。

  然而,军功章也好,奖状也好,能弥补母亲心头的巨大伤痛么

  再说,江海究竟去了没有也不曾再过问,就以为了却一桩心事,自己的灵魂也平安了。

  当然,戎马倥偬,远离祖国,总还可以找到聊以塞责的理由,但这并不是老林嫂的最后一次打击。紧接着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五二年,老林哥,那位给他管了多年柴米油盐的老战友,一位再好不过的当家人,在湘西剿匪斗争中壮烈牺牲。他是掩护工作队冲出重围,而落到土匪手里的。那些匪徒残酷地折磨他,要他交出银洋、盐巴和粮食,因为他是后勤部长。最后,一无所获的土匪像一群十恶不赦的野兽,杀害了这位忠贞的战友,而且那帮匪类,像杀人生番似的,支解了他的尸体,给煮吃了,只留下一顶破旧的军帽,一顶从石湖戴出去的军帽。

  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像没顶的巨浪,向老林嫂压来,她该是以多么巨大的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至于发疯,即使一团钢铁,也会在苦痛的烈焰中熔化的。可是在她最需要人支持的那些年代里,于而龙问着自己:“我又在哪”

  哦,那时他正在王爷坟的石人石马中间,筹建一座巨大的工厂,忙得不可开交,一封抚慰的信都不曾让于莲给她带去。

  不错,曾经接她来住了几天,然而她不习惯都市生活,尤其不习惯谢若萍的公筷制,吃口菜,要换两回筷子,卫生倒是有了,隔膜也随之产生。不久,她想念她的石湖,回去了。于而龙埋怨自己的妻子,可并不责怪自己,他总是能够自我宽解:“我忙啊”难道他不了解么,无论回来得多晚,十点,十一点,她都在葡萄架下等着;毫无疑义,如果他忙得在王爷坟回不来,她肯定终夜在守候的,像过去打游击那阵一样。她多么盼望和他谈谈啊,随便谈一谈过去的事,现在的事。她并非是寻求安慰和支持才来的,也不是因为付出了代价,而要得到什么报酬。不,她只是把于而龙看做亲人,想和他诉一诉做母亲的衷情,然而那些繁文缛节把她苦了,挟筷子菜吃都那么费事,更不要提那花花绿绿的热带鱼,真是比祖宗还难侍候。她弄不懂养那劳什子有什么用然而于而龙有工夫欣赏那些鱼,却没有时间听一个接连死了儿子和丈夫的,想吐一吐心头委屈的候补游击队员的呼声,唉,她怎么能不想念石湖呢

  但她,却在于而龙被诬陷得连狗屎都不如的时候,竟在县大堂上,扭住县委书记,捱着文攻武卫的棍子,要他讲公道话。甚至在风霜凄厉的北方之夜,守在接待站里坐以待明,要为过去的游击队长辩诬

  那棵失踪了的银杏树,无论如何也望不见了,但是,映入于而龙眼帘的,却是那个把一切都奉献给革命,连心都不吝惜掏出来的老林嫂的形象。她同他记忆里的那棵银杏树一样,高大壮伟,巍巍挺立,舢板已经划得够远的了,柳墩快淡得看不见了,但是,他觉得,老林嫂肯定还在垂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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