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来。咱们今天安安静静吃一点,喝一点,主要是聊聊,谈谈。

  据说,人老了,喜欢沉浸在回忆里,是脑软化的表现。小谢,你是医生,谈谈你的看法。”

  “不尽然吧”她用叉子挑起一颗红晶晶的鱼子看着,仿佛答案在那里藏着似的,“回忆过去,有一个时期,是罪,而不是病。”

  “那好,温故而知新,咱们谈谈往事吧”“将军”对饭桌上的话题拍了板。

  “看,那头亚洲象都在沉思了。”

  大家被于莲的话逗乐了,隔着玻璃落地长窗望出去,动物园里的大象低着头,垂着长鼻在思索着。

  “毫无疑问,它在回忆着热带森林,就像我们忘不了石湖一样。”于而龙给自己倒了一盅杜松子酒:“请允许我们都为难忘的石湖年代,先干一杯”他一饮而尽,正要说些什么,服务员走过来,请哪位名叫于而龙的同志到后边听电话去。

  “谁”

  “不知道,电话在经理室。”

  原来是王纬宇这位老兄,在电话里直向他抱歉,因为必须去听传达,不准请假。正好,给“将军”在这家餐厅里订做了一块蛋糕:“就势,麻烦你,省得我再跑腿了。”

  相隔十多年,餐厅经理居然把他认了出来:“你是于厂长吧那时候你经常陪专家光顾。”说着把那盒大蛋糕捧给了他。给“将军”订做哪门子蛋糕

  回到席上,周浩一听说是怎么回事,便让打开盒子,哦好大的一块巧克力蛋糕,上面用火焰一样的樱桃肉,堆砌出“生日快乐”四个字。于而龙心想:“他小子真会凑趣,竟把这个日子称为生日,难为他小子琢磨得出”对他的敏思捷才不得不佩服。但路大姐却说:“每年今天,他总是要破费”

  登时,于而龙怔住了,原来并非如此啊“于而龙,于而龙”他对自己说:“你这个粗心的家伙,多少年来,你同将军生活在一起,战斗在一起,你知道将军的生日在哪一天吗”

  连江海,都不禁背过脸去,向于而龙咧咧嘴。

  现在,江海来了,而且是坐着直升飞机,朝三王庄飞来了。

  那位陪着他,奉县委书记命令别让他再走开的干部,坐立不安地到大门口,手搭凉棚,向着那反射三月阳光的镜面也似的石湖望去,诧异县委那游艇怎么还不出现

  于而龙却惦着村西头那块殷红色的墓碑,他想趁着他们肯定是前呼后拥的一大串,如同他老伴爱形容为“人墙”的一群,尚未到来之前,先去那座坟上坐一坐,看一看,他向那位瞅不见游艇踪影的干部说:“我先去溜达溜达”

  “不不”他变得愈来愈恭谨了。“支队长,你无论如何”

  于而龙站起来,他真的要走出去了。

  刚才挥舞过拳头的干部,现在几乎是央告地:“支队长,你等一等吧”

  突然,在轧轧的震耳音响声中,直升飞机像巨大的铁鸟,扑扇着翅膀,从他们头顶上低低地掠了过去,呼啸的疾风,把屋顶的瓦片都震动了。

  那个年轻干部火速地冲了出去,不过,他很有心计,临走时,将大门的铁锁挂上,才朝学校的大操场跑的。整个三王庄都被惊动了,正如四十年前,他们起义的渔民,打响第一枪,开辟了一个新时代。那么,从直升飞机第一次降落在这个湖滨渔村起,也许该进入插上翅膀高飞的又一个时代。是的,包括这个已算不得石湖人的于而龙,也觉得石湖确实应该变一变了。

  哦,被锁在高门楼里的于而龙,看不见人流,但听得见人声,像喧腾的春水,朝直升飞机降落的地方滚滚而去。

  这种感觉,十年前,他也曾亲身体验过一次,门被反锁住了,出不去屋,但那是好心的门卫同志,把他推进里屋吧嗒一声扣上的。因为企图把实验场资料偷运出去的军列,又给广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派”强逼着退回厂里,正通过侧门慢慢倒退着,车轮每压过一根枕木,就听到群众在欢呼,于而龙从来不曾这样处于劣势,哦十年前刮起的那场飓风啊

  于而龙想:也许如同小狄批评他一样,在做一件愚蠢的傻事。难道不是这样吗绝望的挣扎,无益的尝试,不甘心失败,偏偏要去冒一冒险。其实,于而龙完全可以撒手不管,然而,谁让他是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呢

  因为实在找不到办法,从“红角”冲杀出来的革命小将,成了天之骄子,贴出了勒令销毁的布告,每一个字都有斗那么大。也就是说:三天以后,实验场十几年的心血,尽管是失败的,但也是难能可贵的全部资料,必须受到火的洗礼。于而龙怎么能甘心呢那是做了许多投资,花费无数精力,才搞到手的那弥可珍贵的科学资料呀

  于是他找到阳明,因为工厂和他们那个部队,多少有些业务上的关连,而且他也一直关心这个雄心勃勃的试验。刚要张嘴求援,政委拉他坐下:“好了,详细情况我知道了,周浩来电话说过,现在,研究一个转移方案吧”

  “只有三天时间啦”

  “第一步,你得把那位权威搞出来,只能要最关键、最紧迫的资料,目标愈小愈好;第二步,还是你,得想法把资料装箱,运出工厂;第三步,才是我窝主出动,派车去拉回,存放在我们保密室里。”他最后说,“二龙,也有可能,不知哪个环节,出点毛病,全局败露,你我作为同谋犯,一块受审吧你害怕吗”

  “政委,你都见义勇为,我还有什么说的。”

  “二龙,像国际歌唱的那样,做最后的斗争吧历史上所有那些纵火者都不怎么光彩。秦始皇烧过书,项羽烧过阿房宫,侯景烧过建康,八国联军烧过圆明园,希特勒烧过国会大厦二龙,只有这样尽到我们的责任吧”

  “谢谢你,政委”

  “不是我,有人在关心”

  “谁”

  “你就不用问了”

  他忍不住还是追问一句:“告诉我,政委,谁”

  “我们中华民族不能只顾今天,不管明天”阳明显然在重复着建厂时中央的决定:“这是一个既有人领导毁灭,也有人力挽狂澜的时代啊我们是一个有八亿人口,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家,一个实验场不算多。”

  于而龙站起来,告辞政委,满怀信心地回厂里去了。

  高歌在这以前,由车间干事一下子被于而龙的精简政策,压回到磨床跟前干活,心里充满了怀才不遇的怨气;费尽心思搞出来的几万字学习心得,得不到于而龙的赏识;想去单独找他谈谈,又被他的秘书挡了驾。这样,导致了他和那些“红角”革命家终于走到舞台正面来,头角峥嵘,一下子红得发紫。他们和市里一个什么响当当的“司令部”挂上了钩,在工厂里采取的第一个“革命行动”,就是把动力学权威给绑架走了。

  于而龙那时也濒临垮台的边缘,不过高歌还不敢触动他,谁知道是不是由于先天精神上的怯懦,于是先拣廖思源这个软柿子捏,他们也是充分盘算过的,打他一个反动权威,无需分辩,即可定性。总工程师,三百多元工资,搞试验花费无数金钱,一无成果,罪行完全够了;打他一个里通外国的特务,理由也满够用,一个女儿在太平洋彼岸,一些国际科研机构和他有联系,一部分外国人士还念念不忘他,他即使浑身长嘴也说不明搅不清的。至于他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个人历史上俯拾即是的问题,哪个都能做出一大篇文章。

  “不革他的命,还革谁”把廖思源揪走了。

  于而龙决定冒险去把这个革命对象弄出来,那些年轻人已经不可理喻的发出一个又一个的通令,连进厂的铁路专用线上的信号灯,也强令改过来,红灯放行,绿灯停车,还指望听得进什么话呢

  汽车直冲那个“红角”,人们谁也不敢拦阻他,从那时还属于他的“上海”车上跳下来,便厉声喝问:“高歌呢”

  那个突然间红得发紫的明星,从屋里闻声走出,许是室外的光线充足,许是于而龙那一副威严凛凛的派头,把他震住了:“于书记,你”

  “你搞的什么名堂乱弹琴”他当着那些穿草鞋的革命家,训斥着高歌:“你要不马上交出廖总,我就派人把你扣押起来,你要知道我们是个什么性质的工厂”

  如果当时高歌有些斗争经验,满可以回答:“请吧,于而龙,我恭候”那么这位快垮台的书记是半个人都派不出的,他的命令像过期支票一样,已经无法兑现了。

  高歌只是本能地感到屈辱,青筋暴突,热血冲上了苍白的面颊,他们两个很有点像抵架的公牛,谁也不能后退,只要谁的脚步动一动,就算输了。

  于而龙知道高歌有些疑虑,不敢贸然同他决战,而更主要的,是那种劣根性,使他软了下来,交出了廖思源。如同眼前的干部,一听王惠平书记的大名,先在精神战线上退却了一样。

  被扣押的总工程师,亲眼目睹这个场面,在汽车里,惊奇地问:“你还挺有威力”

  “空城计,只能唱一回”于而龙说。

  司机也笑了:“我以三十五公里速度冲进去,要不急刹车,钻进单身宿舍大楼了。”

  廖思源听说于而龙的最后努力,不以为然地说:“用不着去顾那些身外之物了吧”

  “我们不是老绝户,还会有后代,还会有子孙,留给他们什么留给他们烧光的灰烬”

  “徒劳的努力”

  “不就给你剃个阴阳头吗看你灰心丧气的样子。”

  “当整个大厦都坍下来的时候,你一只手是顶不住的。”

  于而龙说:“那我能做到什么程度,绝不吝惜半点力气。”

  “会压死你的。”

  “那也比当懦夫强”于而龙拍拍司机的肩膀:“停一停,让廖总下车”汽车嘎地一声,停在了半路上。

  廖思源不解地:“干什么”

  “你不是怕死,不敢干吗我干嘛拖着你请下车吧,请吧”

  他见他不动弹,便吼了起来:“滚不干就滚”

  “你呀你呀,我拿你没有一点办法”廖思源关照司机开车。

  然而,还是失败了,列车退回到庞大的实验场里去,作为主犯的他,却被好心的门卫关在屋里。这第一次失败,可比第二次当还乡团垮台要严重得多,那打倒还乡团的大字块有几个人认真地看呢一噤鼻子哼一声走开去了。可十年前那场风暴初起的时候,那势头大有把于而龙碾成齑粉的危险。可他,却不在乎地捶门要出去,因为,阳明政委派出的汽车正在几公里外的路口等待着。糟糕,他急得直跺脚,该杀该砍,也只能由他于而龙伸出脖子去。应该赶快通知他们撤走,免得受到牵连。唉,到底败露了。

  听得出来,不是一些人,而是一股愤怒的群众,围着列车吼叫:“检查,打开车门,不许转移黑材料”

  是谁泄露了秘密哦人群肯定围得越来越多,吼声几乎连厂房屋顶都掀得起来,于而龙再沉不住气,看来,连军列都逃脱不了干系,那是肖奎的战友,跟他一说,未加考虑就同意帮忙给夹带出厂,无疑,闹大发了,他们要吃官司的。

  廖思源是个怪人,尽管他认为是身外之物,多此一举,但是在拟单子的时候,这也要,那也要,舍不得扔。那位从国外留学刚回来的工程师,也就是后来成为小狄丈夫的猪倌羊倌,直朝他抗议:“廖总,十大箱都装不下的。”临到装车时,他又来磨嘴,这也不能割爱,那也不愿抛舍。“啊呀,你别婆婆妈妈了,在这儿碍手碍脚”于而龙不得不强令他安静休息,别打扰大家的工作,结果还是多装了两箱,影响了发车时间。

  于而龙挨个想去,所有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员,都是和保卫处老秦逐个挑选的,懂得保密的一支精干队伍,是谁的嘴这样不严实咧

  很清楚,他了解大伙未必像他那样满怀信念。正如寓言所说的那样,森林发生了巨大的火灾,谁也无法把它扑灭。一只可怜的小鸟,因为曾经在那森林里营过巢,怀有一种依恋的感情,眼看森林快烧完了,还从遥远的地方,衔来一口水想要救火,那实在是很可笑的。那漫天的熊熊大火,很可能把它烧死,但它仍旧鼓起翅膀往火海飞去。于而龙也正是这样一个不识时务的汉子,他向那些参加者讲:“宁可我像那只小鸟被烧死,也不能把十几年劳动的成果毁掉。”

  列车终于退回到工厂里面来了。人声鼎沸,群情激昂,他不理解怎么能惊动了如此众多的职工。他叫门卫赶快放他出屋。他相信,他会给群众讲清楚的,为了通过侧门这一关,他和门卫讲明白道理,门神爷不也准备同他一起承担风险么“廖总啊廖总要不是你神经质地跑来捣乱,列车早出工厂,政委也就接到手了。”

  “砰砰砰”,他死劲砸门:“让我出屋”

  门卫回答他:“不行,于书记,你不能去,只要一露头,非吞了你不可。”

  “开门,快给我开门。”

  “他们不会轻饶你的。”

  “我去跟他们讲,让我出来。”

  列车一直开进庞大的实验场里,至少好几千人麇集在车皮附近,这样的场面,他这辈子再也不愿碰上第二回。因为他诚恳剀切地向大家讲了真话,他知道,只有讲真话,才能挽救自己,而且言之凿凿地向所有在场群众宣布,除了十二箱科技资料,绝无其他。然而,丢人哪群众推选出的代表,从车皮里拎出第十三个箱子,一只硕大无朋,塞得鼓鼓囊囊的大皮箱。

  耶稣是第十三个门徒犹大,将他出卖的,这只第十三个箱子,把于而龙坑苦了。他恨不能从那七千吨水压机的基座上跳进底坑里去,只不过五分钟以前,他在基座上信誓旦旦地讲出口的。他一生最恨当面撒谎而不脸红的伪君子,现在,自己成为一个在公共汽车里被当场拿获住的小偷一样,立刻落到了数千人谴责和不信任的眼光底下。

  那皮箱里装的全是些无聊的,毫无用处的,把群众打成牛鬼蛇神的黑材料,是那种按比例制造“敌人”的愚蠢产品。

  哦那不是对全厂职工的戏弄、欺骗和莫大的侮辱吗人们差一点点就相信了他那拍着胸脯的保证呢,于而龙再找不出比这次更为痛心的失信了。

  大概人在做蠢事的时候,头脑不会清醒,保卫处长什么时候趁机塞进一只皮箱,于而龙忙得竟没有发觉。难道能怪罪大个子么

  他不同自己一样,在尽最后一点职责嘛

  保卫处长站出来承担责任,并未一推六二五。但是文章并未做完,人们逼他交出后台,是谁指使他无视党纪国法,非把黑材料转移走

  秦大个子回过头来,抱着歉意的眼光,看了于而龙一眼。这一眼看坏了,群众像雷似的吼着,一个满头卷毛的女工,竟然泼妇似的嚎叫着冲上来。大个子的本意,或许是:“原谅我吧,于书记,由于我的过错,破坏了整个行动计划。”但群众错看成真正的元凶极恶是于而龙,那是他在工厂二十多年的领导生涯里,第一次被这个并不认识的女工一手抓住脖领,直呼其名,而且以审问的口气斥责他:“你给大伙老实交待吧,于而龙,别装腔作势了”

  他说什么呢“不知道”那么保卫处长很有被愤怒的群众吊起来的可能。他不得不向群众认错,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是啊老兄”于而龙自嘲地:“就从这一天开始,你就一蹶不振,两次垮台,一转眼,三千六百天过去了”

  这时候,三王庄那股喧闹的人流,又像回潮一样,返了回来。他听到门口的锁被人摘掉,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打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满面春风的地委书记,和去年十月份于而龙见到他时,除了那满头白发、一脸皱纹外,整个精神状态找不到一点共同之处。他浑身焕发着一股朝气,半点不假,于而龙嗅出了他身上由滨海的阳光和石湖的水花融合在一起的芳香。

  肯定是有许多人要拥进当年的区政府里来,门口熙熙攘攘,尤其是年龄超过四十的乡亲,都不大相信地问:“真是支队长回来了嘛”

  “没错。”

  “让我们进去看看他。”

  “不行。”

  在人们残存的记忆里,好像当年的支队长是决不会派两个大腹便便的哼哈二将,特地在门口挡驾的。

  王惠平把门口群众堵住了,穿过回廊,来到花厅,听到江海在大声埋怨于而龙,也捎带上他。

  “你搞的什么名堂动身不给我打招呼,不让我接,难道我咽气了吗要不是将军昨晚给我打电话,王惠平再不告诉我,我算蒙在鼓里了。”

  “周浩同志给你打电话,什么事”于而龙不由得惊奇地询问。“是的,把我吓了一跳。”

  “说些什么”

  “出国代表团临时变更了一下,决定由你代替王纬宇,那位老徐郑重推荐的。”

  “王纬宇怎么啦”那是一个以始终没出国而遗憾的家伙。“没听太清楚,好像是痔疮犯了。”

  “将军怎样讲”

  “他只是说:这倒是个难得的考察机会。”

  于而龙摇摇头:“我只好向老徐抱歉了,我既然回到石湖,哪能轻易丢手打道回府呢”他望着坐在旁边的王惠平,不由得想起那个死去的老晚,心里琢磨:王纬宇,王纬宇,你的手伸得够长的,第一局你暂时领先。是的,头绪断了,线索没了,也许你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但是,要想让我罢休丢手,恐怕也同样是永远不可能的。

  旁听的王惠平,听说“纬宇叔”没有出国,他那屁股和座椅还紧紧相连,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从前天起,一直接不到他的电话,不免有点忐忑不安。于是端了两杯茶,一杯先递江海,然后,才把那杯送到于而龙面前:“请”

  但是江海却站起来:“来吧,既然来了,那就看看去吧”

  当然是客随主便了,于是他在县、地两位领导的左拥右护之下,走出了差点被扣押的高门楼。那位曾经向他举拳头的干部,正朝着乡亲们挥舞胳臂,示意他们闪开,给让出一条路来。许多有身分的人都站在前列,而且好像一下子都认出了于而龙,都向当年的支队长伸出了手,实在使他盛情难却。有几位白胡子的老年人,还挤到前列,亲亲热热地叫了声:“二龙”到底是一个庄上的乡亲嘛慢慢地从记忆里想起了他们。

  真是太承情了,于而龙想:你们要早一点赶来为我证明该多好,也不致被当做卖假药的郎中,进行一次小规模的游街了。

  王惠平向于而龙,恐怕主要向江海倡议:“还是请支队长看看家乡不成样子的进展吧”

  江海向支队长做了个“请”的姿势,迈下了白石台阶。于而龙离开高门楼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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