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连看老伴一眼的权利都不能获准,只好忍住泪水登程出发。【】列车西去,可她的脸却总是向东,担心她丈夫身上的“棒疮”,什么时候才能结痂恩爱夫妻,十指连心,即使到了那荒漠的高原,也常常一个人伫立东望怆然涕下。于莲和高歌那伙革命家吵了一架,来同她爸爸告别,奔赴云梦泽国去种那矮秆早稻。而且据说一辈子要在向阳湖畔落户,终老斯乡,因为学到老改造到老嘛可她,还有不如意的婚姻纠缠着,本不想当着爸爸的面哭的,他的心还嫌揉搓得不碎么然而,自此一别以后,她还能向谁流泪呢叫了一声“爸爸”,热泪如雨,抱住伤痕累累的于而龙呜呜地大哭。当时廖思源毫无表情地看着,像一尊泥塑木雕的偶像。

  他儿子于菱在撵出四合院不久,就被肖奎带到部队当兵去了。于莲抬起泪花花的脸,望着她父亲,问道:“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于而龙抚摸着他女儿的长发,不禁叹息:“自然是要活下去的,我不相信历史会永远颠倒过来写。”

  就在这艰难的日子里,可全亏了小狄在照应他,他怎么也想不到原先认为是娇里娇气的秘书,却有着这样倔强刚直的性格。那些流言蜚语,对一个没有结婚的年轻姑娘来说,就不是一般的讽刺讥笑。那些无聊的家伙,以他们自己卑鄙龌龊的精神状态,来编造一个又一个谣言,把小狄描绘成一个不要脸的女人。然而她顶住种种难堪的屈辱,一张大字报不写,一句揭发的话不讲,而且理直气壮地来优待室看望他。

  “以后你可不要再来这里看我了”

  小狄说:“坐牢总得有探监的呀现在,只有我,是你惟一的亲人啦”这话她不仅仅对于而龙说,对谁都不隐讳。

  这个瓷雕似晶莹的高傲姑娘,昂着头,眼皮抬也不抬地通过那些持刀弄枪的岗哨,每礼拜光临一次这如今统称之为牛棚的小屋子,给于而龙送来换洗衣服,而且还替他经管着不多的生活费,为他买一些日用品和必不可少的雪茄。

  “卷毛青鬃马”,第一个冲上台把于而龙拉下马的女工,成了全厂的名旦,曾经指着小狄骂过:“不要脸的贱货,真是旧情不忘啊”

  小狄站住,脸白得像一张纸,但仍旧文静地告诉她:“你说得半点也不错,是旧情不忘。我可以坦率地,用最明白的语言告诉你,我确实爱他,但是我更尊敬他,这一点,怕你未必能理解的。”“卷毛青鬃马”放纵地大笑,毫无羞耻地劈开两腿,拍拍自己的裤裆:“别装假正经啦,小姐,谁不明白吗”

  无论怎样冷嘲热讽,甚至逼迫划清界限,仍旧每礼拜来一次,久而久之,看守的人渐渐松懈了,于是她用俄语同于而龙交谈,用英语和廖思源聊天。“多么忠贞的女孩子啊”那位学术权威衷心赞美着。只要她来,总给优待室里留下一股科隆香水的芬芳。

  “好吧我让小狄把钥匙交给你”

  于而龙一边写便条,一边想着王纬宇上任后的情景,估计他决不会轻松愉快的,几千人的偌大工厂,可不比当年的石湖支队,即使那百把个弟兄,也是在他的带领指挥下,全部把生命断送在樊城战斗中。那么这座工厂在他手里,会不会像断了箍的木桶,哗啦一下全散架呢

  只好由历史来判断了,而终归会有这一天。

  “你们也别远送了,老王”于而龙躺在担架上,有气无力地朝他们挥手。

  “好等着你”王纬宇说。

  “我会回来同你一起干的。”他仰望着那活像老人的鹊山,使他触景生情,想起在石湖沙洲上度过的,芦花生命史上的最后岁月,于是向通讯员说:“长生,扶我一把”

  铁柱,老林哥的二小子,他和长生负责抬于而龙到后方医院治疗去,他刚正式参军不久,是老林嫂让游击队长把孩子带走的。负有特别使命的铁柱抗议:“二叔,谢医生讲,你只能躺着。”

  老林哥笑了,好心肠的事务长体贴到他的心境,和长生把担架抬着,往那块殷红色的墓碑靠拢了些。无非是一种世俗的想法,给亲人的坟头添把土吧此去经年累月,还不知何时再来扫墓

  三十年后,在清明节的时候回来了。

  于而龙想些什么呢“芦花,我的芦花呀连你的坟墓都找不到了,你甚至比抬担架的两个年轻人都不如。铁柱的墓碑竖立在朝鲜定州西海岸的山丘上;而长生,还有那匹的卢,是埋在面向黄河的陵园里,可你,石湖支队的女指导员呢”

  他不知拿他手里的鲜花怎么办了

  江海挽住他的胳膊,强拉着他走回来:“我记得对你说过的,这是一个无论对于生者,还是死者,都是考验的年代呵”

  “那么你应该告诉我,她的下落”

  “你不会忘记,我请求你们原谅过,我没有能够保护好她。”

  “老江,请你讲得不要那样抽象好吗”于而龙恳求着他。

  江海望着铁一般坚硬的汉子,他那刚毅的脸上,显出准备承受任何不幸消息的神色,似乎在讲:“把你去年难以讲出来的话,统统地倒出来吧我神经不会脆弱得受不住的”

  但是江海看看周围异样沉默的人,便把舌边的话,强咽了回去。难道十年来,他心灵上受到的伤痛还少么干吗再给他增添苦恼和悲哀呢于是他向老战友建议:“走吧,到我那儿去。”

  “我哪儿也不去。”

  “干吗”

  “在石湖找到回答。”于而龙坚定地说,并把那个花篮捧到他的面前:“要不然,我拿它们怎么办”

  是啊半点可以凭吊的遗迹都找不到了,难道花篮总让于而龙在手里端着么

  所有在场的人,对于游击队长和芦花之间的关系,谁也比不上江海理解得更深,他几乎等于亲眼目睹全部过程。那时滨海和石湖还同属一个地下的中心县委,并未分家。他记得当时是多么不理解,也不支持那个追求革命和真理,也追求爱情和幸福的芦花呀她是怎样大胆勇敢地作出自己的决定,冲破了世俗的观念,摆脱了不成文的婚约束缚,和现在端着花篮的人结合。那是一个痛苦的割舍,无论对于芦花,对于他们哥儿俩,都曾有过一段困难的日子啊尤其是于大龙悲惨的牺牲,加重了他们结合的阴影,但有什么好责怪芦花的呢

  人们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追求真理一样,是谁也不能剥夺的神圣权利;爱情和怜悯是完全不同的事情,难道芦花就该听受命运的摆布才算好么

  芦花的一生是短促的,像流星一样,在空间一掠而过,然而她的生命、爱情、战斗,以至于牺牲,像流星似发出了强烈的光辉。大凡一个人生前有人爱的同时,必然也会有人恨。死后,爱和恨的分野就会更加鲜明,肯定是爱之弥深,恨之弥切了。要不然,该不会落到连放一捧鲜花的地方都没有。

  “走,江海”

  “哪儿去”

  “沼泽地。”他寻找他那个小舢板,打算走了。

  “你发疯了吗想陷在里面出不来吗”

  “那好,不攀你。忙你的贵干去吧,地委书记同志”

  “你这个人哪”江海了解他的脾气,而且“将军”在电话里嘱咐过不要袖手旁观,于是他萌出了一个主意,捉住于而龙的手:“走吧二龙,我们到天上去”

  “干什么”

  “看你的沼泽地去呀”他拉着于而龙,向停落着直升飞机的大草坪走去,心想:那样,这篮鲜花就好办了。

  “我要脚踏实地地去看、去回忆”

  “照样,在天上更能一览无余。”江海强拉着他走了。

  告别了乡亲,告别了故乡,直升飞机载着两位游击队长,离开了波光潋滟的渔村,向辽阔的蓝天里飞去。

  “芦花,芦花,我回来得实在太晚了”于而龙那紧捏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对座的江海膝头上。这时,飞机已经升得很高了,冷风从机身罅隙里钻进来,吹得心里直发凉。“真是应了老伴的话。”于而龙琢磨,“难道不是这样吗失望加上失望,扑空接着扑空,使自己高兴的事情不多,引起忧伤的因素倒不少。”他摇了摇头,对江海说,“我不相信我会陷在沼泽地里出不来,它总有边,总有沿,总有走出头的一天。”

  “不要激动,二龙打起精神来,我们的贵体,我们的高龄,还有他们指着那些忙碌的机上人员年轻人的未来,都不允许再糟蹋自己。听我告诉你,她的坟墓、棺木、尸骸、骨殖,以及那块石碑,都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要看这块沼泽地吗很好,话就得从远处讲起来,不过,你一定要耐住你的性子”

  江海的沉稳性格可是出名的。

  机舱里堆满了药粉,这种扑灭早生蝗蝻的六六六粉,是相当刺鼻的,呛人的,然而它却可以消灭一场灾祸。但是人类并无什么有效办法,来肃清两条腿的早生蝗蝻,以致他们羽化以后,铺天盖地,酿成巨灾浩劫。“是得从远处讲起,过错并不是一天早晨突然发生的,而是昨天,前天,许久许久以前就种下恶果了。”

  “说得对啊,二龙,那天西餐席上,小谢讲起芦花运枪负伤的故事,还记得吗”江海问他,然后沉思地说,“要想彻底了解一个人多困难哪来,咱们一块来回忆”

  “得扯那么遥远么”于而龙现在需要证实,不想推理。

  “不然讲不清楚。”他俯瞰着机身下的大地,说着:“看见了吧石湖落到后边去了,前面就是县城,再往远看,该是滨海,认出来了吧当年芦花就通过运粮河,把枪支弹药送到我们那儿去的。如今是密密麻麻的防风林带,河,看不见啦”

  “你在给我绕什么弯子”于而龙问。

  “还记得你夫人怎么指责我的吗”

  “哦你居然会往心里去”

  “哈”他笑了:“历史有时是一笔糊涂账,正确的永远正确,而替罪羊则不能得到原谅”

  那天在餐桌上,由于“将军”规定了话题,加上劳辛要写女游击队员那首长诗,缠着谢若萍,非要她讲讲芦花在望海楼和王经宇交锋的过程。

  谢若萍笑了:“我讲不成问题,只怕有人不乐意听呢”

  江海看看她:“我不是头回站在被告席里,十年,锻炼出来了。”

  “那好,我来说一说

  “不知道你们同意不同意我的观点,有的人,死了死了,死了也就了啦,谁也不再惦念他,甚至还竭力把他忘却;但有的人,虽然永远离开了人间,可似乎觉得他还在我们身边,同我们一起生活、战斗,参与到我们的欢乐或者痛苦中来,息息相关。心里总存在着逝者的形影,而且奇怪的是,他不是强赖在你心目里的,也不是非让你记住他不可,不,而是你自己特别珍惜那惟恐愈来愈淡的形象,所以就深深铭刻在心里。芦花正是这样一位虽死犹生的亲人,她离开我们快三十年了,我想她现在肯定和我们一样高兴喜欢,说不定像将军和路大姐那样要喝上一盅。

  “我们许多同学都是差不多先后参加支队的,男同学都通过封锁线到湖西了,可能因为我是个女同志,留在了湖东。是的,我们一个个都是芦花动员走上革命道路的。

  “她对我要格外关照些,虽然她对小队其他同志也都不差,但我感觉到她好像把我和肖奎那个快嘴丫头,看得更亲切些。有些机密,有些心事,并不回避我们,因为小队只有三个女同志,而且总是住在一起,像姐姐似的关心着我们。

  “一九四四年的秋天,芦花去滨海开了个会,因为那时我们跨区活动,似乎接受着双重领导。是不是啊老江也就在那次会上,作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决定,要我们把缴获的一批武器转移到滨海坚壁起来。

  “我至今也不相信,那样一个不信邪的芦花,明知道是错事,为什么不站出来反对难道她真的相信那些假情况笑话,我们在城里的地下工作同志,怎么从未反映过一点是我负责联系的呀

  “不就是那点点白薯干,江海就狮子大开口啦”

  江海停住刀叉,怔住了。

  “芦花批评了肖奎,叫她沉住气,别瞎说。

  “我也劝说指导员:大姐,办不到的,等于给敌人白送,还是老办法好,细水慢流,通过咱们的联络渠道转运过去。

  “来不及啦,鬼子很快就要秋季大扫荡了

  “滨海的情报可靠吗

  “我们吃过麻痹大意、毫不在乎的苦头,但过度警惕、神经过敏,也使我们上了不少当。不适当地夸大敌情,弄得草木皆兵,疑神见鬼,也坏了不少事。”

  “将军”插话说:“不奇怪,杯弓蛇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战争年代,或许还可原谅。”

  “不过”劳辛说,“现在已经成了整个社会的心理状态,真可悲”

  “诗人,要罚你酒啦,出题啦今晚只谈过去”周浩又掉脸朝发愣的江海说:“吃啊,干吗按兵不动若萍说你两句,看紧张的。”

  江海叹了口气:“将军,这是断不清的官司”

  谢若萍接着讲下去:“老江,你别误会我是和你算账,也可以统统不记在你的名下,但话总是要让人讲的吗不但芦花相信敌人要来夺枪,湖西,也被送粮去的王纬宇给宣传得动了心,特地派老林嫂通过封锁线,送来了一道紧急命令。

  “老林嫂来,就意味着非常重要和紧急,看样子好容易弄到手的一块肥肉,滨海不费吹灰之力搞走了。想不到芦花看完命令脸都白了,要我们设法把枪支弹药送到滨海去。

  “喝像一点水滴进滚油锅,大伙都炸了。

  “原来,连送出去都思想不通,并不仅仅是本位主义。好,现在不但给,还要我们送,好像我们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的神仙。

  难道王经宇听我们调动他没投降日本鬼子以前,就打主意抢过这批军火,向顾祝同、韩德勤邀功,现在成了汉奸,不正是给大久保的见面礼么

  “肖奎恃着她是指导员的小鬼,天不怕,地不怕,对老江嚷过。记得不,老江,有一回你来我们驻地,商量接送军火的具体办法。那肖奎冲着你鼻子:你们没本事自己缴获,有脸朝人家讨,讨还罢了,叫花子要饭嫌馊,得我们送上门,岂有此理没忘了吧队长同志”

  江海说:“真抱歉,大夫,记不大起来了,我有脑震荡后遗症许多该忘的东西忘不了,许多该记的东西记不住。”

  “怎么得的,江伯伯”

  “还用得着问吗画家,跟你爸一样,能从小将手里活过来,就算命大,别打岔,让你妈讲下去吧”

  “芦花犯愁了,硬打硬拼硬冲么我们几十个人,孤注一掷从敌人眼皮底下混过去谁也不会隐身法。她怎么能睡得着呢翻来覆去,后来索性坐起来靠墙思索。

  “睡会儿吧,大姐我劝她。

  “你放心睡吧,一会儿我替你岗

  “不,你累了一天。白天把已经坚壁好的军火重新从埋藏的村子里起出来,准备集中朝滨海运去。蛖荒谬的决定啊我们就是这样自己整自己,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像发神经地一会儿这么变,一会儿又那么变,消耗时间,浪费精力。我们用了多大工夫才把那些军火分散坚壁起来的呀老百姓都拿命替我们保管着的呀

  “芦花苦笑了一声,突然问我:他干吗那么坏

  “谁

  “小谢,说是医院里有一种什么光,能把人的心肝肺腑照个通明瓦亮,看得清清楚楚。要是能把心思都照出来,那敢情好了,人人都一眼看透了。

  “你指的是谁呀我再一次问”

  江海把正抿着的高脚玻璃杯放下来。

  “芦花始终也没讲出是谁。

  “将军,我要讲几句离题的话,你别罚我酒。我看咱们过去,打仗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纯朴一些,真挚一些,也直率一些,所以大家也团结些,即使有些什么长长短短,彼此也能容让。为什么现在搞得那么紧张人变得那样刻薄,那样歹毒,心肠是那样坏,手段是那样辣难道他们是突然之间变成恶鬼的吗”

  江海笑了:“不,你说错了,医生同志,恶鬼原来也披着人皮站在我们队伍里,只不过有更强大的敌人在面前立着,同舟共济的心理,使得他们规矩些,老实些,收敛些罢了。”

  周浩摆了摆手:“不完全是这样,同志们。若萍那时候和现在的莲莲一样,天真烂漫。说句不中听的话,还不太懂事。江海,你应该有所体会,尽管在那狂风恶浪,大敌当前的时候,他们也是同舟并不共济,你以为那些人就不搞些手脚啊照搞不误。只不过由于你忙着和敌人拼命,而顾不过来罢了同志们,手脚是多种多样的,有时候拿枪拿刀,有时候就是别的花头了”说着,他把蛋糕推到席中,举起刀叉:“请吧,不必客气,领情就是,现实生活并不总像奶油蛋糕这样甜蜜的。”他一刀从“生日快乐”四个字划过去。

  劳辛倒了一盅酒端到他跟前:“请吧,将军”

  “怎么回事”

  “你谈到了现实生活,该罚酒”

  “哈哈,让你钻了空子”

  路大姐笑着说:“怪不道莲丫头这些年来总挨罚,也许是总爱画现实生活的原故吧好啦好啦,若萍,你快讲下去吧,芦花该怎么办呢”

  谢若萍接着往下讲:“正在为难的时候,一艘小篷船轻巧巧地来到我们驻地。我记不得那船家姓什么了,反正他顶着一个皇军情报员的身分,为我们往返联络,传递消息。我们以为他给搞来了粮食,因为那年旱得厉害,颗粒无收,游击队的肚子问题成了难关,所以老江的白薯干才身价百倍,要我们拿军火去换。谁知那船家笑嘻嘻地说:一个送上门的俘虏,我给你们运来了。

  “那时,老百姓的心向着我们,也指望着我们,而我们总跟人民群众心贴着心,所以关系融洽极了。

  “他回头向舱里招呼:上岸吧,到地方啦我也不知该称呼你是太太,还是小姐

  “从船舱里钻出来一位烫着头发,城里打扮的妇女,一见是荒乡僻野的孤村,便问:你把我送到什么地方来啦

  “我把你请到石湖支队做客来了。

  “那个妇女一听石湖支队四个字,腿一软,赖在了舱板上。我们把她请上岸,她哭天抹泪地说她去石湖县城看表兄的,哀求我们放了她。

  “哼,别充好人说着那个船家把几张储备票掷还给她:还你的船钱,我是看着你从国民党的党部进去,又换了这身打扮出来的,好好地跟同志们讲讲清楚吧,我要图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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