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禁愕然地站住了。

  “你不要折磨你自己了,真的,你不该这样跟自己过不去,他是你的”

  于而龙对于虚无缥缈,捉摸不清的,诸如命运之类的题目,有时倒会产生一点唯心主义的想法,但对于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的事物,他是个严峻的唯物论者。他不相信返灵术,更不相信西方无所寄托的徘徊者,吞食大麻叶后产生的谵妄境界。不是的,他向前又走了两步,听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回答着刚才的话,但并不像是答问,而是循着自己的思路,在探索一个什么复杂的问题。

  啊敢情沼泽地上,不光是他一个人,还存在着第二者、第三者呀

  她在娓娓地叙述,又像在轻轻的自语:“其实,我也并不后悔自己走过的路,因为终究是自己走的,有什么好怨天怨地的呢告诉你吧,也许我是个不幸的人,尽管我不相信,然而生活总给我带来不幸。我被一个完全不应该爱我的人爱过,然后,我又去爱一个并不爱我的人。十年,回想起来,好像春梦一场。我伤了人家的心,人家也伤过我的心,我破坏过别人的梦,同时,别人也夺走过我的爱。不过,也说不定我倒是个盗窃者,想巩固住偷来的本不属于我的爱情,他是我的,不错,但他又不是我的。”

  “你说得太神乎其神了。”第一位讲话的女中音插了一句。

  于而龙想象她准是一位老大姐之流,爱替别人操心的人物,但是第二位,那个清脆的女高音却说:“你年纪还小,并不理解什么叫做生活,那是相当复杂的现象。当然,对你讲讲也无所谓,因为你是个过客,小江。”

  “瞎说,我爸爸希望我能在石湖待下去。”

  她笑了:“那么大的干部,会把女儿扔在石湖,跟鳗鲡鱼打交道”

  女中音说:“我哥哥复员了也要来呢”

  “为了我吗哈哈哈,不必了吧”

  “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是有着那个人,所以一直到今天,也下不了决心,一刀两断。”

  “不完全是这样,或许我也有点赌气。”

  “真是够矛盾的了。”

  “你算说对了,生活本身就是无穷无尽的矛盾。你知道吗我实际上是很不走运的,因为我生来就没有父亲,我只有一个名义上已经死去的父亲”

  糟糕,于而龙想着自己应该转身离开了,悄悄地偷听人家的私房话,多少是属于君子道德之外的。然而,她接着说下去的话,使得于而龙愣神了,世界上会有这种搅七念三的事情么

  “我妈妈的一辈子,比我还要不幸些。她瞒着我,什么也不告诉我,眼泪也是偷偷一个人背着我流。我问过她,一直在给我们娘儿俩汇来钱的那个人是谁她死也不说,我写信去邮局查访过,地址都是不真实的。但我知道,汇钱的这个人,才是我真正的父亲,我的生身父亲。这一点,从我舅舅那儿透露出来过;十年前,我又从一个人那儿得到了证实,这就是历史的本来面目。可是,直到现在,不,直到今天,他,一个多么卑劣的人,不敢,而且也不想承认我是他的女儿。我恨死了他,真想当着他的面问:你既然敢把我生到这个世界上来,你就应该负责,因为你是人,不是畜生,即使是畜生,也懂得疼爱它的儿女呀”

  “谁”

  没有回答。

  “谁”女中音又追问了一句。

  “我不会告诉你的,小江,尽管他不承认我是他的女儿,但是,血统的呼声,使我还要维护他,因为我已经伤害过他一次了。”

  什么血统的呼声倘若于而龙知道,他本人正是那个女高音又恨又爱的,抛弃了女儿的卑怯父亲时,准会跳起来冲过去的。

  但是,此刻觉得他是站在漩涡之外的陌生人,旁观者,除了认为她所讲的,犹如影片故事那样离奇外,剩下的,就是对自己这样有身分的文明人,居然也津津有味地窃听,深感不雅,决定要转身走开。

  这时,那个烦恼不亚于游击队长的姑娘,似乎说给他听似的,不由得使于而龙欲走又踟蹰了。

  “他来了,站了站脚,看看,听听,又走了。他大概是无所谓的,因为我听说,经过战争,见过生死的人,感情是特别冷酷的。我想,多少有些道理。可我呢受不了,真受不了啊他走了,影子会留在心上,那是永不消失的。小江,你体会不到我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真想大喊大叫,让所有的人给我评评理,为什么对我这样不公正我应该得到亲生父亲的承认,我得不到;我应该得到我所爱的人的爱情,同样也得不到。为什么老天偏要惩罚我而她,那个会画画的女人,倒是天之骄子”

  “谁”

  仍旧得不到回答,那位女中音也不再追问了。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她又继续说下去:“她的画应该说画得再漂亮不过,然而我恨透了那油画,恨透了那朵玉兰,几次,我拿起剪刀,想把它剪个稀烂”

  因为提到了玉兰花,于而龙更不想走了,那种秀色可餐的花儿,是他女儿于莲笔下经常出现的画题。

  “但那有什么用呢画可以剪掉,但剪不掉他对画家的爱,更剪不掉他们之间认为是志同道合的东西。我们结婚不多久分手了,因为过不到一块去,有什么法子,我对他说:听着,我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可怜,而是爱情。他说什么:同样,我需要的也不是同情,不是可怜,而是科学。爱情呢死了再见吧再见。就这样,散伙了。一个七十年代都不知怎么过的研究生,在那里写八十年代的论文,最初我也认为可笑。后来,唉,女人注定是要付出牺牲的,我终于还是爱上了他,甚至也替他那篇牛棚里产生的论文命运担心了。”

  “这样说,你不完全是赌气呢”

  她叹了口气:“我妈讲过,我的命不好,小江,你别笑,人在不顺心的时候,容易迷信命运。”

  “那你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

  “我也不知道,很渺茫”

  “他还能回到你的身边吗”

  “谁”

  “写八十年代论文的那位”

  “你是说陈剀吗”

  于而龙听到这个书呆子的名字,就像在湖里经常发生的、一股水下的湍流,拚命把他拖进漩涡里去的情况那样,他害怕卷进去,赶紧快步离开了那丛灌木林。人事的漩涡,往往更复杂呀

  他根本料想不到,陈剀不曾处理好的事宜,偏是他在石湖碰上了。

  也许他走得太急,而且也疏忽了沼泽地带那些泥塘的特点,慌不择路,一下子像踩进了软绵绵蜂糕似的发酵面团里,一点一点地沉陷在烂泥洼里。

  他不得不发出呼救信号:“有人吗来帮帮忙”

  听不到动静。

  也许风大,她们未加注意,他又大声地喊了一遍:“快来帮帮忙,我要陷下去啦”

  他看到她从灌木林里跑出来,飞快地迈着大步,但是在看清了他是谁以后,出乎意料地怔住了,不但不往前走,甚至面对着他倒退了两步。

  “你怎么啦,看着我活埋下去么”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走近过来,脸色远不是那么友好,但是她看到于而龙双膝都淹没在泥浆里,恻隐之心使她咬着嘴唇,赶紧冲向于而龙。

  于而龙猛地大吼着:“站住,给我站在那里,不要往前走,打算和我一块死么去拔把苇子来拽我。”

  她冷冷地问:“一块死不更好么”

  等被她用一大把苇子拖出泥潭以后,于而龙抖去裤脚上的泥浆,心情沉重地说:“也许我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说不定还听了不愿听的话吧”

  “不要用这样的口吻讲话,年轻人。”

  她挑衅地抬起头:“用什么口吻你说,我该用什么样的口吻来跟你讲我倒要请教请教。真遗憾,自从我落地直到今天,还没有一个人教我该怎样讲话呢”

  “要打架吗”

  她泪水涌了上来,两只眼睛更明亮了。

  于而龙摊开了手:“我并没有惹你”

  她突然爆发地喊了出来:“你敢说没有惹我,你,你,我恨不能”她举起手,怒不可遏地扑过来。

  于而龙简直弄不懂眼前泪流满面,激动万分的姑娘,为什么对他充满了忿恨怨艾的感情,便问:“这就是你要赎的罪么”

  她愤懑地叫着:“我没罪,有罪的是你”

  “我”游击队长凄然一笑。

  但是,她伸出的手,还没触摸到他,女性的软弱心肠,使她缩了回去,现在,对她来讲,已经不是大兴问罪之师的时候,而是渴望得到她从未得到的慈爱。顿时间,她那股寻衅的锐气消逝了,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她只顾委委屈屈地哭,那满脸的泪痕,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于莲,那个感情丰富的画家,也常常这样尽兴一哭的,甚至弄不清她为了什么,无缘无故地哭个没完。于是,他习惯地抚摸她的头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但他万万没料到,那个女孩子张嘴喊出了一个差点让他吓晕过去的称呼。她抬起脸,亲切地望着他,极其温柔地喊了声:“爸爸”

  啊一切一切都搅得乱七八糟了。

  老伴说得对呀回到家乡,能够使我欢乐的因素不多,相反,使我伤感,使我烦恼的东西,是不会少的。

  难道不是这样么

  第五章2

  游艇朝沼泽地开了过来。

  很明显,那是派来接于而龙的,艇前探照灯的明亮光柱,像搜索似的在青青的芦苇、密密的蒿草上空扫来扫去,电喇叭传出叫喊的声音,因为风大浪高,听不清楚,也不知嚷些什么。但毫无疑问,是江海到了闸口,从那里给县委挂了电话,然后游艇直接从县城开到沼泽地来。现在的江海可不比背石头当普工的那个时期了。

  于而龙对江海的小女儿,那个女中音说:“那时候,你爸爸一本正经的意见,他们当做笑话听;现在,分明不应该兴师动众,随便找条船来就可以的,但他的一句话,别人看做圣旨,赶忙把游艇开来了。”

  那个女孩子也许年轻幼稚,不太懂事,也许对这类事习以为常,不觉得奇怪,所以未加理会。倒是那个非认于而龙为爸爸的叶珊,哼了一声,以一种看破红尘的腔调说:“社会就是这样的可恶”

  “还仅仅是个别人吧,不能一概而论。”于而龙觉得年轻人喜欢作出“全是”或者“全否”的绝对结论,便以商榷的口吻,对这个关心鱼类生存的姑娘说。心里思忖着:如果整个社会都可恶的话,那你们算什么呢孩子,你们来到沼泽地绝不是要躲开这可恶的社会,相反,而是为了使社会多获得些蛋白质,才观察鳗鲡鱼从海洋回到淡水里来的路线的。由于围湖造田,许多通道被堵死了,可怜的鱼已经无法返回故乡了,也许正因为这样,认为社会可恶的想法,才愤愤然冒出口来。说实在的,在荒凉冷落的沼泽地上,在那些掉下去会没顶的泥塘里,守候着、等待着鱼类的信息,要没有对于生活的热爱,是不会产生出这种披星戴月的干劲来的。然而脚踏实地的人,似乎命运作梗,却得不到幸福。

  既然喊了一声爸爸,就得有点女儿的样子了,再不能像昨天那样飞扬跋扈了,叶珊笑了一笑,把话缓和了一点。恰巧,探照灯的光柱,扫到她的脸上,于而龙又看到了那含蓄的伦勃朗笔下的笑意,她说:“虽然不应该一概而论,但也是绝大部分。”

  “不然,年轻人,你所见到的,只是在水面上飘浮着的泡沫,因为永远在表层活动,所以首先投入你的眼帘,但主流绝不是它们。想一想吧,过去的十年,从老帅们拍案而起,到广场上扬眉剑出鞘的青年,你不觉得历史的主线,应该这样联系起来看吗”

  但是,她说:“爸爸”叫得多么亲昵啊,于而龙笑了。不过,这是当她女友奔去迎接游艇,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这样叫的。看来,她确实是个懂事的姑娘,知道该怎样维护她父亲,所以刚才在泥塘里那样激动地扑在他怀里,小江的声音一出现,立刻破涕为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啊,也是个鬼灵精啊大概这是年轻姑娘的天性吧“你讲的只是理论罢了”这时,游艇的探照灯发现跑去的小江,随着也照亮了他们,并向他们驶来。在耀眼的光柱里,于而龙多少有些悲哀地从这个假女儿的脸上,又看到小狄那种可怜他做一个愚蠢的卫道者的同情;和于菱那种责难他毫无激情愤慨的冷漠;以及儿女们嘲讽他为虔信君子的讥笑。“唉”他暗自叹息:“要不是果然存在着两代人的隔膜,那就是我确实不理解今天的年轻人了。”

  叶珊和那位秘书小狄一样,不像画家那样张狂,和毫无顾忌,多少有些女性的含蓄和温柔,用一种委婉的声调说:“爸爸,世界上有许多死亡的河,为什么死的呢因为被污染了,表面的浮游生物太多了,氧气全被它们耗尽了,整个生态平衡被破坏了,河流无法更新,于是就成了死水。还存在什么主流呢社会,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于而龙几乎大声地喊出来:“太悲观了,我完全不赞同你对社会的看法,孩子。”

  她哼了一声:“我也希望不那么看。”

  游艇司机随着江海的女儿走了过来,现在这位师傅比昨天中午,当于而龙拖泥带水爬上他游艇时,还要客气些、热情些。伸出手来,直是道歉,并且代表王惠平请游击队长原谅,因为王书记要准备明晚的小宴并等待一位客人,不能亲自来接,实在对不起等等,讲了一大套。人要热情得过了分,就像放多了糖的食物,吃起来閚得难受了。

  叶珊对王惠平不感兴趣,便对小江说:“咱们今晚也放假了吧你不是要看电影去么走吧”

  “难得你有这一天,对电影的兴趣,超过了鳗鲡。”女中音高兴了,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是电影最忠诚的观众层,所以中国会生产那么多乏味无聊的影片,主要是不愁没有观众的原故吧她雀跃地跳上了游艇,回过头来招呼他们快些。

  叶珊问于而龙:“你呐”

  他轻声地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带我去看看你和你母亲的生活。”

  她迟疑地拿不准主意了,说不上是喜悦,还是发愁。而游击队长确实想了解,她为什么那样对他充满恚怨,而终于承认他是她的父亲,简直离奇古怪,误会也多少需要些依据啊这个年轻姑娘究竟是谁从他昨天见她的第一眼起,他敢对天盟誓,曾经在哪里见过她的

  “可以吗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走吧,请”她变得高兴起来,拉住于而龙,朝游艇走去。

  游艇把小江送到闸口,那些大小干部像捧凤凰似的,把地委书记的女儿接走以后,叶珊便对游艇司机说:“麻烦你,师傅,请送我们到陈庄去,正好你回县城,顺路。”

  司机见于而龙毫无反应,便加大速度飞也似的,在深夜的石湖里飞驶着。艇前的大灯,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黑暗,开辟出前进的路。在灯光照耀下,可以看到浪花飞沫和那些惊起的水鸟,在光柱里仓皇失措地飞。毫无疑义,正如他和这个自认是他女儿的争论一样,在巨大的历史性变动中间,会有许多涌上表层来的东西,甚至会把水质搞坏,如她所说,成了一条死亡的河。但是,历史的主流是决不能中断的,在受到了足够的惩罚以后,会变得聪明起来。大自然也是如此教训着的,人类尝到了破坏生态平衡的苦头以后,就不得不改变原来的做法。现在,不是有许多遭到严重污染的河水,又澄清下来了么可以设想,在不久的将来,那些鳗鲡会自由通畅地回到故乡。人类,在漫长的发展道路上,会产生一种律己的力量。同样,党在成长的过程中,有净化自己的能力。早早晚晚,错误终归要改正的,即使有人非抱残守缺不可,别人也肯定会替他扬弃的。尝试,失败;失败,再尝试,是无法避免的历史必然性。每前进一步,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历史的主流,正像这艘游艇一样,毫不犹豫地向前飞驶。

  比起那耀眼的探照灯,座舱里的光线,就显得幽暗,由于叶珊的目的地是陈庄,于而龙本想问一问她的身世,但是司机坐在身旁,就只好和她继续探讨在沼泽地上展开的话题。她说:“因为你提到了代价,我想问一句,假如花了一百块钱,只买回来价值一元的东西,那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在柔和的乳白色顶灯映照下,她的脸色既有点怅然若失的感情,也带点讥诮讽刺的味道,很清楚,她并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不过有些话不便说出口罢了。因为这种阿q式的宣传“成绩极大极大,损失极小极小”的谬论,已经听得耳朵长茧了。

  但于而龙出乎意料地回答了她:“不,叶珊,你总还是年轻些,要知道,有时你花一百块钱,连一分钱的东西,都落不到手呢,只给你留下一个惨痛的教训。”

  她凄楚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深有感触地说:“完全可能。”

  也许因为她这种惨淡的,苦森森的笑容,和那种伦勃朗式的笑,截然不同的缘故,引起了于而龙的关切。他觉得好像更熟悉了,确实是在哪里见过她似的。终于想起来了,同样是在船舱里,对,不过是装满稻谷的船舱里,当他打开舱门,王纬宇曾经用挑衅的口气问过:“不认识吗”那时候,坐在舱角蒲团上的四姐,脸上就曾出现过这种苦涩的无可名状的笑。

  呵天哪于而龙坐不住了,怪不得看来眼熟,甚至越看越像,她就是年轻时代那个标致的船家姑娘的翻版,不但脸形像,眼神像,那摄人魂魄的笑靥也一模活脱的相似。叶珊要比早年的四姐显得聪颖些、洒脱些,还有一点过来人的深沉与世故。但她是四姐的女儿,这点确定无疑的了。她的名字叫叶珊,而那个衰迈的戴孝妇女叫珊珊娘,那么正该是她的母亲,何况,要去的地方,又是陈庄。于而龙暗自呻吟:“啊老天爷啊原谅我这个无罪的人吧可是,我怎么能被她认作是亲生爸爸呢”

  陈庄到了,谢天谢地,王小义和买买提正和陈庄的乡亲一起鼾睡。在寂静的春夜里,告别了司机,于而龙又从昨天爬上岸的地方,悄悄地登上了他第一次坐牢,第一次游街,也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存在的土地。

  “你怎么啦站住了”

  “我不晓得我做得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因为我不止一次问过我妈,我应该姓于,而不应该姓叶,但她从来不承认你是我的父亲,所以我想,你的突然出现,对她,是幸福呢还是痛苦”

  “谈不上幸福,那是属于别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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