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略微服软一些,那人便会放弃自己固有的原则依着她来。如此一来,服软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反正最后她要的只是那个结果,过程什么的,并不重要。
但是她似乎忘了件事,那便是那个向来宠她的人所有的所做所为都是基于她们相爱的基础,又或者是那人喜欢她的前提。而这几日她在极度自信甚至自负下所做的事情已然完全地让那人绝望了,她并未发觉那人已不再愿意欢喜于她。
自己正在与初衷背道而驰。
这个强势的女人,总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问题。在国事上这可以让她成为一名贤君,但在感情上,这恐会让她成为孤家寡人,因为在无形之中,她推开了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她放下笔,饮了口浓茶,让自己显得更精神些,然后才对李德全说:
“宣。”
我走进御书房,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批折子的慕容白,她穿着件玄色的袍子,袖口与衣领那里还镶着喜庆的红色,头上盘着的是适合大典用的端庄精致的发鬓我能想象得到那日大婚时她是有多美。
我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个礼,淡淡道:
“纵横拜见王上,吾王圣安。”
她似乎身子坐地更直了些,看着我,顿了顿,才开口道:
“免礼。”
我微微含首,对她笑道:
“今日纵横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
“前些日子纵横寒气入骨,险些丢了性命,万幸有邳御医不辞辛劳又救了纵横一命。大病了一场后纵横已想明白了,纵横这身子骨已不似往日那般好了,所以希望王上能恩准纵横寻个僻静处养养身子,将来也能得寿终正寝的好。”我不卑不亢微微低下头,道。
她沉默着不说话,我感到一股冰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几乎要将我身子戳个洞出来。我心说这女人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只是让她划个僻静地方给我,又没要她的命,至于么诶大不了让她划个寒碜点的地方算了,反正就我和七十一住,要那么好也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我便打定了主意,正想开口便听见她冷着声音道:
“如此便依王君所言。”
不知为何,我心头有酸楚,但我并不想关注这个。
我行了行礼:
“那便谢过王上了。”
“喜欢哪里,便自己划去吧。”她拿起一本奏折,头也不抬地对我说道。
“那纵横便先行告退了。”我转身向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件事来,回过头对正伏案工作的女人说道,“还未向王上道声贺喜,愿王上新婚快乐。”
说罢不等她有回应我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雨还在下,下吧下吧,雨过便会天晴的,我静静地想到。
从御书房回来后我便告诉七十一说要搬地方,七十一愣了一下,奇怪道:
“我还以为咱这是要走呢。”
我白了他一眼:
“你到是有鬼谷山可以回,但我可没地方了。”
七十一大义凛然地拍了拍我肩膀:
“师兄莫怕,我不会养你的。”
“......”
我同七十一在宫里转了一天,最后定了王宫最西边的一个僻静的宫殿。那宫殿不大不小的,许是很久没有人住所以显得有几分萧瑟,听宫人说,这儿是先王时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住的地方,七十一看着那说是宫殿实则却是座寻常人家住的连院宅子,问道我会不会太**份我说我长得好,能失什么身份他一时被我堵地没话说。
不过讲真的我是十分中意这宅子的,因为它不像宫里其他宫殿那样大得渗人,奢华的不真实。就简简单单的,在院子里还种了颗柳树,在这四月天里,摇曳地十分漂亮,后面有条从宫外通进来的小溪,水十分清澈,我很喜欢。正好那里离若非殿也近,我收的那便宜徒弟一听到我要搬到他隔壁不远处,那欢喜的模样让我十分愧疚,毕竟我有多少时日没去教他功课了...
我站在宅子大门口,问道七十一该给这地方取个什么赋有诗情画意的名字呢
七十一沉思了一下,对我道:
“这春天来了,我看不如就叫迎春殿吧。”
“......”
春天来了也不是你能荡漾的理由啊师弟
七十一见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便知道这名字取的不好,于是又想了想,试探道:
“那叫来春殿”
“......”
嗯,越听越像青楼的名了。我挥了挥手,让他麻立地滚一边去,自己在那想了一下,于是便给我在这宫中唯一能落脚的地方取名“清雅轩”。
嗯,我是一个清雅的人。
搬到清雅轩后众人都以为我被打入了冷宫,一时对我十分地怜悯,就连去库房支银子时,那管事的大监还给我多开了几两,基于这,我就省得去解释了。这样也好,再没人能来扰了我清静,我过得舒心得很。不过七十一并不觉得,反而他的话是越来越多了,他成天给我抱怨什么事都是他做,还说我为什么当初不从长生殿带点宫人来,这样他也能轻松些。他说这话时我正在溪边钓鱼,听了他的话后我朝他微微一笑,对他道:
“爱留不留。”
七十一叹口气,悲痛道:
“我要走了这清雅轩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万一你哪天死了都还没人给你收尸,啧啧...”他点点头,“师兄弟一场,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我还想说些什么呢便远远地就看见慕容清言朝我跑了过来,已然十岁的他个子长高了些,模样也十分地俊俏,估计以后免不了去招惹些春心荡漾的少男少女们。
“先生。”清言跑到我跟前来,朝我行了行礼。
我拿着鱼杆的手摇了摇,啧,好大一条鱼我一边收线一边问道他:
“何事”
“我已然背会了鬼谷子。”他高兴道。
我眼皮子一搭,终于想起那日为弥补对他的亏欠,随手甩了他一本书,我说什么时候背会了我什么时候再教他,没想到他背地还挺快的。
我收了线,果然是条大鱼。将鱼兜甩给七十一,对他道:
“木三啊,今日中午烧汤喝吧。”
“诺。”七十一对我行了行礼,恭恭敬敬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我呢
我转过身对清言道:
“你跟我来。”
我带清言去了院里,对他道:
“背会了”
“会了。”
我点点头:
“你可知为何第一章是捭阖”
“清言不知。”
“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是故圣人一守司其门户,审察其所先后,度权量能,校其伎巧短长。”我背书道,“捭阖,张驰有度,一捭一阖是为鬼谷之精髓也。你且记好。”
“言儿谨记。”
“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我在清雅轩住了多久我已然不记得了。等到蝉鸣声再度响起时我才忽然惊觉已入了夏,我以为过了很久,原来才不过三月有余。
七十一问我为什么不走,还要留在这里。我说我在等一个理由,一个让我对慕容白彻底死心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得上是痴情人,来清雅轩住的日子里我忘记了很多事,我不记得当日为何我要同她吵闹,不记得我为何我要搬出来,就连慕容白的模样我也开始模糊了起来,我太久没有看到过她也太久未想起她,久到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但在我心底还隐约存着一份希望,是了,我还在希望着。也许有人看到这里会骂我一声矫情,觉得她已然那般待我了我竟还对她抱有希望,但爱情这东西,它从来不讲什么道理的。
但我不是傻子,我也会感到疼感到痛。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
我还留在秦王宫里,是因为我在等一个理由,等一个让我对她完全死心的理由。我不知道这样子对自己到底是好是坏,但我想这样做,那便就做了。
呆在清雅轩,除了慕容清言每隔两天就来一次同我学习外,我未见过外人。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我不知道我这算大隐还是小隐,总之我在这里过得很闲散,很舒心,似乎我本来就该这般过活着。我固守着一方平静,未想过远离也未想过改变,直到那一日苏域归来。
那是夏日难得的一个清凉天气,晌午过后我睡了午觉起来,拉开门,正对着屋子里的小院中的柳树下,背对着我站着一个人,我上前走了两步,那人听到脚步声后缓缓转过身来,见到是我,她眉间都染上了笑,轻轻柔柔的,落在我心头。她还是原来的模样:那一身血红色长衫还是记忆里那般的妖娆,在微风里扬起的弧度同多年前一样好看,她眼中的春与秋,胜过我看过的所有美好的风景。
她对我道:
“听过一句诗么”
“什么”
她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她归来的这般自然理所应当,似乎从未离开过一样。
我走到她身前,细细地打量着她,瘦了,美了,更精神了。我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喃声:
“师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回抱住了我,应道。
我与苏域还是这般,无论分别多久,于我们而言只是好久不见,我还是我,她还是她。任外间沧海桑田,我们依旧是我们,从来不会改变。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师叔,好久不见。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相遇不相知
第四十六章相遇不相知
那日我与苏域喝了一夜的酒,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的。但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却也记不得了,只晓得到后来我俩喝多了,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像两个痴人儿。她唤我“夫君”,我称她“师叔娘子”......醒来后我想起这儿时惊恐的拍了拍胸口,还好是醉话,否则当是师门不幸也。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我觉得是师门不幸的便是七十一了,醉酒后的第二日晌午,七十一推开门打算唤我与苏域吃饭,结果却是看见了我与苏域横着睡在地上,一个抱着对方,一个头搭在另一个的胸口上......他在门口顿了半天,忽地一声尖叫将我与苏域从梦中惊醒,我揉着眼睛从苏域胸口......处抬头看向门外,而苏域则是支着下巴面色困倦但是煞气腾腾地看着七十一。
七十一看着我与苏域,伸着手指着我们“你你你你”了半天却是捂着脸跑开了。我顿时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完了,坏事了。这七十一怕真是同我呆在一起久了,贪慕上了我的智慧与美丽爱上我了。
这可真是师门不幸,我心想道,这师弟喜欢上了师兄...虽然这师兄并不是个十足的“兄”,但我仍感觉鬼谷山怕是要绝后了......我沉思了很久也没想出这断袖之癖到底是从哪一代鬼谷子身上流传下来的。
我越想越不觉得是个事,都是同门师兄弟,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下七十一,他师兄我是不喜欢年岁比我小的人。但当我在后院里找到一个脸忧郁的七十一,向他婉转地告诉他我当他是亲弟弟时,他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也拿你当亲哥哥。”
我心说这孩子莫不是还有**的癖好么吓得我脸一下就白了,我当即就告诉他我与他是绝对不会有任何超出师兄弟情谊的感情出现
“我又不会看上你,师兄。”七十一抬头望着天,对我深沉道。
我奇怪道:
“那你方才捂脸跑干什么”
多引人误会啊
“我那是看见师叔被你糟蹋了”七十一朝我怒吼道,过了一会他又说道,“不过细细想来,若你与师叔在一起我还是会成全的,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好粪不拉别家地。”
“师叔又关你什么事”
七十一看了看我,一脸无语:
“难道你不知师叔是整个鬼谷山男人们最想娶的女人吗”
我“咦”了一声,惊奇道:
“还有这回事”
原来苏域还是有人要的。
又喃喃自语:
“可为什么我对着她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想娶她呢”
七十一一语点醒梦中人:
“师兄你又不是男的。”
“......”
过了一会我忽然记起件事来,问道他:
“你刚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好粪不拉别家地谁是粪”
“......”
自从这苏域来了清雅轩,七十一就越发地不正常了,我本着一颗善良心,不知劝了七十一多少回了,他都还是一看见苏域就面红耳赤,舌头打结,羞涩难当......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跑去问苏域,我说你是不是给七十一下迷药了这都多少天了他见了你怎么还是那副德性。
听了我的话,本来正在嗑瓜子的苏域抬起头来,对着我就是勾人地一笑,我虎躯一振,面上顿时就红了。她却是笑了,笑地那叫一个惑乱人心,妖气横生,她道:
“我需要用药”
“......”
哦对了,她怎么会需要用药呢凭着她那张脸,想勾引谁勾引不到
我太天真了。
秦王宫御书房
慕容白看完前线送上来的战报,听完甘罗的话后她将手里的折子递给甘罗,顿了顿,然后道:
“丞相以为如何”
甘罗看完折子点点头,双手奉回,对慕容白施了一礼,道:
“敬将军如此骁勇善战,此乃我大秦之福。假以时日,秦定当大胜楚国。”
“假以时日......”慕容白沉默了一下,又道,“两国开战,秦国国库粮草充足,全是丞相之功也。孤在此谢过爱卿了。”
“王上万万不可。”甘罗作揖道,“微臣只是尽职责罢,若王上要论功,当属王君陛下。”
慕容白沉默着不说话。她心里明白,若不是三年多前那人以强势地手段变法,血洗冗员...恐今日秦与楚开战,怕是国库空虚......最开始时她便知道那人有才干,那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既让她心里隐约有些羡慕又让作为君王的她忍不住去利用她,利用她去做她不能做的事。后来与那人相处久了,她渐渐喜欢上了那人,但又要克制住自己。她身上肩负整个国家的兴亡,她没办法痛痛快快地喜欢上一个人。等她好不容易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决定了与那人私守终身时偏偏又冒出个和亲的事来......她心里有些烦躁,向来果断地她现下却在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她想起那日在见到谢长君后,她独自一人去了慕容文的坟前。在那一片荒郊野外里,埋着慕容文尸首的土堆孤零零地在那里,连个碑都没有。那时十五岁的她亲手将慕容文埋在那里,她记得慕容文曾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欣然能君临天下,做一名好君王。
十四岁的她听了这话,笑弯了眉,问:
“除过这个呢”
慕容文红了整张脸,小声道:
“除过这个......那......那就是希望......欣然能嫁给我。”
她应声:
“若是阿文一直都在,那我便嫁于你。”
而当她站在慕容文的坟前想起那些少时的说过的话时,她忽然便觉得眼睛进了些沙子。她拿起了酒壶,饮了一口,然后席地而坐,与慕容文并着,就像少时他们并肩坐着眺望远方时那样。
她骗自己还是那样,却又知道早已沧海桑田。
她轻声道:
“阿文,今日我见着了一个与你很像的人......我以为你回来了。”
顿了顿:
“可我知道你回不来了。”
她静静地看着远方,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那时她还不似现下这般多的心计,也不是别人口中无情无义的秦王。她也有的天真浪漫的时候,也有女儿家情态的话语。生在帝王家,父王对她严厉苛刻,母亲对她冷冷淡淡。陪着她的,只有慕容文。
他们青梅竹马,共同长大。尽管她敬慕容文为亲哥哥,但在他同她说起自己心意时,她还是笑着应了。也许她是自私的,如果她一定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王,那么她为什么不留下慕容文陪在她身边何况在心底...她也是喜欢着慕容文的。但它太轻太浅,否则她不会狠下心来将匕首刺进他心脏。
“我欠你很多...”她饮了口酒,然后将酒洒在慕容文的坟前,“我很想补偿你...尽管我知道你不会怨我。”
“阿文...在我心里,你是我最亲的人。”她笑了笑,“我有个很爱的人,虽然她很任性,还爱想东想西。但我很喜欢她......”
她低下声音:
“所以应不了你曾许我来生的诺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她忽然用手捂住了脸,她坚强了太久,现下想软弱一下了。她问道慕容文:
“你告诉我罢,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回应她的,只是那堆黄土和耳边的风声。
世上哪有什么绝对与对错,是是非非又哪么容易去分辨,不过是看心如何决择罢了。在其位,谋其职。她每一个选择都那么无可厚非,却又让她永远也开不了口去解释,她不能说,也说不了。就像她想让她信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让她相信。
慕容文为了她已然长眠在了地底,同样的事情她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如果这么做可以让她平安,那么她愿意。她与她还有好多年,好多年。她们行过周公之礼,喝过合卺酒,黄泉路上都要牵着手走过。
所以她不怕。
可如果......
“所以臣当以为王上不应如此待王君陛下......”甘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听了甘罗的话却是淡淡地笑了笑,问道甘罗:
“爱卿可是两朝元老”
“臣有幸在朝两代,实乃甘家祖上修来的福份。”
她轻笑了一声,淡淡道:
“丞相当日劝孤莫对王君动心,现下她关进了冷宫,不正合爱卿之意么”
甘罗猛然蹲地行大礼道:
“王上”
慕容白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
“下去吧。”
“......诺。”
甘罗退下后,慕容白看了看桌面成堆地奏折,冷笑了一声:就是这些东西,束了她一生。让她亲手杀了阿文,让她亲身面对那人的质问。
她问:
慕容白,你什么时候会对我下手呢
她说:
慕容白,你有没有心
原来她到底还是成了孤家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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