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玛瑞娅的中央是充满古老气息的城堡群落。没有人迹使它更为幽静。尤利尔四处打量,力求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存在异常的地方。
但事实上,分辨正常和异常不是件容易事。别说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了,就算是在四叶城里,法夫兰克大街上,学徒也只有在街上转了一圈后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异世界。想在找不同的游戏里胜出,那除非得看了答案才行。而他做的事正是在制造答案:给妖精的答案。
唯有让她参与进这个游戏来,我才能获得胜利。尤利尔迈步时踢开一个残缺的罐子,碎响更加剧了他的焦虑。我的答案在哪儿?
“别着急过去。”一只手钳住他的肩膀。“那后面有士兵。”
由于学徒及时停步,骑士铠甲没有活动起来。“我真想知道它们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他抱怨一声,抹掉眼睛上方的汗水。可能是泡沫。“谢谢。”
“它们在守卫着卡玛瑞娅。”梅米小声说,“我感觉得到。”
“毫无疑问。但一定有某种力量驱使它们活动,这绝不是单纯的神秘。”
尤利尔用坚信不疑的口吻说道。
神秘怎么会有单纯的?约克几乎把这句话写在脸上了。“我不明白你在准备什么。”佣兵说,“我们本可以享受这次冒险,而不是纠结于宝藏。你很缺钱?还是别的什么?”
“你误会了。”学徒真想告诉他实情。既然这是在幻境中,他转念一想,那我就没必要干什么都遮遮掩掩。“我想要制造出新的故事。比如探索卡玛瑞娅,或者让这里出现点意外的东西。”
“你有办法骗过妖精?”
“不是欺骗,而是……魔法。”
“有人这么想过。”冒险者并不看好他,“但结果显而易见。”
“总之,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帮忙吧?”
虽然很迷惑,但约克还是立即答应了。对冒险者而言,探索卡玛瑞娅本身就是宝藏的一部分。他一边抽出剑,一边绕开前面这条街。“好像我有别的要紧事可做似的。”橙脸人到现在还精力充沛。
“西塔总是不需要睡眠。”小灰狼叹息着说,“我只有在月圆之夜才睡不着觉。”
这可没什么好羡慕的。“他们是露西亚的宠儿。”学徒回答。只要有光,一切都不是问题……慢着,有光?
他不由得抬起头来,望着澄澈的碧空。卡玛瑞娅秘境的天空还是白昼,根据光线和影子的变化来看,这里好像永远都是白昼。这太不合常理了,这座月之都,碎月的投影之城,银月下的圣洁之所,偏偏伫立于永恒的白昼之中,和月亮永世分隔。就算是在神秘之地,也绝对没有这样的道理。
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彩。阳光似乎来自另一个时空,在安格玛隧道下的地底深处闪耀着笔直地、黄金般的光辉。
“我早该意识到的。”尤利尔一拍额头,“线索一直就在我眼前。盖亚啊,我还要忽视它多久呢?”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我找到了新故事的开头。”
梅米面露狐疑。“你还是不死心吗?”就在不远处佣兵熟练地将一具铠甲斩首,破旧的头盔滚出去很远。
学徒还没回答,就看到他对两人招手:“这里面好像有东西!”他放下剑,从钢岩胸甲里掏出个象牙石坠来。“我用剑格开它,吊坠就敲在甲胄上,叮当直响。”看来线索千丝万缕。
等凑近了,尤利尔才看到上面雕刻着细细的花纹。它们流畅、深刻,用圆弧攀附着彼此,每一条线都是破碎之月图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阿兰沃的标记。”冒险者笃定。
“前面那些骑士甲里怎么没有?”
“这肯定是贵族才有的东西。”梅米说,“在外面厮杀的骑士肯定没有。只有在黑月湖边,在卡玛瑞娅的城堡深处才能看到他们。看上面的花纹,没准这具铠甲的主人是个大贵族呢。”
“精灵也有贵族?”
“狼人也有,西塔也有。”约克解释道,“将自己的同胞分成三六九等,才好区别正直者和罪犯,让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去他该去的位置。”
“听语气你好像不怎么赞同这样的做法。”尤利尔不由说道。崇尚刺激冒险的生活的人,古怪才是正常的。学徒告诉自己。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贵族、平民、奴隶,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不是么。
“不,不是不赞同。赞同不赞同又怎么样?谁关心那些没用的。我只是——”他低头拾起剑,“有时候,人们总是做得过分了。”
“人类不过分才奇怪呢!”狼人梅米专心盯着象牙吊坠,似乎对其他事情毫不关心。“我不是神秘者,但我希望我是。在人类的城市里讨生活真困难。修建铁路是个苦差事,你们谁修过?可我庆幸当初报名时我跑得很快,不然名额就被别人抢走了。狼人找工作可不简单。”
“他们担心你会咬人。”
“神秘者就不担心。”
“不,你高估我了。”尤利尔回答。你让我担心的要命。对付新手的话,你要是聪明点也许会成功。碰到乔伊就完蛋了。
约克揶揄道:“别担心,梅米,只要你洗个澡,露出耳朵和尾巴到玩具店里去,我保证你以后的一日三餐都有着落了。”
小灰狼气得想咬他,瞥到那副手套,才默默地收起了尖牙。“你更轻松喽。”他回击,“只要在夜里爬上城墙,城防队就省下灯油钱了。”
学徒拼命忍耐才没笑出来。
“不同寻常的人才好找工作。而非凡往往与神秘挂钩,要是我能点燃火种,我就回去东城区扒掉那个该死的黑爪狼的毛皮。他骗了我两个硬币。”
“威尼华兹还有别的狼人?”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约克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最近几天都是碎月快圆满的日子,我怎么没在大街上看见发疯的大型犬呢?”
“狼人们的捕猎你们不会知道。”梅米昂起头,“真正点燃了火种的狼人,它们是暗夜的宠儿。就算是同为冒险者,你们也找不到半点痕迹。而就在人们瑟缩在被子里度过难熬寒夜的时候,狼人会走出阴影,迎接它们的狂欢时刻。”他威吓着露出牙齿和爪子,“谁要是敢在月圆的夜里出门,就会被献给天上的月亮。”
“真可怕。”约克做了个鬼脸。
尤利尔也说道:“我们可没听过威尼华兹有什么狼人的都市传说。”那座城市足够阴沉,但那多半不是因为有在月圆捕猎的魔怪。
“是啊,那是由于十五年前圣骑士团将我们再次驱赶出去了。”
小灰狼耷拉着耳朵,“他们可是露西亚的信徒,光明的眷者。”他瞪了一眼约克。“在抓捕无名者的同时,也不会觉得信仰暗夜和碎月的狼人顺眼。”
“无名者的诞生不分种族。”橙脸人辩解。
“所以你们西塔中也有恶魔喽?”
“闪烁之池的筛查只会更严格。但我们自己有办法把那些家伙揪出来,绝不伤及无辜。”
两个非人的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尤利尔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无名者——这个词汇在诺克斯等于恶魔和侵略者,但无论是从索伦口中,还是大部分他认识的冒险者手里得到的信息,都难以驱散这些神秘生物身上的迷雾。
在霜叶堡里,纽厄尔是被无名者牵连受害者,但最终他却为了这种力量着迷。人如果畏惧恶魔更甚于死亡,渴求力量更超过良知,那即便没有无名者,他们也会背弃自己原本的立场。
尤利尔意识到他正在把自己放在秩序的一方。这毫无疑问,我是盖亚的信徒,克洛伊塔使者的学徒,这理所应当。他对自己说。行了,别在恶棍的身上浪费你的同情。无论他们是否生来罪恶,也不能洗白犯下的恶行。
神秘世界也有贵族,更有奴隶和罪犯。与表世界不同的是,神秘领域的罪犯不会有成为奴隶的机会,它们永远都是恶徒,是没名字的流亡者。因为背叛者在诺克斯无处容身。
“现在已经是寒月之年了,威尼华兹还没有狼人之夜吗?”梅米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说我们发现不了吗?”
小灰狼犹豫片刻。“狼人之夜其实是有报道的,毕竟威尼华兹会有很多人失踪。他们大多是流浪汉和流窜街头的黑帮份子——被献祭给了破碎之月。如果某天早上的报纸刊登了大量人口失踪或死亡的消息,那应该就是有狼人来威尼华兹捕猎了。”
冒险者明显怔了怔。“还真有。”他不由得转向学徒,两人对视一眼。“一队外地商人死在了小巷里。”约克慢慢地说道,“可那是车轮帮干的。”
但同样可能是狼人的祭祀。尤利尔胳膊上起了一层疙瘩。盖亚在上,莫非奎伦和他手下的车轮帮是狼人部族?一时间他竟然有点不敢去看梅米的眼睛。
“有又怎么样?”小狼反而提不起兴致了,让学徒不由得松了口气。“狼人彼此厮杀,还不如没人来呢。看来我得搬家了,威尼华兹的夜晚有了新主人,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了。”
他哼了一声,“月亮啊,我们能不提这些吗?瞧瞧这吊坠吧,我打赌它能值三枚阿比金币。”小灰狼将脖子套进吊坠里,迫使佣兵松开手。环环相扣的银链材质未知,好在足够坚韧。
接茬的是你,打断的也是你。尤利尔发散的思维一下被扯了回来。他决定分享自己的魔法,反正这里是幻境——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可以在幻境中保持清醒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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