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约克了。”
“谁?”
“约克,约克·夏因。把你送到我这来的西塔。我的小队长。他和圣骑士在一起。”
梅米十分忐忑,“他……他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他是个光元素生命。露西亚的圣地有两处,一个是圣城赞格威尔,另一个就是闪烁之池。这么看来他们倒算得上一家人。”
小灰狼眨眨眼睛,觉得自己没被对方直接交送给圣骑士团实在是运气。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约克和圣骑士们都信仰露西亚,为什么后者非要追着他不放?
这些制造了白灾的家伙总是顽固又死板。“光之女神没教他们怎么统一意见吗?”他满含怨气地说。
“露西亚又不是盖亚。”冒险家一指头弹在小灰狼的脑门上,“他们的确象征着正义,但却缺少了慈悲。”
“你是指白灾?”梅米问。
冒险家扭头瞧他一眼。“或许是别的。”
他领着梅米穿过一条街道,鞋子在干燥的石板上留下一串串泥脚印。这是条僻静的小路,让梅米有种特别的感觉。他仿佛行走在杳无边际的森林里,林立着的充满古意和精巧风格的建筑正是枫丹与白露。月亮垂下头,在他耳边絮絮细语。
有种奇妙的触觉正发挥作用,狼人看到自己的脚印闪闪发亮。他惊觉脚下的道路若银河流淌,无数半透明的光晕自水下升起,离开河面,飘荡着腾空。这些密密麻麻的光点组成新的支流。银河与光之河奔腾不息,彼此交织着通往苍穹下的迷境。
漆黑的月光动摇起来。
“你去哪儿?”
梅米惊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而冒险家考尔德正把他提起来摇晃。
“我在做梦。”他喃喃自语。“我们到了吗?”
“你的魔力在增长。”考尔德说。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它在试图让你沉眠。狼有冬眠的习惯吗?”
显然没有。梅米知道他们的种族正是活跃在雪地和冰川中的精灵,他们充满野性。他们永不沉睡,直至生命的终点。
“这座城市正在影响你。”冒险家说,“威尼华兹的痕迹快消失了,投影的魔法就要把这座冰地主城完全侵蚀。据我所知月都曾是阿兰沃的王城,不过卡玛瑞娅和狼人的关系显然更亲密。”
“我们彼此为一体。”梅米回答。“我也是投影,真实的投影。”但我宁愿陷入疯狂。
“祂的伟大我们无法揣测。既然月亮创造了你们,孩子,你就是贝尔蒂的西塔。”他们避开一队圣骑士。冒险家躲进一处阴影,低下头问:“你知道西塔的含义吗?”
“光之神的造物。”
“呃,我说错了。你是贝尔蒂的诺恩,诺恩,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天使。”他困倦不堪地回答。“我们的领主大人,先生。灼影之年她降生的时候,我还给她祈过福呢。”
“冰地领人都这样。”冒险家咕哝。他看到对街的玻璃上倒影出自己铠甲的花纹,正巧与一位真正的骑士同框。对方戴着面甲,头盔朝这边偏了偏,随即抬剑一指。“真该死。”他本打算说些更难听的,可两方距离之近,竟让他连口头发泄的时间都没有。“先进巷子。”他们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是巡逻骑士。”在阴暗的角落里,梅米眯着眼睛,认出那些城市守卫者袖标上的银鹫。“为什么他们也在找我?”
“这你可就弄错了。他们不是在找你,而是找他们的伯爵大人。投影会把人分散在城市的各处,看来我们的幸运天使也不例外。她是叫作丹尔菲恩·兰科斯特吧?我还打算去找件西装参加早上的仪式呢,现在肯定没有盛典了。”诺克斯的团长大人十分遗憾。
“白灾以前,威尼华兹还是有过盛典的。”梅米说。
考尔德把手按在额头上。“饶了我罢,为什么最近每个人都在提那场动乱呢?”他显得很不耐烦。“十五年过去了,十五年!我的朋友少了很多,竟有一半都与十五年前的灾难有关……好了,孩子,我们不说这些,不说领主。”
一大团冰冷的雾气从他嘴里喷出来,但这是最后的水汽了,城里温度在逐渐升高。不过对梅米来说,这里还是很冷。“许多人对白灾和光辉议会绝口不提。”这位颇负盛名的冒险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串沉重的低音,“好让下一代遗忘这些苦难和仇恨。我不觉得他们做得有错。”
梅米还是没来得及回复。考尔德摇晃他使他清醒,自己也跟着晃晃脑袋,雪花自他的肩膀落下。“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他自言自语,像个脑子不灵光的老头。
巷子外有一队骑士穿过,他们腰佩短刀长剑,手持长矛铁锁。每个人都骑着马,蹄声又脆又响。但考尔德皱起眉头来,他禁不住问:“怎么啦?”
“这些人不是贵族卫兵。”
虽然一年没有离开隧道,梅米依旧记得守卫威尼华兹的骑士们除了银鹫军团,就是治安局的巡逻卫队,许多小贵族私自招募的卫队不算在内。这些人比起真正的银鹫军团无非是群乌合之众,但寻常冒险者对付起来却一点也不轻松。不过只要给贵族老爷们付出报酬,他们也很乐意让士兵听从调遣。
只是银鹫军团还驻守在永青之脉,治安局的巡逻卫兵们用不着这么全副武装。莫非这些家伙是哪位患有被迫害妄想症的贵族老爷打造的卫队?
冒险家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弄错了,他们这架势像是在追捕逃犯。”
小灰狼不安地问:“总不会是银鹫军团吧?”
“你怎么不说圣骑士团?”
“圣骑士穿银铠。”
“好理由,但我也可以穿银铠,谁都可以。这些人是教会骑士,盖亚的信徒。”冒险家回答,“圣骑士团就算要抓你,也肯定不会把你诬蔑成逃犯。否则他们就必须先跟克洛伊塔交涉。以白之使的态度来看,那些圣骑士还不至于头脑发昏到向上申诉的地步。”忽然,有种莫名的神情驱散了他脸上的迷雾。
考尔德一下子变了口气:“我们先离开这儿。”看样子他意识到了什么。
“铜酒杯还有多远?”梅米问。
冒险家告诉他就在对街。然而他正领着梅米向后走,远离目标。“也许他们只是路过。”他要求狼人耐心等待。
与目的地擦肩而过的懊丧令小灰狼十分激动。“我们干嘛避开盖亚的骑士呢?”梅米无法理解,“他们也是听命于圣骑士团?”这太荒谬了。
“给我用你的脚指头想一想,这样的可能性不比在赎罪券里找到同样的编号更多。”考尔德没好气地说,“那些人现在是恶魔猎手。”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到同样编号的赎罪券?不过恶魔猎手这个词似乎有种非凡的魔力,梅米顿时就不说话了。
……
一大蓬雪花毫无轻柔的姿态,劈头盖脸砸在光之屏障上,它们的六个角都如刀刃一般锋利。
这些棱角切开丝滑的空气,甚至击穿魔力的障碍。主教一偏头,冷意擦着他的脸颊掠过。
他用手指抹掉胡子上的霜迹,皮肤泛青而后重新红润。“你很疲惫。”那枚星光十字橄榄石胸针在他的领口闪动,温暖若潮水扩散至他的身体各处。爱德格主教十分诧异:“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你的精神和魔力消耗起来没有恢复快呢。”
他记得与白之使的第一次战斗是在远光之港,那时对方跟在“黑夜启明”阁下的身边,脸色和死人没两样。而丹尼尔自己则还是圣骑士团的团长,领着莱蒙斯和众多骑士抵达这座云上之城。虽说代行者阁下并未与占星师们交手,狄摩西斯也保持着风度,但白之使却能在大半个圣骑士团的围攻下立起蔚为壮观的冰塑之林。无论立场如何,主教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技艺与魔力实在是令同等神秘度的人们叹为观止。
可现在,丹尼尔·爱德格主教看出了神秘的无以为继。
“你感到动摇了吗?”主教问。
年轻人像座雕塑一样立在原地。他微微侧过身,把一道疾驰而来的光之刃在手心里攥成破片。这是空境的断罪之刃。有血迹沿着他的指缝淌下,很快冻结凝固。他握紧淡红色的冰块,簌簌的粉末自边缘落下,把它塑造成一把短刃。“我的使命尚未结束,丹尼尔。不是只有你们拥有信仰。”
“你信仰奥托?”主教不认为每个占星师都必须是命运之神的信徒,异族也有占星师。此前他从未听说过白之使的信仰,因而升起兴趣。
“我信仰盖亚。”
他把我当蠢货敷衍。主教顿时失去了一探究竟的欲望,在他看来,使者的回答毫无诚意。“说实话,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寂静学派可不会欣然接受你这样的信仰伙伴。
“我原本无神可信,诺克斯的诸神都不见了。但一定要给我安排一个神明的阵营,那我宁愿投入盖亚女神的怀抱。”白之使似乎不像在开完笑。
主教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番,觉得自己或许认错了人。“好吧,盖亚信徒。”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阴阳怪气,可收效甚微。“时间很漫长,白之使,这样下去你熬不到天亮。”没准是信仰使你变得脆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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