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时,尤利尔正在“审问”指环索伦。受伤不是小事,他连忙抓过戒指,在里面找到魔药。
“他和人决斗?”多尔顿的反应像是听见邻居家的孩子争夺一根棍子。“别告诉我他打输了。”
“没这回事。”沙特·艾珀解释,“杰德和他都用了木剑。约克想练习那一招,就挑了杰德帮忙。这孩子做过几年骑士侍从,比一般人更抗揍。神秘生物又不是随处可见,奥尔丁一直看着,他既没摔倒也没撞伤……不知道为什么,西塔似乎失去了视野。这只是应激反应。”
应激反应。神秘生物的应激反应并不比凡人强烈,他们掌握着力量,但感受也更敏锐。想要在练习中偷袭神秘生物可不简单,约克也不是受惊就会发狂的兔子。这桩事不对劲。尤利尔摸了摸怀里的誓约之卷,他很快就能弄清问题出在哪里。“伤员在哪儿?”
“杰德由克莱娅照料。”
“约克呢?”
“奥尔丁正在找他。”诗人回答。
走廊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与之相反,房间里则空空荡荡。医师戴着面巾和头罩,一边搅拌罐子里的药膏,一边用一颗红宝石往炉子里吹进火苗,忙得一头汗。年轻的侍从低声呻吟着,腰间的绷带随呼吸渗出血来。
学徒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去找约克,多尔顿,小心别被他碰到。”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夜语指环除下来递给暗夜精灵。“你的魔力足够吗,索伦?”
『你以为我会蠢到让自己关机么』
多尔顿皱起眉:“你真觉得他是发了疯?一个西塔?会不会是某种罕见的魔法——”
“那更不能让约克在城里乱跑。玛朗代诺的侦测站肯定已经发现他了,这桩事没准会惊动露西亚神官。你知道,他们在贯彻正义时一般不会尊重本人意愿。”尤利尔告诉他,“我们都不想看到更多人受伤,多尔顿。”
指环可以把西塔冻起来,诅咒则不同。多尔顿点点头,消失在影子里。
尤利尔转身走近病床,观察火焰留下的烧伤。绷带边缘依旧血肉模糊,伤员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显然,由于情况紧急,医师只来得及进行简单的包扎,他甚至能看到刺透皮肤的点点木刺。
尤利尔想起诗人的描述。“木剑烧起来,随后发生爆炸。奥尔丁尼特不可能看错,他的眼神比谁都好。那个西塔的职业是『终暗先锋』,有个魔法的表现就是这样。”
『逐影』。他心想。光元素构成的火焰,木头可承受不住。要是长时间使用,就连钢铁也难免熔化。杰德伤口里的小刺就是木剑爆炸后的碎片,当时他们挨得很近。元素生命不怕这个,年轻的侍从却遭了殃。尤利尔拧开魔药瓶,忽然发现他的肩膀上也有一块焦黑的斑痕。
“皮肤都坏死了。”医师总算抽出空开口,“当时西塔试图扶他起来,但身上的温度太高,反而造成了伤害。”
“约克的皮肤上有魔法。”橙脸人是橙色光元素的聚合体,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没有魔法,他不可能与任何人接触。“我们都和他握过手。”
“那是在他正常的时候。”医师指出,“现在他的魔法失控,才会逃离酒吧,否则我们的地板都会被点着。靠近他十码内的所有东西都得承受近千度的高温,不论他是否故意。”
“我很抱歉。但这是个意外。”尤利尔将魔药浇在佣兵身上,他立刻放声哀嚎,抽泣不止。
医师指了指魔药。“你有很多?”
“肯定用不完。”尤利尔晃了晃空瓶子,它渐渐沉重,重新灌满了魔药。盖亚神术积累在芬芳的液体中,空气也变得清新。他把瓶子放在一旁,接着将一剂蝉蜕灌进可怜的侍从嘴里。“可以清洗伤口了。我来拆绷带。”
医师克莱娅赶紧过来帮忙。“别!我得把周围的组织都剥离……你来维持它的温度。”她将罐子塞给尤利尔。“这是你们的药剂。”
尤利尔没明白:“什么?”
“我派学徒去教堂购买圣水,但你已经提前带来了。”克莱娅猛地揭开绷带,带起一层流脓的皮肉。怪异的气味充斥房间,她的脸色都没变一下。“还有蝉蜕,我不用按住他。”蝉蜕魔药效果惊人,此等痛苦之下,杰德还能睡得很平稳。“他只是外伤,用不着更多魔药,就连凡人的药剂也行。那是给你的同伴准备的,他是元素生命,对吧?”
“没错。西塔。”学徒捧着瓷罐,手里窜起火苗。神术的金色火焰小心地环绕着底部。
“那就是有点水土不服。各地的元素密度不同,突然改变环境会导致元素生命自身构成的紊乱。”医师给出了专业分析,“圣城的光元素密度极大,对元素生命和元素使都有影响。别担心,这不是很严重。”
“等等,元素使?”尤利尔意识到了问题,“多尔顿是暗夜精灵,也是个暗元素使。他会不会——”
“不,他很健康。”不知什么时候,医师克莱娅已经清除了伤口的细小木刺和脏绷带,开始边倒圣水边重新包扎了。“纳萨内尔先生是高环,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没什么可担心的。事实上,少有人会受环境影响这么严重。约克太年轻了,也没那么小心。”
尽管来到诺克斯快一年了,尤利尔还是没法彻底分清神秘和普通人之间的界限。难道西塔还能感冒发烧?现在他可不敢肯定了。
尤利尔有点自责:“我不知道还有这种事。这里的药剂需要给他喝掉?”
“必须在最烫的时候喝。”医师用剪刀截断绷带,“否则效果会打折扣。圣水不够了。”她把瓶子交给学徒。“等他喝光,你们再来找我。”
“这里面是什么?”尤利尔接住空瓶子灌满。
“一大堆你没听说过魔法植物,比如珍珠款冬和石面包,还有恶心的魔怪口水、昆虫鳞片跟水獭的屁股毛。”医师一扭头,看到学徒差点把罐子扔出去。“后面是开玩笑的。”她眨眨眼,“那些材料根本不值钱,而这里面的东西很难配制。你得付钱,使者大人,四个金币,是阿比金币,我不接受黑城币兑换。”
“好吧,我付得起。”
圣水魔药滋滋作响,皮肉很快愈合,留下一道疮疤。克莱娅指挥尤利尔接水清洗伤口,学徒掂量了一下高环的魔力水平,决定继续拿神术冲洗。冒险者中少有神职者,医师瞪大眼睛,痛心疾首地旁观他的浪费。
“还需要多久,克莱娅小姐?”直到尤利尔提醒她,“药剂正在沸腾。”杰德胸前的疤痕已经消失了。
“保持现在的温度。”医师克莱娅回过神。她抓住年轻侍从的肩膀,将对方从梦中唤醒。“你没事了,小伙子,快从我的房间里出去。这儿可没有第二张床。”他打开门,医师发现自己的学徒刚刚将圣水魔药拿回来。尤利尔觉得如果他提出用神术制造的魔药抵价,恐怕她会立刻答应。
克莱娅把魔药保存好,那名学徒被她赶出去解释情况。外面佣兵们的噪音透过门板,她才一打开箱子,就不得不转身高声呵斥。顿时,整栋楼都安静下来。医师的房间是酒吧单独的一间,与吵闹的餐厅分隔,窗口经过扩建,设置成柜台向凡人和冒险者售卖药剂。就算以高塔后勤部的标准来看,这里的设施也称得上齐全,病床对面的墙壁上甚至挂了一张名贵的肖像油画。它被保护得很好,署名是『理查·格拉松』。
等待下一名伤员到来的过程中,尤利尔被赶到角落里,以免碍手碍脚。他不敢反对。
“我的诊所最近接待过很多魔法失控的元素使。”克莱娅的声音从面罩下传出来。“冒险者大半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指导,经常会让魔法伤到自己。但那些都是人类,西塔确实是第一个。”
“这有点不寻常。约克虽然很年轻,但那是在他的同类中。按年龄算,他超过三百岁了。”尤利尔说,“我想他的人格成长相对缓慢,但控制身体元素应该比人类更熟练。事实上,约克在圣城时只是活跃而已,没道理来到玛朗代诺就失控。”
医师停下动作,若有所思。“他的表现是元素排列紊乱,但也许导致生病原因不同。”
“还有什么原因?”
“太多了,谁知道?最近出现类似状况的元素使超过两位数。”克莱娅揭开一只小锅,闻了闻气味。“市场上的药材也变得抢手。上次珍珠款冬短缺还是黑麻线烟瘾泛滥的时候,当地领主宣称十二点半魔药可以缓解黑麻线病。彻头彻尾的谣言!卡加特和他的祖先都是一丘之貉。”
“这是‘十二点半魔药’?”尤利尔看着手里的小罐。
“对。奥尔丁说你们要去黑城?我这里有能打折的委托。箱子里的珍珠款冬不多了,罗盘高地是它的产地之一,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过去。”她突然打开窗户。“他们回来了,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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