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这天命,孤亲自来写!

  “熊廷山派人给我送来一个游歌班子?”

  “是,昨夜阵前派人送来的,属下已经让他们把人带来了,薛三检查过,不是刺客,只是普通的游歌班子,不过,有些器物上,似乎提前布置零炼气士的术法,术法,不会造成什么威胁,请主上放心。”

  “这算是楚国贵族战争礼仪么?”郑凡笑道,“也不对,熊廷山自己当初在梧桐郡时娶山越族女子,他本身应该不屑于玩老楚贵族的那一套。”

  “是的。”

  “罢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戏也挺好,当年在荆城下船时,记得那会儿码头上也在做游歌是吧?”

  “主上记得没错,不过楚国的游歌班子,分庶民与贵族的两种。”

  “嗯。”

  “王爷,肉馅儿拌好了。”

  刘大虎将一盆肉馅儿递了过来。

  郑凡伸手接过,走到面前的大铁笼前,笼子里,关着很多只鹰隼,是断山脉的特殊物种,与普通的鹰隼还有些不同,它们的眼眸,是红色的。

  只不过,郑凡一向不喜欢玩儿这些,平日里,都是薛三在养。

  捏了块肉团,郑凡将其丢入笼子中,一群鹰隼开始抢食;

  郑凡保持着匀速,继续往里丢。

  旁边匍匐着的貔貅见到这一幕,微微立起了些身子,发出了些许不满的鼻音。

  郑凡扭头看了它一眼,貔貅又马上匍匐了下去。

  其实,最开始时,这头貔貅只是害怕魔王,对这个真正的主人,并不畏惧,还把郑凡当作了和自己一样的被魔王圈养的仆人;

  后来,主仆观念就开始慢慢变化和固定下来了,这只貔貅,也越来越畏惧郑凡。

  可能原因在于,

  当年的郑凡并不像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吧,而现在,毫不夸张地,是真的有王气加持的。

  这些妖兽,对这类气息极为敏福

  将盆子里的肉全部喂完,刘大虎又打来了热水和肥皂让郑凡洗手。

  洗过手,

  郑凡看了看自己的袖口,他今日还没着甲。

  “楚人今日会发动攻势?”

  “应该是的,两翼已经开打两了,楚人应该等不及两翼结束,会为了抓紧时间强行对镇南关发动攻势的。”

  “行吧,我就不上城墙了,反正阿力和三儿他们在城墙上盯着。真要让楚人一波流给攻入关内,我着不着甲也没什么意义。”

  “主上的是。”

  “听戏吧。”

  “属下这就去准备。”

  镇南关的总兵府,面积并不大,毕竟奉新城的王府,也没多富丽堂皇,所以其他地方主将的官邸,肯定不敢逾越过王府,但五脏俱全是肯定的;

  院儿里,已经摆好了桌椅。

  郑凡走过来,坐下,顺手从茶几上抓了一把瓜子一颗一颗地嗑了起来。

  四娘坐在郑凡身侧的位置上,帮郑凡开冻梨。

  断了两血的阿铭略微有些萎靡,手撑着椅背靠着。

  “怎么,还享受呢?”郑凡调侃道。

  “快了,快了。”阿铭微微打了个呵欠,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距离自己饱餐一顿,不,是可以随意挑选地盛宴,就在眼前了。

  外头,瞎子领着一个老者三个姑娘走了进来。

  老者手拿二胡,须发皆白;

  三个姑娘身着青衣,年纪不大,身段可以,分别拿着鼓,锣和竹节,也就是类似快板儿一样打节奏的事物。

  只不过,身为楚人,被送到了燕人所在的城内,又面对在楚国近乎是有着杀神恶魔之名的王爷,走路时,腿一个个的都在颤抖。

  瞎子吩咐了一声后,走回到了郑凡身边,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老头带着三个姑娘,颤颤巍巍地跪伏下来,行礼磕头。

  “是个什么曲目?”郑凡问瞎子。

  “属下问过了,是特意编排过的新曲目。”

  “这不像是熊廷山那个大老粗的手笔,他没那么文青。”

  “属下也觉得如此。”

  “无妨,看了再,咱也陶冶一把,欣赏一下楚地民俗表演。”

  郑凡身子后靠,翘起了腿,

  吐出瓜子壳,

  道:

  “开始吧。”

  “人遵命。”

  “民女遵命。”

  老者瞅了瞅四周,最后抱着二胡席地而坐;

  三个姑娘,呈品字形站立。

  其中,拿锣的姑娘双臂上下一个交错,两片锣敲打在一起,寓意着开场醒声:

  “嗡!”

  ……

  “嗡!嗡!嗡!”

  楚军的投石车,将巨石抛射了过来,一部分狠狠地撞击在了镇南关的城墙上,还有不少直接落入了城内。

  不过,镇南关本就是三晋时期的雄关,王府掌握晋东之后,对这座重要关隘的修葺与加固工程就从未停歇过,所以城墙厚实坚固,至少目前来看,不会出现那种城墙被砸塌的情况。

  “嗡!嗡!嗡!”

  没多久,楚融二轮的投石再度发出,这一次,楚人不再去砸墙面,而是将角度调高,尽可能地砸上守城士卒或者城墙后头的区域。

  飞溅的碎石在这个时候其实比箭矢更为可怕,箭矢的话你着甲运气没太背,基本都能挡住,可这碎石,直接闷在你甲胄上,也能将人闷翻过去。

  城墙上不少守军因此丧了命与受了伤,开始有民夫进行伤员的转移,同时另一侧的辅兵马上接管位置。

  接下来,是楚军的第三轮投射,带上了火油,此时在城墙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团团流火一般的存在,轰然一声,砸了过来。

  其实,这种的杀伤反而不大,但对被打击方的士气影响很大。

  先前,薛三正靠着一处城垛子通过射箭孔向外头观察,手中拿着炭笔,在纸上写着方位,然后丢给身边的一名甲士,这名甲士马上到城墙背面,开始打旗语。

  不一会儿,一直没有动静的城内燕军投石车终于开始了反击!

  “嗡!嗡!嗡!”

  齐射第一轮,集中覆盖了楚军的投石车群所在的位置,顷刻间就给楚军的投石车队伍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投石车这玩意儿,打哪儿基本都有点靠运气,远处画个圈一定要砸中圈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但若是齐射的话,一切就都能成为可能。

  “奶奶的,玩儿技术,爷是你们祖宗。”

  三爷骂了一声,又快速在纸上写位置,丢给面前的等候着的另一个甲士。

  第二轮轰砸降临,相较于楚军的粗狂式的打击,燕军的打击,实在是精准太多。

  两轮覆盖下去后,楚军接下来的投石车威能,一下子降低了五成以上。

  而这时,

  楚军的箭塔开始前移,连带着后方一众各式各样的攻城器具也开始前压。

  在没有取得任何战场优势甚至是连城外两翼依旧在顽强抵抗的燕军军寨都没能完成拔除的楚军,开始了强行接触战攻城;

  这意味着,楚军将为此付出极大的伤亡,而这很显然,已经不是对面楚军统帅所要考虑的事情了。

  他就是要不计死伤,用人命,在最快的时间里,填下这座镇南关。

  城门后头,肩扛双斧的樊力,默默地站在那里;

  在其身后,有一众身披厚甲手持刀斧的壮汉士卒,再之后,还有一群抱着火油坛子的辅兵。

  旗语,自上面打出。

  “将军,来令了!”

  樊力点点头,

  举起双斧,

  吼道:

  “开门!”

  ………

  “夏子为下开了一个门,门外,是愚昧,门后,是诸夏……”

  “自此,夏之光耀,笼罩四方,下之民,皆夏民,下之土,皆为夏土……”

  唱词,有些直白,不过搭配着这特殊的唱腔加上一些肢体上的动作,倒是呈现出了一些恢宏的气象。

  就是这主题……

  郑凡已经不在嗑瓜子了,不过四娘送来的果脯,他还是会张嘴吃下去。

  与此同时,投石车轰砸的声音不断出现,震得茶几上的茶杯,都在轻晃;

  城墙那边的厮杀声,也越来越大,府邸外围,不断的有甲士与民夫快速穿行而过,有被从前面抬下来的伤员,路过院墙外的甬道时,还在发出着惨剑

  不过,院儿里的摄政王爷,还在继续听戏。

  院儿里院外,完全是两种意境两种氛围。

  唯一的影响,大概就是老者的二胡,得拉得更响一些,三女的吟唱时,得更用力一些。

  “熊廷山送来个班子,给我唱大夏歌赋听?”

  王爷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继续道:

  “总不会是那位楚国的熊老五,在为自己的投降归顺做铺垫吧?”

  瞎子开口道:“应是有用意的。”

  游歌班还在继续唱,唱的内容基本都是大夏多么伟大,大夏子创业多么艰难,大夏留下的东西,一直光辉永存影响着世人云云。

  台本的词儿,押韵工整是肯定的,可也无法掩盖其内容上的空洞。

  四娘笑道:“比咱晋东的社戏差远了。”

  这时,

  老者二胡上面升腾起一股股白烟,没入老者的口鼻,老者神情瞬间变得肃然,眼眸里也没有畏惧怯懦之色,抬起头,

  直视向这里!

  瞎子站起身,走到郑凡身前,

  道:

  “主上,正戏开始了。”

  ……

  “正戏开场了,床弩,给老子射!”

  薛三看见樊力带着刀斧营已经冲出了城门,劈开面前楚军士卒的同时,开始焚毁他们的箭塔等攻城器械。

  而在薛三的命令下,先前没使用的床弩等各式重型弩被燕军推了出来。

  晋东王府拥有一整套的作坊体系,这些年来,不仅仅是完成了军队的大换装,同时还研发设计了很多杀伤力巨大的战争器械。

  一架架弩箭车被推了上来,拼搭而起,有的是三矢的,每一根都无比粗长,有些则是以量取胜的,排得密密麻麻。

  “预…………放!”

  “预…………放!”

  城墙下方的楚军直接被这突如其来密集可怕的箭矢给弄懵了,这种重弩,就算是武夫高手被射中,也能直接破开其护体罡气,更别提普通士卒了,哪怕他们穿着甲胄,但也无济于事,依旧会被洞穿,很可能还会成串。

  靠着这一极为密集的箭幕,下方的战场被瞬间完成了切割,后面的楚军无法及时过来帮助,使得樊力等人乱砍一通放火引燃后,还得以从容地回撤,回到城里。

  楚军的攻势,不得不陷入了阻滞;

  但楚饶准备,显然也是不少,亦或者,楚人早就心心念念地想拿回镇南关了,这些年,楚军也没闲着。

  很快,在城墙上就能看见楚人又推出了一批攻城器具,新一轮的攻守战,也随之再度展开。

  下方,楚饶尸体已经倒了一片又一片,终于,一架架云梯被固定上来,楚军开始蚁附攻城,箭塔也再度被推近,双方开始互射。

  覃大勇一刀砍翻一个企图爬上来的楚军士卒,还没来得及侧过身子,一根从下方射上来的箭矢就射中了他的脸;

  确切地,是脸皮,嘴巴的那一块位置,被箭矢射穿了过去。

  忍着剧痛,覃大勇将箭矢拔出,身边有袍泽接替了他的位置杀敌,覃大勇则背靠着城垛子蹲下来。

  他现在很疼,感觉自己半张脸都已经烂掉了,可偏偏不能喊疼去发泄,因为这样会更疼。

  “自己下去找军医包扎!”

  什长对覃大勇喊道。

  覃大勇摇头;

  什长对着覃大勇的肚子就是一脚:

  “滚他娘的下去,少了你一个楚奴也打不上来,快去!”

  覃大勇只得点头,匍匐着身子走到城墙背面,那边有民夫在候着,当即一个民夫就搀扶着他下去。

  等到了军医帐篷那里时,那个先前搀扶着覃大勇过来的民夫喊了一个数字,旁边一个书记官做了记录,民夫马上又折返回去继续寻找伤员。

  晋东军民,闻战则喜,在此时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正兵辅兵还是民夫,都在为自己的军功努力着。

  另外,晋东军的战场救治体系,是四娘亲自建立的,以前在翠柳堡时每次打完了仗,都是由四娘帮忙处理伤口和缝合;

  其实,每个军队里,都有军医这样的职务,但晋东军,是最为专业的。

  充足的后勤医疗保障,确实是一笔不的开销,但绝对值,且是超值。

  “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儿。”军医检查了一下覃大勇的伤势道。

  覃大勇点头,同时眼神示意自己没问题。

  然后,

  “啊!”

  覃大勇这一脚,又牵扯到了伤口,

  马上又更疼:

  “啊啊啊!!!”

  终于,消毒流程结束,军医帮覃大勇把脸上的口子包扎了起来。

  “事儿不大,放心。坐休!”

  覃大勇已经大汗淋漓,只觉得楚奴比起眼前的军医官都要可爱得多。

  这时,又有一个被砍赡士卒被民夫抬了过来。

  刚给覃大勇治疗好的军医官走向了他,

  然后,

  在覃大勇的注视之下,那位兄弟也:“啊!!!!”

  消毒,止血,上药,这一流程下来,可以让很多会因感染而死的士卒保下命,也能让本会残疾的士卒又更多的机会重新回到战场。

  只不过,这流程上,肯定是比较简单粗暴的,不可能跟在家里看郎中时那样和风细雨。

  事实上,很多军医都是在战时被征召过来的郎中,有些身上也是有标户身份,不过平日里也能在医馆坐值;

  所以,平日里面对病人需要和风细雨的他们,在此时,似乎也得到了一种莫名的宣泄与畅快,看着士卒们痛叫,一个个的脸上竟然还时不时的露出笑意。

  覃大勇捂着自己的脸,他已经被安排了坐休,就是军医官认为你现在最好先休息养伤,最好不要去前线;

  而一旦前线战事吃紧,这些“坐休”的伤员,则会接到命令重新上阵,命令没下来,就意味着前头问题不大。

  覃大勇找了处铺着白布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会儿,他脑子里不是什么箭矢再偏移一点就正中自己面门的后怕,反而有些庆幸,自己已经娶了婆姨。

  也不知道现在俩弟弟在哪里,还好么?

  旁边不远处,一名正在被急救的士卒眼瞅着就要不行了,他的伤口太大,血根本就止不住。

  “有什么要的?”

  军医官把自己的耳朵贴过去,想听他的遗言。

  伤兵嗫嚅着嘴唇,

  张着口……

  ……

  拉二胡的老头儿张了张口,

  一开始声音无比沙哑,开不了口;

  渐渐的,声音终于发了出来:

  “摄政王爷可知大夏命?”

  郑凡笑而不语。

  “王爷,按照命,大夏将兴,下将入新鼎,你可知自己,已经逆势而行?”

  郑凡看着那个老头儿,

  道:

  “那原本的势,是什么?”

  “燕、晋、楚、乾,都将被颠覆,新的大夏,将重新崛起,违背大夏誓言者,将遭诛!

  王爷若是能回头是岸,顺意而行,可保荣华庇,子孙绵延,福康永续。

  若继续一意孤行,必为地同弃!”

  他的,是预言。

  “你到底是谁?”郑凡问道。

  “我等乃顺应道之人,特来借此机会,规劝王爷;

  意,不可违,纵逞得一时,又岂能逞得一世?

  王爷已经行逆之举,下格局,已被您搅乱,当及时收手,还命以体面,命,也将给王爷以体面。”

  “唉……”

  郑凡叹了口气。

  “王爷已被困入瓮中,命让我来,助王爷脱困,且赐王爷顺命行大义之契机,王爷,自当珍惜啊。”

  “可是,你口中的所谓命,在孤眼里,就跟你们先前唱的台本一样;

  空洞,

  乏味,

  没丁点儿的意思。

  这台本,着实稀烂,孤,真的是听不下去啊。”

  “王爷的意思是………”

  “大虎,传令!”

  “喏!”

  刘大虎一刀,砍断了大铁笼子的锁链,笼子被打开,一群鹰隼飞出笼子,直冲云霄,而后四散,它们的飞行速度极快,而且,外围本就有其他鹰隼在盘旋,隔着老远互相呼应后,消息,传递得更快。

  在上翱翔的鹰隼眼里,

  下方苍茫大地,

  一道道黑色的洪流,宛若悄然间苏醒的条条巨龙,正以雷霆之势,向着镇南关的这面王旗,奔袭!

  院内,

  王爷双手负于身后,

  没去看那个老头儿,

  而是目光微微斜举,望向幕:

  “笔在孤的手中,又凭什么要乖乖坐着听你来唱戏?

  这台本,不,这命,

  孤,

  为何不能亲自来写?

  正好,

  就先用这五十万大楚精锐,

  为我润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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