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止境的黑暗,在失去了所有的光明后,这里只剩下了那一双双静静燃烧的眼眸,华生倍感压力,她呼吸着,只感觉时间与空间都在逐渐远去。
“你知晓这下方是什么吗?”
声音从前方传来,塞尼·洛泰尔看起来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他的反应比华生平淡多了,手轻拂着圣银铸就的井壁,凭借着微光判断着前进的道路。
“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这里还有阶梯。”
华生回答,升华之井在猎魔教团内一直属于一种炼金设备,虽然神秘,但启用的次数并不多,而且谁也没想过在这漆黑的深井之下还藏有什么。
她紧跟着塞尼·洛泰尔,这片黑暗就仿佛有生命一样,它在缓缓蠕动着,吞食着活人的血与肉,猎魔人的净焰根本燃烧不起来,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不远的角落,大概也就两三个阶梯的距离。
华生有着诡异的预感,如果光芒消失的话,被黑暗吞食之后,这里一定会发生某种可怕的事情。
“将杂志剔除,使物质变得更加纯粹,美好的向上升腾,肮脏的向下坠去……”
塞尼·洛泰尔低语着。
“升华。”
后方的华生回答道。
“没错,你也应该想到在这下方的东西是什么了吧?”
华生深呼吸,缓缓回答道。
“那些肮脏之物。
秘血便是由升华之井提炼出来的,它被升华,那些褪去的污秽之物便被投入井中。”
“对,污秽,这个世界的污秽与恶意,自猎魔教团出现之时,这升华之井被铸造之初,那些污秽便在下方的黑暗里堆积着,它们越来越多,乃至累积异变成了某个诡异的活物。”
塞尼·洛泰尔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华生。
“静滞圣殿是活的。”
华生僵硬地点点头,她回答。
“这点我清楚,所有的猎魔人的秘血都源自于某个从古至今仍在存活的妖魔,而我们的也被名为心枢之网的系统连接在了一起,这便是我们能听到来自缚银之栓的指令的原因。”
她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情绪了,继续说着。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静滞圣殿’本身便是那头古老的妖魔……而现在它就在下方黑暗的最深处,对吗?”
塞尼·洛泰尔点点头,事到如今,随着信息整合在了一起,谜团只会变得更加清晰起来,而且在这升华之井的保护下,他们暂时也不用担心来自缄默者的攻击。
“016,这些情报里还有很有趣的一点,你也察觉了吧,缄默者猎杀人类,只猎杀那些触及的人,它们在保护这个秘密。”
“后的。”
华生低声回应。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升华之井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塞尼·洛泰尔轻轻地抚摸着井壁上那些古老的花纹,他的声音里带着疑惑与惊愕。
“这是完全超出现代技术所能铸就的建筑,哪怕蒸汽技术发达的今天,我们也无法在如此深的地下开凿出这样的建筑,更不要说它是完全由圣银浇筑而成,一点拼接的裂纹都没有。”
塞尼·洛泰尔在误入此地之后,曾不止一次地返回勘探过,每一次归来,他的心神都受到了更为剧烈的震撼。
“这是超出我们认知的工艺,甚至说我都不清楚这样庞大的圣银究竟来自于何处。”
他收回了手臂,和华生对视,在这漆黑的深渊之中,下方升起了腥臭的气息,以及彻骨的寒冷。
“随着圣临之夜的爆发,整个猎魔教团的体系遭到了断代式的打击,在我掌权后,我试着重新复兴这荣耀,可我做不到,什么也没剩了。”
塞尼·洛泰尔自述着。
“直到我走投无路,直到我将目光放在了这升华之井中。”
他的声音带起了笑意,再次发问道。
“你猜我在这里还找到了什么?016。”
“我猜不到。”
华生也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井壁,在踏入升华之井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井壁上所刻画的图案,先是宏伟的天国,接着是天使与恶魔的战场,然后便是狰狞可怖的地图。
这是天国与地狱的绘卷,自上而下。
那么,地狱之下呢?
华生的目光落向了脚下那片不可知的深渊,如果井壁上所描绘的都是有其用意的话,那么在这地狱之下的深渊之中还有着什么?
“跟我来,这会需要一些勇气,你就快看到了……至少是部分的。”
塞尼·洛泰尔的声音很轻,他的身体就像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一般,他向前倾倒了下去,坠进漆黑的深渊之中。
“拉斐尔!”
虽然他说拉斐尔已经死了,但华生还是不由地喊出这个算不上名字的名字,她伸出手试着抓住他,但在那诡异的阴冷下,她的行动变得迟缓,只能注视着塞尼·洛泰尔坠入黑暗。
净焰的光芒被黑暗笼罩,转眼间华生便失去了塞尼·洛泰尔的踪迹,现在这片寂寥的黑暗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犹豫了片刻,华生做出了与塞尼·洛泰尔相同的举动,身体前倾,一同坠入那不可知的黑暗里。
下落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暂的一瞬华生便接触到了地面,斑驳的剑刃刺入有些柔软的土地之上,她缓缓起身,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塞尼·洛泰尔。
回过头,华生能在黑暗中模糊地看到阶梯,原来阶梯已经抵达了尽头。
“很有勇气,我每次都会犹豫很久,倒不是怕死,只是害怕自己会永远的停留在这里,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再也无法知道了。”
锁链声响起,塞尼·洛泰尔将手中的锁链递给了华生。
“抓紧它,在这无际的黑暗里我们很容易迷失,这是我们返回的凭证。”
华生没有多言,按照塞尼·洛泰尔说的那样,她也抓紧了锁链,跟在他的身后。
这是个无比诡异的空间,猎魔人那敏锐的视力在这里毫无作用,就连火光也变得衰落起来,根本驱散不了这些浓重的黑暗。
鼻尖尽是那腥臭的味道,空气冰冷,在剑刃上凝结成霜。
缓慢的前进中华生似乎踢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注视着那个东西,紧接着对于未知的恐惧占据了她的眼眸,她看向其他的地方,模糊间尽是那些相同的东西,也是在这时塞尼·洛泰尔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我一直都很好奇猎魔人的结局,虽然说我们大部分都会死在与妖魔的厮杀之中,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活到最后才对,可是没有,就像到了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猎魔人就会全部消失,然后新的猎魔人出现。”
他低下身,将一颗被腐蚀的几乎看不清面貌的头颅摆正。
“又或者猎魔教团内的秘密处死,这个我也想过,毕竟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对于秘血的控制会越来越弱,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直到我发现了这里。”
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炽热的鲜血坠入大地,与此同时燃烧的白焰在其上升起,将这昏暗的空间点亮。
华生一时间感到了些许的窒息感,她看着被光芒照耀的地方,那是猩红的血肉大地,而大地之上有着数不清的尸体,它们每一位都是猎魔人,尸体就像养料一般滋养着这片土地,它们被腐蚀、被吞噬、被融为一体。
起源于此,也终结于此。
“虽然没有,但我也寻找到了仿制秘血的技术,便是这里,这里就像一个备用武器库一样,或许前人早就想过,或许有一天里猎魔教团会遭到断代式的打击,而这里便是应急的武器库,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里都有着圣银,圣银里包裹着稳定的秘血。”
“新教团便是诞生于此吗?”华生问。
“当然,虽然残忍,但至少我们还在。”
对于这一切,塞尼·洛泰尔十分平静地回答。
“一头无比庞大的妖魔,级、被唤做利维坦的妖魔……”
华生逐渐想起了猎魔教团里对于妖魔的分级与记载,她看着这数不清的尸体,还有这尸体之下庞大无际的血肉。
这些都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她正处于一头超越想象的妖魔之躯上,而这头妖魔被完全由圣银铸就的构造体包裹,就像缚银之栓与秘血的关系一样,而且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它还在不断地生长着……
华生有些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以为在获取了权能·加百列,得到了之后,她已经接触到了,可与现在所看到的相比,她还是太渺小了。
“还有的就是,你有想过人类究竟存在了多久吗?016。”
塞尼·洛泰尔拖动着锁链,继续前进着。他很高兴,这些秘密藏在心底太久了,如今能分享出来的感觉真不错。
华生没有回应,她觉得自己的思绪在这接连的情报下已经僵住。
这里便是地狱的尽头。
“几百年?几千年?还是说几万年?如果人类的历史真的有这么漫长的话,那么为什么关于那个过去的时代没有任何记载。”
他继续发问着。
“016,你就没想过那些超越现代的技术究竟从何而来吗?比如缚银之栓!比如心枢之网!”
“溯源的时代,黑暗的时代,白银的时代……黄金的时代。”
华生低语着洛伦佐·美第奇曾提出的设想,他的想法与塞尼·洛泰尔的想法不谋而合。
对,在那更遥远的年代,无人记得的年代。
“这是座由圣银铸就的壁垒,可它到底在保护什么呢?016。”
塞尼·洛泰尔呢喃着。
“它阻隔着缄默者的前进,也就是说设计之初,它就是负责保护某个东西不被缄默者摧毁,而你也清楚,那些怪物被驱动着,摧毁着一切敢越过的事物。”
“壁垒保护的是。”
华生应答道,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想清楚了一切。
“知道吗?016,我一直觉得我应该被写进福音教会的史书,我会是最为伟大的教皇,万皇之皇。”
塞尼·洛泰尔不知为何突然自夸了起来,他是如此地傲慢,如此地强大。
“我印证了那个时代的存在,在那人们都将其遗忘的时代,我印证了它的存在。”
话语里带着疯癫的意味,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尸骸便的脸庞就像井壁上刻画的魔鬼妖异。
“还记得吗?016。”
他突然问道。
“你难道不好奇那个瑰丽奇幻的世界吗?”
“你没有想过那个世界与我们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吗?”
“你在掌握了权能·加百列之后,还没有意识到的本质吗?”
接连的话语砸在了华生的身上,她自以为自己是最接近的人,但在塞尼·洛泰尔的面前她就像个学步的孩子,谁也想不到过去的岁月里,眼前这个妖魔般的家伙究竟付出了什么。
华生想到了。
一瞬间就好像又一扇大门向她打开,又好像那沉重的帷幕被人扯掉,她看到了的。
“是啊……原来是这样吗?每个猎魔人最初都接触的……”
眼瞳逐渐惊恐了起来,猎魔人与“静滞圣殿”的连接不止是血脉上的相通,而是在最初时它们便来到过“静滞圣殿”,或者说“静滞圣殿”的。
这就是的本质。
在那个古老的仪式里,猎魔人的意志与脚下这头庞大的妖魔联系在了一起,所谓的连接心枢之网,实际上就是进入了这头妖魔的当中。
那些瑰丽奇幻的世界,那些所见所闻、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妖魔的记忆。
它曾见证过那个不为人知的时代。
“这才是这壁垒存在的意义,它在保护这头妖魔……保护这妖魔所记忆的过去。”
塞尼·洛泰尔温柔地注视着这片血肉的大地。
“那个瑰丽奇幻的世界便是那不为人知的时代,这是我们的过去,我们曾经的荣耀,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一切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露出微笑。
“你难道不好奇吗?”
“所以……这便是我价值的所在吗?你想让我入侵这头妖魔,这被唤做利维坦的妖魔,从那古老的记忆之中找到。”
华生不由地握紧了剑刃,这才是塞尼·洛泰尔的目的,他想利用自己窥探这,可这也是华生想要做的,一时间她甚至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付出了这么多,死去了那么多人,这世界的就在眼前。
“不……”
塞尼·洛泰尔遏制住了自己的狂喜,他很清楚这还不是时候。
“这样做风险太大了,这是一个无比完美的壁垒,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岁月,它依旧在保护着,说不定在其内部还有着什么我们尚不知晓的防御。
016,你的力量十分宝贵,一旦遭遇了什么不测,只会让我们和就此告别,比起做那些冒险的事,不如先从他试手。”
塞尼·洛泰尔让开了位置,这时华生才注意到在他的身前正跪着一具尸体,不……那不是尸体,那干瘪的胸口还在微微地起伏,在这个地狱的尽头,居然还有人活着。
华生看清了那个人的面貌,或许是今日所了解的信息已经过于震撼了,华生此刻的心境倒没有了任何波动,她还觉得这个家伙出现在这里反而是符合事态发展的。
“那么就麻烦你了,016。”
塞尼·洛泰尔一把抓起旧教皇的头颅,用手指扒开他的眼皮,强迫他看着华生。
“麻烦你入侵他的。”
“不……不!你们不能这么做!”
旧教皇似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了,他痛哭了起来,发出了呜咽的声响,他想阻止这一切,可什么都做不到。
在他的眼前华生与塞尼·洛泰尔已经完全变成了魔鬼的模样,他们被那蛊惑的好奇心所推动着,朝着那不该被人记起的秘密进发。
“不,你们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你们根本不清楚我们究竟在面对着什么!”
燃烧的火光吞食了旧教皇,华生已经走近了他,目光如炬,在这诱惑面前没有人会再停下脚步。
“杀了我!你们该出现了!”
旧教皇崩溃地呐喊着,但这一次他不是在对两人说话,他在呼唤什么。
因此、虚无的黑暗里数不清的双眼缓缓睁开,它们看到了这一切,有人越过了,它们也试着阻止,但圣银的壁垒遏制了它们的前进。
在反复尝试之后缄默者们机械式地低语了起来,它们在虚无中互相对视着,最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虚无的意志散去了,而在那更深处鲜活的心跳声响起,打破了这持续千年的寂静,在其中降生的生命发出了阵阵孩童的呜咽,就像梦呓般,它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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