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照常开始。
与平时的例会不同,没有人发言,会场气氛从一开始就陷入沉默。人们各自抽着烟,喝着茶水,目光偶尔掠过摆在面前的那份复印报告,不断显露出讥讽、冷漠、贪婪、愤恨之类的复杂成份。
每个人都很清楚,这是增加己方实力,得到更多好处的绝佳机会。
一个下辖十个作战师的集团军,是一块丰美无比的大馅饼。虽然人人都想把馅饼吃到嘴里,可在实际限制下,就连提出制作馅饼之类的话题,在会议上也要多多掂量。现在,既然有袁志成这个出头鸟,那么自己肯定不会放过,必须从中得到最大的一块儿。
“这个集团军为什么一定要设置在新贵阳地区?那里的战斗程度并不激烈,东部前线目前正需要增援。沿海地区本来就是人口和城市密集的区域。就算要增加作战部队,也应该优先设置在那里。”
“我们与印度接壤的部分一直很混乱。从去年开始,就有大批难民源源不断越过边境。我们在那一地区的防卫力量严重不足。虽然我们的敌人是变异生物,从广义概念来看,所有人类都是盟友。但国家界线毕竟还是存在的……我提议,应该在卫藏区域设置西北第二军区,以这个新的集团军为基础,建立一道坚固的防线。”
“开什么玩笑西北第二军区?我们哪儿有那么多的物资?别的不说,光是后勤问题就无法解决。卫藏地区气候恶劣,地形复杂,没有足够的交通网络。按照战前制订的计划,明年才能在那一带设置新的基地市。现在就派驻军队,只能是自找麻烦。”
有了第一个发言的人,就有对其言论表示反对的不同意见。会议室里的气氛很快变得热烈,几乎所有人都对别人的话语表示否定,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什么中立派,谦让和放弃只会使自己失去更多。尽管吃相难看,但毕竟是能够拿到手,装进口袋里的好处。全部拿下十个师当然不可能,可即便只是一个,也意味着实际控制力量将更上一个台阶。
赵志凯没有参与到混乱的争吵当中,一直正襟危坐,冷眼旁观。
他不明白,以袁志成的精明,怎么会提出这样一份议案?而且部队实际驻地还是在新贵阳,集团军司令甚至标注上“苏浩”两个字……袁家究竟相于什
难道,袁志成和王启年之间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或者,苏浩已经全面投向袁家?
再者,这份议案背后,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些想法很混乱,却没有任何能够当做证据的情报。赵志凯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袁志成,发现这个狡猾程度与其年龄完全对称的老人正在闭目养神,对身边的混乱与争吵显然毫不在意。
能够成为军部常委的人,都有着灵敏的政治嗅觉。
孙湛也不例外。与赵志凯一样,他也感觉到事情有些古怪,对袁志成的议案抱有怀疑。然而问题就在这儿,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表明这件事情将要危及自己以前,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意味着自己伸手可涉的好处。于是孙湛很快打消脑子里的其它念头,带着无法消除的疑虑,加入到对十个作战师团的争抢当中。
是的,这的确是一场争抢。人们抢夺的目标首先是师长、副师长、参谋长这些实权高位。然后,是多达上百个团长、团级参谋长的具体名单。依次延续下来,还有大队长、后勤主官、行政主官等等一系列要职。
口水从一张张嘴里喷溅出来,整个房间被烟雾笼罩,不断有人用力狠拍桌子,耳朵里听见茶杯从高处被重重砸碎的裂音,还有对某人爹妈亲戚暴力肮脏的问候,以及**裸甩开膀子摆出准备拼死争斗的架势……
混乱程度与菜市场没什么区别,将军大员之间的血拼毫不亚于最凶悍的泼妇。很令人惊讶,在挥拳互殴的过程中,也不乏彼此友好握手之类的场景。两个原本怒目相向的仇人,忽然之间成为盟友,共同对某个人展开攻击。很快,更多的人加入其中,事态发展演变为两个庞大的群体抗争,又迅速崩溃,分解为一个个单人规模的个体。
吃相难看也罢,声嘶力竭也罢,总之,争抢混乱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几小时后,当会议室里再次恢复平静,关于505集团军的主要人员安排问题,基本上已经有了答案。
常委们一致同意,将十个作战师设为主力师团。人员装备和后勤补给均按照一线部队给予。从各个部队、机构抽调的军官将在两周内分批抵达新贵阳,就地进行部队组编。各师主官为准将衔,战斗大队、团一级军官的任命,由各师指挥官上报军部审批。最迟一个月内,各师必须建立起完整的指挥机制,负担起对西南地区的基础防务工作。
毫无疑问,这是一道美味可口的大餐。虽然不足以使每个参与会议的委员吃饱,却多多少少得到了实惠。
赵志凯没有参与其中。身为军方第一号人物,他掌握的力量并不弱于袁志成。十个新编师虽然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却无法与赵志凯控制的庞大军团相提并论。他只是不明白,袁志成提出新设集团军的议案,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在常委会议上抛出一盘菜,让其他人像狗一样争抢吗?
袁志成没有从中要求得到任何军官名额,也没有指派任何人担任师长。他对眼前这帮比草原鬣狗还要疯狂的家伙视而不见,微笑的表情仿佛是在欣赏一幕精彩话剧。
直到某个贪心不足的家伙声称,505集团军,也就是新设集团军司令官应该由更有能力的人担当,而不是声名狼藉,目前仍然游离在军部控制之外苏浩的时候,袁志成才咂了咂肥厚的嘴唇,用不无威严的语调,微笑着发话。
“如果你想另外派人担任集团军司令官,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刚才被你任命的两位师长、六位团长,还有那些不同等级的参谋长,就得全部让出来。呵呵用一堆校官,八个准将交换一个少将的位置,的确很划得来。”
会场顿时陷入沉默,再也没有人想要在这个问题上发表意见了。
被反驳者脸上掠过一丝怒意,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地狠狠吸烟。
集团军司令官只是一个虚衔。现在,十个作战师团主要部门和位置都被瓜分一空,505集团军的实际控制权已经被在场的委员们分别把持住。这是利益争取与平衡的结果,下面的人不服从命令,集团军司令就等于虚设。其中的对比关系大家都很清楚,只有傻瓜才甘愿放弃已经到手的好处。
赵志凯对袁志成的话同样抱以惊讶。他转过身,颇为复杂地注视着袁志成,皱着眉问:“怎么,你打算把苏浩从新贵阳调回来?”
失去了部队的实际控制力,苏浩个人能力再强也翻不起浪花。一旦接受集团军司令的身份,除了听命于军部,他再也没有第二种选择。毕竟,十个新编师团当中,没人会听从他的指令。第十一独立部队将被打散,分别编入各个作战师。到时候,苏浩只能成为孤家寡人。
以前对付孔啸和行政军官团的手段,再也不会起作用————暗杀只能针对某几个人,挟持监禁之类的办法只能在数十、几百人身上实施。第十一独立部队无疑是苏浩的嫡系,数量多达上万,可十个新编师团的大小官员,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群体。苏浩再强,也不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除了无奈的接受被瓜分、并吞、分解,他不可能有任何应对方法。
在赵志凯看来,苏浩的最终结局,只能是申请调回军部,在某个不重要的位置上默默等待老死。
“他难道不应该被调回来吗?”
袁志成抿了一口茶,回味着茶水的味道,脸上露出欣慰满足的笑容:“他招惹了太多麻烦,新贵阳面临的种种问题,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解决。继续留在那儿,只有死路一条。我从不对年轻人赶尽杀绝,尤其是像他这样能力出众的小家伙。军部仓库管理处可以腾出不少空位,到时候分他一个,我们也算仁至义尽。”
赵志凯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他很清楚,这绝对不是袁志成心里的真实想法。事情真相远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赵志凯相信,在场的其他军部委员应该都与自己持相同的观点。可是,他们无法猜透别人内心,也无法看穿袁志成的真正目的。
新贵阳基地,北面。
初冬的天气已经颇冷,山区的气候比平原显然低了很多,就在今天早上,还下了一场小雪。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花,突兀的乱石随处可见,几颗于枯的老树在寒风中摇晃枝条,仿佛一具具狰狞恐怖的灰色骸骨。
苏浩站在山崖上,握着战术望远镜,默默注视着北面方向的远处。
地平线上,有一队人头攒动的队伍。他们簇拥着不少重型机械,从遥远的视线尽头慢慢挪近过来。这些人移动速度缓慢,无法看清楚面容,只能从身上的衣服和动作,勉强判断出正在忙碌着什么。
那是从吉首、铜仁地区过来的一支工程部队。按照军部最新下发的命令,他们将在旧铁路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分别从西安、襄阳方向接出两条新路轨,绕开沿途人口密集的废弃城市,与正在建设中的新贵阳基地市连接起来。
黄河眯缝着双眼,久久注视着工程部队所在的方向。他用手指从嘴唇上拈下烟头,长长吐出一口裹挟着闷气的浓烟,瓮声瓮气地说:“这帮家伙动作真他妈的快。按照这种速度,最迟下个星期,铁道路基就能铺到指定位置。我们得早做准备,否则就太被动了。”
苏浩对此不置可否,依然神情平静地看着远处。
连他也没有想到,袁志成居然会在那个时候于脆爽快的答应了自己的全部要求。
苏浩最初的目的,仅仅只是粮食。为了维持新贵阳基地的建设,不要说是能量药剂配方,甚至其它一些隐秘的,源自未来世界的技术,都可以用作交换
至于集团军司令和少将军衔,苏浩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袁志成居然全部应允。
现在想来,自己在编织陷阱,对方又何尝不是针对自己预设阴谋?
新贵阳基地从开始建设那天起,就有很多人盯上了这块肥肉。袁志成应该就是众多“狐狸”其中之一,他需要自己这只“乌鸦”开口说话,然后才有机会捡起掉落的肉块。
袁志成的确没有食言:505集团军的编制命令已经下发,苏浩的少将晋升令很快会颁布。十个主力师团的番号已经公布,从西安和襄阳方向连接过来的铁路,就是为了新编部队的补给和运输而设置。最迟下个月,两条铁路就能全面投入运作。武器装备、食品、医药、被服……新贵阳很快会变成不亚于新成都的战略要点。以此为基础,对周边废弃城市的进攻也会随之展开。
事情明显失去了控制。
按照苏浩最初的构想,袁志成不可能全面接受自己开列的条件。他至少会把各种要求砍掉三分之二,甚至更多。不要说是十个作战师团,就算能够答应一个,苏浩也觉得心满意足。毕竟,以能量药剂为基础的这场交换,目的重在粮食,而不是新增部队。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已经有数千名军官相继抵达新贵阳基地市。他们按照军部的命令,在基地市周边建立各个师团驻地,兴建营房和仓库,从平民当中挑选新兵。每天都有上百架重型飞机降落,运来一批批物资装备。由于飞机起降频繁,原有的临时机场根本无法满足负荷。不得已,苏浩只得对机场进行扩建,紧急抢修了两条新跑道,这才勉强维持运转。
这些新来的家伙很阔。他们带来了数量庞大的机械设备,在各自的驻防区域很快修建起警戒塔和工事。通往西安和吉首方向的公路被全面拓宽,庞大的“运30”编队从空中带来食品、医药、武器装备和各种必需物件。在军部那些大人物的命令下,众多民间财团也参与进来,对分属不同势力的军营进行建设。其中,就有苏浩很熟悉,曾经打过交道的“红烟”集团。
从整体趋势来看,新贵阳周边的禁锢已经全部放开。各个邻近部队再也没有物资输入限制,道路也畅通无阻。当然,苏浩很清楚,这种变化并不是因为自己,或者是能量药剂配方所造成。而是那些原本想要解决自己,把自己活活困死、饿死的大人物,想要得到更多好处与权利的结果。
就在上个星期,一纸命令,把第十一独立部队彻底分割开来。整个部队被分为三十多个营、团规模的单位。从士兵到军官,被全部打散,编入不同的作战师。以70沛为例,总共接收了四千余名第十一独立部队的官兵。新来的数百名军官分别担任团、大队、中队等不同级别指挥官,建立了一整套细密严谨的系统。除了尉官,第十一独立部队原先所有少校以上军官全部退回集团军司令部。这部分人大约为三百左右,在各师新任师长和军部大佬眼中,他们全部被打上苏浩的烙印,属于难以拉拢的群体,要么全部派往东部前线,要么就担任无关紧要的闲职。
即便是已经编入部队的士兵,新来的军官同样非常警惕。他们从城外平民当中大量招收新兵,从这些人当中选拔小队长,对原有的士兵进行监视。当然,随同实施的,还有一系列分化手段。不外乎是从各个角度对苏浩进行质疑,在士兵当中散布苏浩抗令不遵等话题,从而使下级官兵对苏浩产生怀疑,从而站在对立面。
这些办法非常管用。已经有多达上千名原第十一独立部队官兵对苏浩表示质疑。他们认为自己在合肥战役中收到蒙蔽,从新南阳撤退并非个人意愿,而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在这种情况下,不少被列为“待查对象”的校级军官主动找到新编部队军法官,声称愿意对军部的动作进行配合。他们写下保证书,用各种方式主动揭发苏浩的问题。以第十一独立部队后勤副处长为例,就交代出离开新南阳基地的时候,苏浩曾经带有很多奢侈品用于个人享受等问题。在他的帮助下,军法部门很快找到了整整两卡车高档白酒,以及数量庞大的香烟、糖果等物。这些东西被苏浩的私人卫队牢牢看管着,但作为证据,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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