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晨站在飞瀑悬崖边,凝视着洞天的天光缓缓消逝。
巨大的阴影越过整片魔土,弥漫过悬山下方的大地,转瞬之间笼罩了魔土,红褐色的苍茫大地,在这一刻陷入了极度的寂静。
黑暗如潮汐向钱晨所在的悬山袭来,整片天地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天鹅绒帷幕,缓缓合拢。
沿途吞噬过蔓延的山川,覆盖了蜿蜒的河流,最后停留在钱晨的面前,距离他鼻尖不过三尺。
钱晨与这片渐渐浓郁的黑暗中的某些存在对视着,灵觉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就在黑暗渐渐弥漫,似乎要跨越这三尺距离,来到钱晨面前的时候,留在虚空石台附近的世家子弟突然惊呼出声,只见石台后方,从九天落下的飞瀑之后,亮起了莹莹之光。
飞瀑遮掩之中,一座古老宫殿的轮廓,赫然显现。
那光明,从宫殿之中供奉的一团火焰散发出来,将整个悬山照亮。
“瀑布,瀑布的后面有一座宫殿!”蜉蝣子瞪大眼睛。
一众世家的老辈真人却齐齐松了一口气,朱真人道:“方士留下的圣火还在守护悬山……”
王龙象凝视着这团光明,低声喃喃道:“烛龙火精!”
悬山烛龙火精之光照耀之处,黑暗突然退去,这一刻天上的星辰隐匿,但周围天上那些运转的悬山浮岛,突然不断被点亮,发出莹莹之光照破了黑暗。点点光明依次亮起,很快便在周围,在天上,如同无数闪烁的星辰,在图卷之上缓缓展开!
这时候,众人才恍然领悟,为何前人会留下‘星罗天’这个名字。
光明所到之处,黑暗平静的退下,烛龙火精散发着光明,镇压从九幽深处涌出的黑暗,但唯有钱晨面前,黑暗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沸水一样的翻腾起来。
黑暗中传来一种悉悉索索的古怪魔音,仿佛有无数人在轻声低语……却透着一股诡异的魔性。
“我们等你很久了!”
“从太古到如今……”
“五帝神庭已经陨落,你答应过我们!”
“归来吧!归来吧!”
“你属于九幽!你即是九幽!”
“我们的主宰!”
“未来魔祖,归位……未来魔祖,归位……”
黑暗在钱晨的眼前沸腾,传出意义不明的呓语,那声音仿佛久远前留在黑暗中的回音,又仿佛近在咫尺,来自黑暗中无数幽冥的呓语,甚至就从钱晨的脑海中浮现,好似记忆中浮现的幻听,这些声音的本质,已经扭曲和违背生灵存在基础……是一种完全理性相反,充满混乱魔性的语言。
此时正如同蠕动的寄生虫一般,在拼命往钱晨的脑海里钻。
最开始的时候,钱晨感觉甚至有些窒息,好像被水淹没,沉入深海一般。
但渐渐的这种窒息变成了轻松,沉重的黑暗,也渐渐如鱼得水……
“师兄!”司师妹来到了钱晨身后,看到钱晨露出灿烂的微笑,注视着黑暗,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她黛眉微蹙,轻声呼唤了一声:“师兄,这片黑暗来自九幽,非常诡异,最好不要长时间的凝视!”
“没事的!”钱晨轻声道:“都是朋友!”
“嘻嘻……”
司倾城恍然之间,好像看到钱晨突然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诡秘的,带着邪性的笑容!耳边传来诡异的笑声!
“什么?”她微微一愣,问道:“师兄你为什么发出这种笑声?”
钱晨回头,一脸茫然道:“我没有笑啊!”
司倾城神情微微恍惚,感觉刚才的记忆有一种微妙的空幻扭曲之感,仿佛刚刚那一幕,只是她的幻觉罢了!她摇了摇头,驱散脑海中那股摇晃迷幻的感觉,道:“我好像被黑暗中的东西感染了!眼前出现了一些诡异的幻象。”
司倾城眯着眼睛,迟疑道:“我怎么看到师兄你有两个脑袋……”
钱晨的这幅面孔十分正常,平静,但他转头的时候,还有一个头颅留在原处,那个头颅的嘴角一直裂到耳边,它的嘴巴张开,露出无数獠牙利齿,占据了大半张脸,此时它正在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着那片黑暗。
钱晨耳边的那股诡异魔音,已经沉默了许久,这时候才缓缓开口道:“……主宰,你为什么舔我们?”
“未来魔祖,你的眼神不对劲!”
“九幽只想吞噬诸天,为何你的眼中,却只有毁灭?”
“我似乎看到了一片毁灭,比九幽更邪的世界……似乎是九幽的尸骸!”
…………
钱晨那颗正常的头颅,不得不回头道:“你们可能找错人了!”
“真好吃!嘻嘻……”他左肩上的那颗魔首裂开嘴,露出利齿道。
“你们好香啊!我能尝一口吗?”
黑暗之中,陷入了长的久沉默。
良久,那个声音才迟疑道:“打扰了!我们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黑暗微微躁动,此时钱晨的身躯,已经从腰部分裂成两个身体,一个张开双臂,拥抱了黑暗,一个继续回头,微笑着看着司倾城。
魔首探入了黑暗中,两只长长的,犹如僵尸的利爪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它裂开的血盆大口,脖颈伸的长长的,犹如烛龙一般盘旋在黑暗之上,垂涎的看着手中的东西,眼中的血光照破了黑暗,露出怀抱中一个圆形的阴影轮廓。那黑暗中的声音道:“你冷静一点,先放开我这颗脑袋……”
“我们是朋友了?不是吗?朋友之间,你不应该请我吃一个脑袋吗?”
黑暗中的声音迟疑道:“我不认识你,能放开我吗?”
“咕嘟……咕嘟……”
魔音突然用苍白,僵硬的声音问道:“你在吃什么?”
“没有……”钱晨的魔首含糊道:“我在,我在啃指甲!”
黑暗中继续传出,嘎吱嘎吱,好像在嚼脆骨而声音……
“你还不阻止它!”黑暗中的那个声音,突然对钱晨正常的那个头颅道:“它已经吃掉我一边耳朵了!还想吃另一只,你还管不管一下了!”
钱晨叹息一声:“你把它打回去,我继续镇压住它。”
黑暗突然暴涨,那悬山之外无穷无尽的黑暗,化为一只巨大的手印,将钱晨显露在外的魔性突然打回他体内,钱晨祭起道尘珠,将那一点深邃至极的魔性,镇压在了最深处。
“我不会放弃的,未来魔祖!”黑暗中的那个声音最后留下一句狠话道:“你答应过我们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黑暗从钱晨的面前退潮而去,恢复了平静,司倾城这才挣脱了那股诡异的气息,抬头看到钱晨正关切的看过来,之前的钱晨身上的魔性……阴影,魔首,黑暗,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认真的看了很久,钱晨的眼中却只有关切,并无掺杂其他的神色,司倾城扶着额头道:“我刚刚凝视黑暗太久,出现了幻觉,竟然看到师兄你……这片黑暗太可怕了!”
司倾城害怕的抱住了自己,道:“有一种深沉的魔性,哪怕只是看了一眼,都会受到影响,看得久了,可能会身不由己走进黑暗中。师兄还是赶快进来,别太靠近它!”
钱晨严肃点头道:“这里可能是距离九幽最近的地方,难怪方士只能升起悬山浮岛,用烛龙火精来守护这里。”
司倾城有一些后怕,拍拍胸脯道:“有人在瀑布后面发现了方士留下的一座宏伟的宫阙,烛龙火精就在里面,可能会有一些方士留下的东西,如今世家和仙门的几位真人准备联手打入宫殿之中……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说罢,也不待钱晨回话,便拉着他向虚空石台而去。
两人身法极快,只是晃动之间便跨越二十里,回到了虚空石台所在的河畔,钱晨和王龙象打了一个招呼,便向拿出瀑布看去,只见飞流直下的百丈湍流背后,泛着犹如火焰燃烧的洞明,整座瀑布犹如在发光一般,在夜里极是美丽震撼,一众世家真人正在攻打瀑布之后的禁制。
司马越祭起东宫禁殿,殿前神光化为一座神桥,想要跨越瀑布,进入其后的宫殿中。
神桥破开了水流,瀑布冲击的力量虽大,但对于东宫禁殿来说,应该也只是浮云,但神桥却在动摇,好像瀑布砸下的每一滴水流,都犹如山岳一般沉重,那无数水流砸落下来,几如天闸落下一般,叫那神桥不断颤抖,不过两个呼吸,便神光破碎。
朱真人顶着山河相鼎,艰难从瀑布之下挣扎出来,叫道:“方士留下的禁制厉害!这瀑布大多数水流还算正常,但偶尔会夹杂几滴重如山岳的真水,把我的山河鼎都差点砸落下来。”
周胤凝重道:“那种奇异真水,大约有多少?”
“每千滴便有一滴!”朱真人扶着金鼎,双臂犹然在颤抖。
司师妹悄悄掩嘴,偷偷传音道:“师兄,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钱晨微微点头道:“瀑布里面混杂了元磁真水,应该是方士采用水炼之法所用。悬山浮岛之上的河流若是都有元磁真水混杂,这些水流下落到魔土中,便会流经几个矿区,由元磁真水打磨下矿粉……应该是魔土的黑暗太过可怕,就连傀儡都无法度过,方士只能采用这种办法,采集魔土的矿砂。然后从百川汇聚的下游,用一座磁性极强的悬山大陆,将这些元磁真水重新吸上来,在流经各处设有工坊的悬山浮岛炼制各种傀儡、法器……”
“我一剑劈开瀑布的时候,发现剑势逆流而上,有一股强大的阻力,便有所察觉。后来发现那元磁真水之中,还混杂着极其微量的矿砂,就了然了一切。”
“这是真正的流水线啊!”钱晨赞叹道:“方士果然手段不凡!”
“难怪师兄从不提沿着瀑布逆流而上,登上更高的那一处悬山……原来天河之中还有这种布置!逆流而上,便要受到元磁真水无休无止的冲击,若是还有禁制发动,就是元神真仙也上不去!”司倾城恍然道:“元磁真水,可顺不可逆,若是顺流而下,便与寻常的河水没有不同,但若是逆流而上,每一滴都重达百万钧!”
“逆流而上,要承受不知多少元磁真水的冲击,固然很难,但想要支撑一瞬间,通过瀑布,却并非无法!”钱晨笑道。
司倾城眼睛一亮,刚想要说什么。
此时司马越却已经狂怒,他令同他一起进来的几位宗子法力一并加持到东宫禁殿在上,祭起气势浑然巍峨的铜殿,朝着瀑布砸去,铜殿砸在数百丈宽的匹练之上,元磁真水冲击了铜殿禁制,泛起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铜殿嗡嗡作响,巨大的反震之力,激发了铜殿的禁制回击。
此时铜殿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息,这股气息极为霸道,充满了镇压一切的堂皇威势,甚至将靠的近一些的世家子弟法力神魂都凝滞了,让他们举步维艰,呼吸都十分艰难。
铜殿的灵光犹如实质一般凝结。
这一刻,钱晨留在铜殿门前的青竹叶,终于在法宝禁制本能的反震之中粉碎……
司马越借助瀑布的压力,刚要激发法宝自身的反击之力,打出强横的一击,轰穿瀑布,却见那百丈宽的洪流从中线骤然分开,露出仅能通过一人的缝隙。
“是东宫撞破了方士留下的禁制?”司马越心中一喜,立身禁殿之中,散发着霸道的气势。
但这时候,谢灵运却感叹道:“是剑痕!白日太白道友分开瀑布的剑痕又出现了!”
司马越愤怒抬头,只见那一道裂隙果然贯穿千丈,劈开了瀑布,正是白日那一剑的位置。似乎是方才竹叶震碎的时候,剑气透出,再次激发了白日的剑痕。
剑痕劈开一线之天,其后宏伟的宫阙,散发火精之光,煌煌明堂,犹如天宫。
司马越羞愤的想要砸出东宫,毁去剑痕,但先前钱晨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过深重,他只怕砸出铜殿之后,激发剑痕中残留的剑意,汇聚这天河瀑布之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如此,他只能咬牙忍了!
看着那劈开瀑布,势如剑开天门一般的剑痕,众人心中都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
随着谢安当头,踏着裂隙,走入瀑布之中。
其余众人,这才一个跟着一个,走向那瀑布后的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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