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摄取神气泥人道,天后宫里拴娃娃

  沽直一代曲艺戏院极为繁荣,仅仅是戏园子、说书摊子,便有南市一带十二所,旧城厢一带八所和码头一带洋玩意儿八所。

  但泥人张最爱去的,却是东北城角沽直影院二楼的戏院大观楼!

  武破奴来到大观楼的时候,正是南方名角儿梁素兰来沽直巡演的时候,梁素兰乃是南北四大名旦之一,此番北上也是有意由曲艺最为繁荣的大沽口入京师,效仿昔年徽班入京,曲艺为之一变的盛况,闯出一番天地来。

  名角名角,有人捧就是名角。

  但真正要成个留名千古的角色,非得在京师闯出一番名堂不可。

  此番巡演声势浩大,便是昨日鼓楼一斗,夜里阴兵过境死人无数,都未能遮得了这里的盛况。武破奴来此,也是料定泥人张绝不会错过这番热闹的原因。

  没待武破奴等多久,戏院里就转过来一个老头儿,穿的是粗布衣裳,寻常打扮。

  唯一特别的就是一直将两只手拢在袖子里――传言泥人张袖子里时时刻刻都在捏着一团泥,打眼前走过了什么,没一个呼吸,手中的泥就捏了出来。

  但他不给别人看,怕漏了‘神气’。

  泥人张总说,他捏的泥里面有人的神气,所以才能如此栩栩如生,手在袖子里捏泥的时候,眼看不见,只能根据那股‘神气’,捏的神形俱全。一旦显露,就走漏了那人的神气。

  那人回家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泥人张是手艺人,不敢害了人去,所以捏神儿的时候,都要拢在袖子里。非得掐灭了其中的神气,才能漏给其他人看。

  武破奴和泥人张一个照面,便感觉自己矮了一丝。

  有一股气机莫名的被摄去了他的袖子里,尤其是体内孕育的太岁血肉,竟然和泥人张袖子里的东西,有一种生机相连的感觉。

  莫名的,武破奴一低头,就感觉到了泥人张的人袖子里有一个核桃大小的自己。

  武破奴不敢大意,昔年西洋来的什么摄魂师,搬弄着一个巨大的机器,老沽直人都叫它‘摄魂机’。

  那洋人成天给人摄影,被人研究出来,是摄取了一丝魂魄印在洋画片上,栩栩如生的样子,但人的精气也随之被摄走了!

  西洋人整日摆弄那机器,拍了成千上万张‘画片’,终于有一日被人看穿了他的西洋景儿,当即便有江湖同道找上门去,要让他烧了那些邪门的画片。岂料那洋人信口胡来,仗着西洋的军舰和皇帝求着他们的仙药,硬是不肯交出来。

  那影楼之中,千千万万张画片,却要窃了皮影戏的一条道途,糅合了西洋什么灵修之法,另开辟了一条‘摄影’道途。

  甚至要分身千万,到那画片里面,把自己转化为纸片人证得长生!

  好一场斗法,沽直的同道齐心协力,烧了他的影楼,毁去了那千千万万的摄魂画片,断了那邪门的道途。

  其中武破奴也有出力,那时候圣教也看不惯洋人,便让他和武行一起在港口拦着洋人的援兵,和一群‘骑士’大打出手,暴揍了他们一回。

  而据消息灵通的乌鸦所说,泥人张便是那次斗法的一个关键人士。

  洋人布下摄魂大阵,困住了道士、法师们的一缕魂魄,本身又和摄来的魂魄藏在阵中,打造了一个小大沽口,若是辨认不出来他的魂儿,打破那摄魂大阵,困住的魂魄就出不了,但要打破摄魂大阵却要在万万千千的老百姓中,找出洋人的魂魄所藏。

  而且那些魂魄还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对应的老百姓少说也是重病一场的下场。

  当时泥人张便捏出了洋人摄影师的泥人,叫回了他的魂儿,打破了摄魂大阵……

  武破奴敬佩泥人张的本事,也佩服他败了洋人,便拱手为礼,道:“后学末进,玄真教执事武破奴,见过泥人张!”

  泥人张打眼睛里盯着他。

  他的眼睛细看很不寻常,眼光就像钉子一样从瞳孔里射出来,要把你的魂儿,影子统统都钉在地上,钉在脑门上。

  武破奴却巍然不动,他所练的僵尸白骨掌已经修成了异术,有一身铜皮铁骨不说,双掌号称黑煞掌,练得毒砂掌力,一掌下去皮肉无损,内里糜烂,更有毒砂之毒蕴藏,中者若非杏林第三境的高人相助,否则必死无疑。

  而异术便是白骨煞气,乃是从白骨中提取的一种如磷火一般的毒煞,令人触之皮肉溃烂,乃是冷火所烧。

  一掌下去,漫天碧火。

  所过之处只余下光溜溜的一副白骨架,故而名为僵尸白骨掌!

  “令教主居然真的窃了月上的肉桂枝叶,砍下了血肉源胎――在人间培养出了黑太岁!”

  泥人张看的不是武破奴,而是他背后的钱晨。若是说武破奴的白骨掌在他眼中也就――不过如此。

  那钱晨就高的没边了!

  能和武破奴这般好声好气的说话,全靠他背后那个深不可测的玄真教主。

  “黑太岁奇毒无比,乃是人间绝无的至毒之物,流落人间必然遗毒无穷!只因血肉能排斥毒素,却难以抗拒令其回归本源的力量。故而黑太岁能令一切血肉回归其身,尊教主能将其炼化为人身大药――肉灵芝,确实在造人之道上已经胜过了我。”

  泥人张淡淡道:“既然如此,你若有所求,请那位李教主出手便是!何必来找我?”

  武破奴沉声道:“教主只会捏血肉,不会捏泥人,而且今日他另有要事,不好出手,所以我想请先生为我捏一个泥人,以应对今日晚些时候的比试!”

  “捏血肉便是捏泥!没什么差别。”

  泥人张断然道:“他既然能将黑太岁的血肉塑造成人胎,在泥人之道上已经千百倍的胜过了我,而且我泥人张有个规矩,就是从来不为人捏有神的泥人。”

  “因为泥最接近血肉,在三圣创世的神话中,鼎母造人便是在鼎中合泥而成。只因为泥乃土水合一,与血肉本质无二,泥中更是藏了造化本源。若是照着你的模样捏一个有神的泥人,久而久之,泥人便会摄取你的精神气,内中的泥胎渐渐化为血肉,要盗取你的‘命’!”

  “最后你成了泥人,泥人反而成了你……”

  “这等邪物,你还想要?”

  武破奴瞪着眼睛道:“要!为什么不要?教主岂会害我,他说我需要,我就应该要!”

  “那好,我给你捏一个!”泥人张袖子里的泥团又开始被他捏、揉、掐、拽,但此时武破奴却拦住了他:“慢着!我要的不是你袖子里的泥人。”

  “你找我泥人张,不是捏泥人又要什么?”泥人张有些不耐烦:“其他的我也不会做啊!”

  “我要的是天后宫神坛上的泥人,由你亲手用天后宫的泥胎捏出来,供奉到神坛上!”

  武破奴刚刚开口,泥人张便神色大变……

  泥人张是开泥人铺子的!

  为何这泥人铺子别地没有,只在直沽一处听说过呢?便是因为直沽有天后宫,而天后娘娘除去镇海救难之外,亦有求子、保子的神力。

  传言天后便是鼎母造人之化身,因为其造人缺少阳精,便化身天后向天取得阳和之气,度给人胎,因而人类才诞生了。

  为了映照此神话,天后宫的道士们准备了大量的泥娃娃,均是手艺人所塑,一个个活泼俊俏,神态各异。凡来求子的妇女在许愿供奉之后,来到神坛上供奉的“娃娃山”。

  相中哪个小泥娃,就用一根红绒绳系在脖颈上,偷偷带回家中,据说半夜便可投胎,十分灵验。

  如果以后真生了个儿子,这个泥娃就被尊为大哥,生的小孩叫老二,因此大沽口排行第二的人特别多。随着年岁渐长,老二长大了,还要到泥人铺里去“洗娃娃”,所谓“洗”,就是由手艺人上泥,改塑为“娃娃大哥”甚至“娃娃大爷”,给它添上眼镜、毡帽、胡须、长袍马褂等。

  泥人铺子,就是专门做这一行生意的手艺人。

  泥人张乃是这行手艺人的奇人翘楚,自然也和天后宫脱离不了干系。

  但他经过和洋人的斗法,已经从给直沽捏泥娃娃的道途上另外走了出来,参透了塑形之道,转而捏起了虚幻的,真实的,各种人物儿!

  再不复天后宫的泥娃娃道途了!

  如今武破奴开口,让其回到天后宫,再捏那种泥娃娃,泥人张简直想要把袖子里的烂泥啪的一声,摔到他脸上,让他滚。

  但泥人张没有开口。

  他看的不是武破奴,而是他背后的钱晨!

  无论他在泥人道上走了多远,钱晨能看中的,却只有天后宫那一个个质朴的,拙劣的,马马虎虎捏成额的,象征着生育和创造的泥娃娃。

  “好!我帮你捏……”

  泥人张站起身来,对武破奴道:“但今日比试过后,你要来见我一面,我想看看,贵教主真正的手笔!我是手艺人,手艺人只服手艺!”

  凌晨码的存稿,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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