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柯林控制着意图平静下来,开始着手制作微型仪式,以补充巫术阵地在这些天的消耗。等到最终完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天基本黑了下来,所以干脆留在调查部宿舍里过夜。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时闪过大剧院里同时和三位青星天密探交手的瞬间,柯林也不禁心有戚戚,但同时,也让他对自己如今的实力更多了一层认知。
也许密探们本身缺乏生死搏杀的经验,但绝对的灵素规模是不会骗人的。在金刚术,晶图,乌尔柱初约和军学院剑术的相互配合下,自己已经可以以一己之力拖住三位青星一的巫师。
如果对方只有两人,可以在放手搏命的情况下击杀对方。
而且这一切,还是在不动用灵觉神经的前提下做到的,虽然灵觉神经本身存在很多缺陷,比如启动过慢;比如会将自己与灵体的连接袒露于敌前;比如它对意图过于严重的瞬间消耗,会让自己失去后续反抗能力。但如果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押上所有底牌的自己又能杀死何种层次的敌人?
对此,甚至连柯林自己也隐隐有些期待。
还有,失控状态下的薄德艾维斯……如同碾死婴儿般一连屠杀四个青星的巫师。那血肉淋漓的地狱再次从眼前闪过,咽喉有些窒息,四肢也仿佛出现了被强行拉长的幻痛,他的心冷却了下来。
失控的苍白大地,是一种毒药般的力量。
就像是在惩罚你,或者惩罚薄德艾维斯的过错……柯林深深地感觉到,这种力量的每次出现,都将永久不可逆地损坏一些宝贵的东西。
它会把那些原本就不可能再弥合的裂痕,以更残忍的方式扯开。
会把你们往那晦暗无明的深渊里,再深深地推入几分。
如果可以在死亡和这种力量之间选择的话,那么柯林宁可选择死亡,又或者这个选择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因为,也许只需要一次,只要这样的失控再发生一次,那么他此时所认识的“柯林”和“薄德艾维斯”,都将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半点灯光,片刻后,墙边一角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时隔七天之后,陷入沉睡的她终于苏醒过来。薄德艾维斯茫然地揉弄自己的小脸,眼眸中折射着夜晚微光。她无法开口说话,但心中的无措却清晰地传到了柯林这边。
盖卢厅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问题。”
柯林在被窝里侧了个身,仍然躺着,闭眼对不远处的人偶静静地说道。
他平稳的声音,令薄德艾维斯眼眸中的不安稍稍淡了几分。
当光之鸟向宿主的意识深处坠去的时候,柯林原本已经放弃挣扎,松开了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接受无法改变的现状。但是在那最后的时刻,是薄德艾维斯自己停下了脚步。
否则当那个混血的暗河成员闯入盖卢厅的时候,柯林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同时他也清楚地明白,人偶的不安绝不仅仅是害怕受到谁的责怪。因为,同样的担忧也正日夜不停地从他的心中流过。半年前在施塔德的时候,他所关心和追求的不过是些许钱财和个人小小的执念,甚至私底下和季丽安聊天的时候,还曾想象过冬至夜之后过上平静的生活。后来,当南希说要夺取公国的时候,柯林也只觉得那是离自己很遥远的天方夜谭,一时没办法,被裹挟着往前走罢了。
但是现在看来,整个埃德蒙德公国的动荡,恐怕也只会是自己生命微不足道的序曲。暗河,失衡宇宙的归正,停滞的铸冕战争……恐怕早在二十年前的西拿勒战场上,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并与薄德艾维斯产生第一缕关联的时候,就已经无处可逃,注定要被卷入到这些宏大的命运中去了。
宏大,永远伴随着严酷。不仅是对于自己的严酷,还有对周围被卷入的所有人,甚至亿万无辜生命的严酷。
愚钝,又脆弱不堪的你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不成词句的絮语,在柯林和薄德艾维斯的内心中安静地传递,黑暗的房间里一直再没有人说话。
后来他们都累了,直到天边开始放出暮光,才相继沉沉睡去。
…………
…………
次日,柯林准备自己上街,观察达纳罗如今的现状。这些天已经在南希那里听过几十次其他暗河成员的报告,但和自己亲眼看一看还是有区别的。
虽然长了一副混血的脸,柯林仍然不可能冒险去都会剧院和大法院附近,那些地方现在一定布满了秘密警探。如今的达纳罗风声鹤唳,一般的寻常场所也不可能听见什么消息。对于这类过于敏感的信息,人们只可能聚在在两个地方谈起,一个是自家厨房,还有一个,就是没人管的地下酒吧。
寻访了几个非法的酒馆以后,柯林开始一点一点拼凑出一些整座城市的现状。出乎意料的是,一个死伤大半的法院似乎并没有为公国的运转带来什么混乱。因为那位所谓的大法官,其实在短短的几周前还被关押在监狱里——就像坊间那个奇怪的说法一样,事发的时候,他只是“恰巧”在出任大法官罢了。
如果不是从小在达纳罗长大的人,也许很难理解什么是“恰巧”。一些本地人在对柯林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忍不住挤眉弄眼地暗示:
一定要记住,当你在尝试理解这里任何匪夷所思的事之前,先记住它是一个铁桶般牢固蒙昧的,被埃德蒙德家族牢牢地统治了几百年的私人国家。
这片土地上最奇异的风景,永远是离大公最近的那些秘书,亲信,朋友。这是很少很少的一小撮人,少到大公能弄清楚他们各自又认识谁,每天都见过哪些人。所以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轮流下监狱成了囚犯,另一部分则成了举足轻重的部长,但是到了明天,高高在上的部长们又全下了监狱,原本在监狱里的囚犯一个个成了大臣。至于到了后天,又有谁知道会怎么样?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回到行宫,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跟班弄臣,也许另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在坐牢,甚至到最后也想不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就被人推下悬崖喂鲨鱼了。
所以,那个被凯恩刺杀的大人物为什么只是“凑巧”是大法官?因为同一个人还曾经在几年前出任过内阁成员,总检查长,外交大臣,国务部长,以及种种可能的匪夷所思的职务。
但出任过这么多职务并不意味着他很有才干或者对公国多么重要,就像法院惨案一周后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一切如常。这些庸人能够轮担当这么多的职务最终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花园宫殿那缭乱的控制艺术的有效,以及在这方圆上千里内能算得上重要,永远只有一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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