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后台”,即位于擂台后方的选手休息区内。
此时在这儿等候的,可不仅仅只有上擂台比武的选手而已――根据规定,每一个参赛方,除了选手本人之外,还可以允许三个人与选手一同进休息区等候。
这个人数,无疑也是经过研究讨论的。
您想啊,如果您是某个雇佣了编外人员来参赛的门派,那您不得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这后台盯着吗?否则您的选手在这儿被人游说买通了怎么办?到时候你被演了都不知道。
所以很多门派来到这后台的配置就是:一名雇佣来的选手,加上该门派的两名领导,最后再带上一名想要培养的心腹弟子,让他来给前面那几位端个茶递个水、顺便见见世面。
就比如那兴义门吧,他们雇佣的选手,是孙黄推荐给他们的三字王,然后他们门派负责来督战的,便是邵德锦和邵杉虎父子,而这俩货带上的一名心腹弟子,名叫蒋万。
能在邵家父子手下成为心腹的人,靠的肯定不是什么硬实力;这蒋万呢,就是那种……别的能耐没有,但欺上瞒下、搬弄是非、阿谀奉承、抢功甩锅等等都玩儿得很溜的类型。
他们这四位往那儿一站,也算是一道人憎狗嫌的风景了。
不仅是沧州本地的武林人士跟这邵家父子不怎么对付,那些外省来的人,一瞧兴义门竟然雇了个杀手来出赛,也是纷纷侧目。
但是呢……确实也没人对此提出什么异议,更没有人敢去赶他走。
一来,三字王曾经在“刀剑戡魔”中立过功,这个是全武林都不可否认的。
二来,三字王和双谐关系匪浅,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就冲这两点,大家也得给个面子吧?
何况还有第三点:如果有人用三字王的杀手身份来质疑他当选手的正当性,并且还成功了,那接下来,就一定会有人用相同的手段、从类似的角度,去质疑其他的选手。
那些给参赛门派当雇佣兵的,很多都是三字王这样的散兵游勇,人在江湖,谁身上还不沾点破事儿?要是有人开了这个头,那还有完?
因此,鄙夷不屑也好,望而侧目也罢,在他们擂台落败之前,大家也不好说啥。
只是,这休息区中,有一个人,对此格外介怀……
那就是悟冥子。
这货前段日子刚以“面具人”的形象在林跟三字王、令狐翔和秦风交过手,尽管他自认为没有被识破身份吧……但如今那么快又遇到了对方,他心里还是有点虚的啊。
“这三字王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万一他看到我的比武,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我就是面具人,那怎么办?”
如是想着,悟冥子的内心压力也是颇大,以至于他很长时间都坐在位置上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看到这儿,再结合前文书,列位看官应该也都发现了――悟冥子这个人啊,精神内耗的问题比较严重。
他前半生的经历给他的三观带来了太大的冲击,让他变得过于小心了。
但说实话,他搞阴谋诡计的才能并不怎么出色,纵然他都这么小心、这么“周密”了,还是露了破绽。
三字王、令狐翔、秦风这三位,既然能把有关他的情报卖给听风楼,那自然也能将其无偿地告诉孙亦谐和黄东来。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孙黄二人早就已经在重点防着悟冥子了。
他们已事先叮嘱了现场安保工作的总负责人――方丈,就说是:“其他人你不用太在意,反正霸拳宗和慕容家的人手也会帮忙管的,你就盯好那个昆仑派的悟冥子,这逼有问题。”
当然了,方丈也问了:“他有什么问题?”
而双谐也真敢告诉他:“悟冥子这狗逼不仅收编了萧准的残部为自己所用,还戴着面具,手持kiang来的参瑕剑,从三字王手里抢走了真侠令……这妥妥儿的是要搞什么大阴谋啊。”
方丈听罢,立刻就脱口而出了一个“”字,然后他就用十分后悔的语气骂骂咧咧道:“老子问这干嘛!”
确实,他不该问的。
有些事,他不知道,自不放在心上,可一旦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方丈虽然嘴上向来不以“侠”自居,但他骨子里无疑还是个好人,是个武林正道。
他不喜欢去掺和、甚至常常拒绝别人的邀请去掺和一些所谓行侠仗义的事,只是因为他明白……当一个“侠”是很累的,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
他不希望自己也变成海苍峰那样的滥好人。
那种人,十个有八个,不得善终。
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这样的事,方丈见过太多了,往上三辈儿,他祖上的方家,又何尝不是武林侠门,但又有什么好下场呢?
可这波……方丈主要也是没想到,孙黄竟然把这么大的秘密,一张口就跟自己说了,连一句“这事儿可大,你可别到处去讲啊”之类的铺垫都没有。
那说白了,双谐也是看穿了方丈那侠义的本质嘛。
于是,听到这情报的方丈,就等于是把责任给担上了,接下来你就算想让他不把悟冥子当回事儿,他都做不到。
所以这休息区里,其他的人搞什么,方丈那是真不咋留意,其注意力几乎就一直盯在那悟冥子的身上。
可这……却也成了个隐患。
成了那“无影毒尊”得以悄然行事的契机。
…………
说回擂台之上。
随着闻太宣告了又一场比赛的结果,这擂台赛不知不觉已战到了第十场。
黄东来的解说也是适时跟上:“那么第九场比赛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是第十场,也是今天上午的一场重头戏……”
孙亦谐在此接过话头:“本场是由,听风楼代表――‘活罗汉’福厌,对阵星辉楼……哦不……是有价帮的代表――‘残功’沙鹘仑。”
这一场,确是焦点之战。
听风楼和有价帮,虽然名头都不小,实力也颇强,但因为都是做“灰色产业”的,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名门正派”,所以他们被排到这第一轮里,也是合情合理。
可能有人会说了,那慕容世家不也是灰色产业吗?
是,不过人家毕竟还有个“武林世家”的名头可以吹一下不是?
那年头,你祖上要是有头有脸,那是真管用啊,要不然为什么有些出身低微的皇帝,在登基以后非得给自己去找个同姓的古代名仕去攀亲戚呢?
但听风楼和有价帮,就没慕容世家那种条件了,这两家都是白手起家,干着刀口舔血的买卖,靠着帮主个人的运营能力壮大的。
就像他们这次雇佣的两名选手,也体现了他们这种“生意人”高效务实的风格……
代表听风楼出战的福厌,身高丈二,身材魁梧,顶着个大光头,斜披一件破袈裟,五官粗莽,面若怒佛,下巴那儿还留着一圈儿络腮胡,分鬃乱刺,好一个“活罗汉”。
这位的形象,乍一看,谁都会以为是个壮年的武僧,但实际上呢……他脱发。
英年早脱,谁来都没救的那种。
而且仔细看,他头上也没戒疤,并不是什么僧人。
那么他这打扮咋回事儿呢?
首先,这福厌的确跟“和尚”有点关系……
年少时,他因为脱发严重、相貌老成,家里又不富裕,所以完全没有女人缘,就连平时出去干个杂活儿啥的,也常因秃头被人取笑;那既然事业和爱情两条路都有点不顺,他便决定……不如我换条路走走呗?
于是,他就上少室山拜师去了。
他选择那里的理由也很单纯,因为他作为一个文化很有限的市井小民,他所知道的,充满了和他一样的秃子、且非常厉害、能教人武功的地方,那就只有少林寺了。
半个月后,福厌顺利来到了少室山的山门,守山的武僧瞧他一眼,当即给他施礼。
“这位大师父,敢问您是哪座禅院的高僧,来我们少林何事啊?”
福厌大嘴一撇:“我今年十八,来拜师的。”
“哦……”那几个比他大十来岁的武僧闻言,看向他的眼神是越发得肃然起敬,“那您……呃……施主稍等……”
长话短说,因为福厌这很有说服力的长相,少林和尚们觉得他可能真有点儿佛缘,就先把他收下当了个俗家弟子,想观察观察,要是合适呢,再考虑给他剃度。
此处说个题外话,在咱这书里,少林寺的内门弟子,也就是那些“非俗家弟子”,收徒的门槛可不低,像淳空小师父那种还是婴儿时就被高僧捡到的情况算是少数特例;正常来说,那些来拜师的人,尤其是成年人,想让少林给你剃度出家,你都得先当一段时间的俗家弟子,让他们考察几个月到几年不等才行呢。
且就算是俗家弟子,也不是谁来都收的……你要么就拿着那种地方财主、达官显贵的推荐信来,要么就得有好的资质根骨,不然我凭什么收你?
这类门槛,是高门大派基本都有的,是一种潜规则,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你的门派内部几乎无门槛地长期收一些乌合之众,完蛋是迟早的事,怎么PUA那些“外门弟子”本身也是一门学问。
然而呢,这福厌……至少在性格上,就是个标准的“乌合之众”。
虽说他长得很像罗汉金刚,但他实际上就是个大俗人啊,他所追求的就是金钱美女而已。
他来少林的原因咱上面也说了,他只是想来拜师学武功,想着有了武艺,以后下山就没人敢笑话自己了。
所以考察也没持续多久,福厌就被少林赶了出来。
大家注意啊,他是被赶出来的……跟“诺唯思基”兄弟那种偷偷逃走的一样,根本没打通过铜人阵。
甚至他还不如那两兄弟呢,人家至少还去藏经阁偷学了一门绝技跑的,而福厌呢,待的那段日子里,他就只学了一套最基础的罗汉拳。
可万万没想到……这货也是个奇才啊。
福厌在被赶下山后的头一个十年里,凭一件捡来的破袈裟,和他那张其实不用袈裟也能装成和尚的脸,假装自己是个游方的武僧,四处卖艺化缘。
他几乎每一天,都在人前不断表演着他唯一学会的那点武功,即那套罗汉拳。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无数次的重复后,福厌在不知不觉中,悟到了什么……
一般来说,禅宗武学,即便是这最基础的罗汉拳,也是需要对佛法有一定程度的理解才能练到最高境界的,而福厌当初还没学到任何佛法就被少林给ban了,所以他这种情况就类似于想造一座木桥,可手里只有木头,其他的钉子、锤子、锯子等等一概没有。
按理说,这样就算再怎么练,也是徒劳。
可这福厌,偏偏就在没有任何禅宗心法支持的基础上,凭着自己在市井红尘中多年流浪的感悟,配上他对罗汉拳无以复加的熟练度,成功将这武功推到了一个前人从来没有抵达的奇特境界。
原来与禅门正宗那佛法、心法几乎相反的……世间最通俗、庸俗、低俗的种种大俗之理,一样可以与这禅宗招式结合,另辟新境。
这种仿佛是在一个只有一条直线的技能树上强行点出支线的操作,还真不是说武学天分高就行的,基本算是性格或者命运所造就。
岁月如梭,又过了十年,福厌终于也在自己开辟的道路上,将罗汉拳这门武学练到了一个无人见过的高峰。
福厌终于是如愿获得了名声、金钱、美女……
但已经跻身知名高手行列,被尊称为“活罗汉”的他,还是不忘初心地穿着他那破袈裟,却也不知他是在提醒自己要记得那些街头吃苦卖艺的日子,还是单纯想恶心一下赶走他的少林。
那说罢了听风楼请来的福厌,再来说下一位。
“残功”,沙鹘仑。
他就是咱们前文提到过好几次的、那绿林道“四个不好惹”的人中,最后的一位。
如今这四人总算是悉数登场了。
他们分别就是――
人说,喝酒如喝水的“拙拳”,晁亢。
人说,色胆能包天的“嫖圣”,于渐离。
人说,要钱不要命的“钝刀”,姜暮蝉。
人说,好斗如疯狗的“残功”,沙鹘仑。
正如世人所言,这沙鹘仑呢,是个极为好斗之人;他也不算什么武痴,他就是喜欢跟人交手,是不是生死相搏,有没有规则限制,都无所谓……甚至有时候,加些独特的限制条件,他更加乐在其中。
可以说,这种大型武道比赛,就是沙鹘仑的游乐场,他可比独孤永这种为了穷其武道而战斗、为了战斗才参赛的类型还要“纯粹”,他就是为了参赛而参赛。
今天就算是丁不住不雇佣他,他老沙也一样会想尽办法去找个别的雇主。
所以,丁老板和他也算是一拍即合,基本上是“象征性给点钱”人家就来了。
眼下这一出场,就能对上福厌这等高手,更是让沙鹘仑兴奋得人都在发抖。
那紧接着便要引出那――活罗汉大战沙疯狗,铁山靠力敌无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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