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按照它原本的性子,小咪不会对那个爱说话的懒东西和母牛之间的交谈感兴趣。虽然她是它的任务目标之一,现在她已经不重要了。她或许也很爱说话,或许还能拿出一把刀或别的什么,可她只是一头牛而已。杀死一头牛根本不能算是猎手的荣誉,如果它把她的脑袋别在腰带上到处走,那颗不值钱的破东西几天内就会变得臭烘烘软塌塌的。不,牛和猴子一样蠢笨而无价值,它们都很迟钝,后者还很自大。它是从一本有点旧的幼儿教材书里认识这些物种的。那书曾经培养过多名杀手,也许还被谁抢夺和摔打过,屏幕中央偏下的部位会时不时变得模糊。它那些训练者们并不认为有必要将经费用在完善这种幼儿教育上。它们对于科学育儿显得惊人的无知,完全敷衍了事地走这套流程。训练者们的目标是:被派出去的杀手不可以对着天上的飞船张牙舞爪,或者把运输车当作动物来追逐。小小小咪。有点结巴的红脸训练者说。你看看看这个,这是牛。幼儿书摊开的屏幕上果真有各种牛。天牛巨牛蚁牛多角牛气象牛丰饶牛,所有长洞角的、有蹄的、非狩猎者的,被联盟在广义上判别为牛的动物。小咪坐在草垫上瞧着那些图画,牛们的身体全都因为显示屏老旧而糊成一团深深浅浅的色块,但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尖角却突出到了屏幕顶部附近。它轻蔑地哼了一声,说:牛。对。对。最懦弱的红脸训练者期期艾艾地说。你认对了。我们来说说牛的特征——牛长角。小咪说。对。对。但是除此以外——小咪没在听了。它在日光强烈的地方喜欢眯起眼睛睡觉。红脸膛训练者又说了点什么关于牛的事。这个训练者尽管不是喵们最讨厌的,但却是最被瞧不起的,又罗里吧嗦,又没什么真正的本领。它不知道其他的训练者们干嘛留着他,或许是需要他喂喂山谷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或者把所有洞窟里的粪便都扫干净。当然了,他还负责教幼儿课。可是他又笨手笨脚——那就是说,他连刚出生的小喵们也常常斗不过。那怎么能得到喵们的尊重呢?小小小小咪。红脸膛训练者说。睁开开眼来。这是蛟。小咪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它看见屏幕上的东西盘成一团模糊的色块。两只狭长多叉的角伸向屏幕边缘。牛。它说。不不不不不。红脸膛训练者说。你要瞧仔细呀。这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蛟。这非常重要。牛。小咪说。红脸膛训练者开始用他结巴的腔调翻来覆去地腔调。这很重要。这很危险。这是不同的。这不仅仅是角。你看这些鳞,你看这些尾巴,你看看它们身体和骨骼的结构——小咪想要睡觉。但是红脸膛喋喋不休。实在是太可恨了。实在是太愚蠢了。于是小咪从地上跳起来。它尖锐的爪子深深勾住红脸膛脖子的左侧,然后像对付山谷里的东西那样跳到红脸膛的背上,它的爪子便顺势沿着红脸膛的脖子转了一个大圈。叫喵惊奇的是,尽管红脸膛的脸那么红,他的血其实是蓝色的。次日,红脸膛和训练场地上的血迹都消失不见了。一个脸膛不红也不结巴的新训练者来教喵们认东西。他说话倒是没有磕磕绊绊,可实在是太老了,说起话来慢极了,还有股上了年纪的气味。这样的老东西也无法赢得喵们的尊重。不过,他看起来要比红脸膛沉稳些。小咪靠在立起来的草垫上,把两条后腿伸长得直直的。它一边舔昨天还没清理干净的爪子缝隙,一边眯着眼睛瞧这个老头上课。仍然是那个破教材和破显示屏。蛟。老头训练者说。牛。小咪说。老头训练者慢吞吞地看了它一眼。他用他那快要入土的脑袋慢腾腾地思考着。小咪尤其不喜欢他那股气味——它只喜欢浓烈而鲜美的死亡气味,而衰老的气味闻起来就很不新鲜。如果能让那股味道消失,它不介意再多花点时间清理它的爪子。嗯……老头训练者发出思考的咕哝声,像是被小咪掐断了腿的虫子在一点点费劲地爬坡。但是在这一段思考后,老头训练者同意道:这是牛。牛。小咪说。不错。老头训练者缓缓重复道。牛。他们又继续学习别的图案。有些喵在中途开始互相打架,但是谁也不会去惹小咪。小咪依然后腿笔直地靠在草垫上,让明亮的日光把它的肚皮晒得暖烘烘的。**怪。老头训练者介绍道。它们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种类,从灵体到实体,这是梦妖,这是魅魔——小咪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长着角的东西。这次显示屏碰巧没有故障,它看到了那体态有点像大猫,但却没有毛发的雌性动物。但是她长着蹄,并且除了头顶以外,浑身似乎都光秃秃的。牛。小咪说。老头训练者缓缓地看了它一眼,也同意地说:牛。小咪放下爪子,在草垫上打起呼噜。老头训练者睿智地不去打扰它。这个有着难闻气味的老东西毕竟是活到了它毕业的时候。是的,小咪并不会杀掉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因为高明的狩猎者是不应当随随便便出手的。那只是在自降身价。尤其是在狩猎一个特别关键的目标,某种仪式性的对象时,分心是个很不好的兆头。既不成熟也不吉利。为此,它在暂时退避后再也没有狩猎过别的东西,只靠吃它向来讨厌的应急喵饼干维生。它渴望新鲜的血,新鲜的热烈冲鼻的死亡气味。它不晓得那个东西是否流血。火元素。也许流出来的只是一些火浆,或者喷射出小山般的结晶块。不管怎样,别的血不能在那之前流出来,否则那便使它最伟大的狩猎变得不够完美。所以它不想理会那些烦人的东西。那些叽叽喳喳的猴子,还有牛和马,它打算在完成最重要的挑战后再考虑怎么处置他们。但是现在那行不通了。它敏锐的听觉能捕捉到最细微的低语,它锐利的视线能洞悉猎物最隐秘的动作。它已注意到那些谈话中值得留意的部分,也就是说,对它的狩猎造成了阻碍的部分。它听见那爱说话的懒东西要让母牛许愿。直觉便轻轻地推碰了它一下。喵的狩猎本能告诉它这段对话是不同寻常,需要它加以思考和警惕。那个懒东西会让母牛许什么愿望呢?她千里迢迢出现在这儿是为了什么呢?呀!这答案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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