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准没准备好有什么关系?
路德维希还是不理解父亲的思维,站在他的角度思考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稳定局势,避免某个导火索直接引爆克洛维城整个炸药桶吗?
由于和帝国停战期还未结束,但整个王国的战争状态却并未终止,数以万计的常备军从前线撤回到中央行省,密集的分部在克洛维城周围;对王国不满的军人和受困于现状的贫民,导致所有的矛盾简直前所未有的激烈,谁也说不好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爆发叛乱或者暴动。
有过之前的克洛维城外城区的暴动经历,王都上层的豪门其实在这方面是存在着默契与共识的,那就是决不能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枢密院才会对陆军部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直至现在的状态。
陆军部的野心无非就是解散枢密院,自己掌控王国大权,那么他们有可能成功吗?
路德维希不清楚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在他眼中这种事情基本完全不可能。
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现如今的克洛维和对面的帝国,瀚土乃至所有邻居,都已经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国家;她倚靠的不是国王个人权威,不是大贵族之间的默契妥协,甚至某种程度上都不是军队,而是以枢密院为代表,层层递进,叠床架构的大小委员会,机关,部门,乃至成百上千个办事处。
不客气的说,任何人都能成为克洛维的统治者——当然是实质上的——但除非他把整个王国砸成碎片,从零开始,否则只要他还想让这个国家运行起来,服从他的指挥棒,那么他就需要倚靠这套机构。
如果陆军部只是想捧出一个独裁者,或者真心想要让卡洛斯二世“亲政”,那是没问题的;但如果他们打算让陆军部“夺权”,成为国家的权力核心建立“军政府”,那就是纯粹的异想天开了。
别看军队上下等级分明,似乎比枢密院这群贵族老爷看上去更“专业”,但越专业的人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往往就越糟糕;甚至别说夺权了,他们能不能团结住自己所效忠的卡洛斯二世陛下,都是个天大的问题。
为什么卡洛斯二世会纵容陆军部胡闹,还不是因为枢密院越来越不把他这位陛下当回事了?再加上近卫军被改编成了警察,彻底剥夺了国王最后亲属的军队,有反扑的想法很正常——但这不等于他会愿意让一个军人担当掌玺大臣!
所以答桉很明显了,陆军部的阴谋不可能成功,但他们确实有搞事情的能力,而且他们现在貌似很有这方面的热情,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刺激他们?
但路德维希也很清楚,他并没有阻挠父亲的能力,就像他同样无法阻止索菲亚胡闹一样;所以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书房。
故作不在意的总主教直至儿子离开房间走远,才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的房门:“需要你做什么,应该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明白。”
伴随着沉稳的话语声,面若冰霜的罗曼上校推门而入:“但这次,我可能无法给您什么保证了。”
“没有那种必要。”路德总主教摇摇头:“我决定了,这次就让他旁观好了,不要再将他列入原先的计划当中”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能保持冷静的罗曼童孔微微骤缩:
“您…真的已经下定决心?”
“应该说是彻底死心了,或许这么做才是正确的”总主教的表情逐渐归于平静:
“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这么做也是为了弗朗茨家族,不至于在风暴中被彻底吞噬…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小自私吧。”
“不过这么做的话,就稍微有些对不起安森·巴赫了呢。”
“我倒是和您的意见截然相反。”罗曼冷冷道:“他要是知道了真相,大概会欣喜若狂的。”
“或许吧,但在最后一刻之前,我们还不能把真相告诉他。”
意味深长的轻声呢喃着,路德总主教端起早已冷掉的咖啡:“他还差一场考验,一场检验他究竟有没有那份觉悟的考验。”
“过去的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属下,一位优秀的合作者,一名坚定不移,至少不会轻易背叛你的同盟;但现在这些都不够了,他必须让我们看到他心中是否燃起了那团火,是否……”
“已经有掌控风暴的觉悟!”
……………………………………
大概真的是因为终于回家了,安森第二天很晚的时候才起来,甚至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昨晚甚至没脱衣服,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稍微打理了下自己的形象,他便推门走下楼梯来到了“求真俱乐部”大厅,准备随便弄些咖啡和硬面包当早餐。
此时是将近早上十点,打卡上班的审判官们三三两两的坐在吧台和靠窗的座位旁边,要么在交流工作情报,要么就是在摸鱼偷闲。
有科尔这种标准的“上班族”担任队长,克洛维审判所的工作风气自然也是向他看齐——除非有任务,否则大多数时间还是比较悠闲的,也不会有“常态化加班”的情况出现;于是不少应该在大教堂值班的审判官,也都偷偷跑回俱乐部来喝咖啡了。
无视了周围审判官投来的目光,走到吧台前的安森旁若无人的给自己泡了一壶咖啡,又从篮子里拿走了几块硬面包,独自找了个没人的座位,静静地享受这美好的清晨。
“怎么,很悠闲嘛。”
面无表情的塞拉·维吉尔从身后走过来,端着暗红色的马克杯坐在了安森对面:“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您真的是来俱乐部度假的人一样。”
“那您认为我应该是什么状态?”安森笑了笑:
“惊慌不安,手足无措,还是向秩序之环祷告祈求自己能够不被陆军部冤枉?”…
“冤枉?”
女审判官的表情很是微妙。
“我是说,误解。”安森迅速改口:“大家对忠诚有着既然不同的观念,就像有的人对咖啡无比痴迷,有的人只是把它当做一种提神的饮料而已。”
“哦,听起来很有趣啊。”
塞拉·维吉尔笑容愈盛:“那请问尊敬的安森·巴赫准将,究竟属于哪一种?”
“都是,也都不是。”安森端起了桌上的咖啡:“对我来说,这种饮料除了所谓的‘生活必须’和小众享受之外,应该具备某种程度的…嗯,社交功能。”
“……安森·巴赫准将,您可能得解释的更详细一点了。”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种消遣,它不算多高端,但也绝对不便宜;它不像是克洛维人更喜欢的啤酒和烤香肠,享受它——当然仅仅是目前,是需要走进咖啡馆,和那些同样买得起咖啡的人一齐享受的。”安森很是轻松的解释道:
“那些和你一起喝咖啡的人,你会知道你们之间是有着共同语言的,是可以抛开个人财富多寡去平等交流的;最终,你们会变成某种‘群体’,而这种群体或许可以靠这种共同语言变成更富有主动性的组织。”
“至于这一切的开始……”安森晃了晃手里的杯子:
“就只是咖啡而已。”
静静的听完了这番理论,露出了欣赏笑容的女审判官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桉:
“诡辩。”
安森·巴赫:“……”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个世界上具备所谓‘社交功能’的东西可不只是咖啡而已。”塞拉·维吉尔冷冷道:
“报纸,工作,香烟,啤酒…喜欢的餐馆,热爱的运动,旅游路上的相伴,难道不都是一样?”
“完全正确。”
安森不仅没有反驳,还对女审判官的质疑予以了肯定:“正是这种‘社交属性’不断的让人们团结,分化,才让我们有了创建组织的基础,有了区分彼此的界限。”
“共识…就是这份基础;大多数时候人们并不会在乎它,将它看做是和水,泥土和空气一样稀松平常的存在;但如果没有了空气,泥土和水,人是无法生存的;失去了共识,再强大的集体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于是所有的关键,就在于寻找这份共识上面。”
看着安森那无比澹然的表情,女审判官终于明白了对方究竟在说什么,双童微微睁大。
他的敌人是陆军部,那么陆军部…或者说陆军的共识,是什么?
并非所谓“共同利益”这种任何自发或被动形成的组织都会主动追求的东西,而是像某人所说的,这个团体诞生的关键,那些对他们犹如泥土,空气和水一般习以为常,却又必须依赖的存在。
陆军部是为何而诞生的,又是以何为信仰,又因为什么才能够如此团结,构建其上下等级分明,纪律性极强的组织?…
而现在,这个叫安森·巴赫的人想要摧毁它……
“你不可能成功的。”面无表情的塞拉·维吉尔语气充满了肯定:
“不,应该说你肯定会输,而且会输得很惨。”
“是吗?真巧,我也不觉得我能成功。”
安森依然是那种平澹,满不在乎的表情:“但不是有句话叫做…你不用真的杀死你的敌人,你只需要让他知道你能,并且很想杀死他,这就够了——对此我深以为然。”
“相信这种歪理邪说的人,恐怕很难能够善终。”
似乎正是因为某人漫不经心的态度,女审判官的语气开始变得冰冷,再没有刚开始的随意与温和:“如果我的朋友是这种人,我会很快和他绝交的。”
“那我就在只能祝您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了。”安森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目送着塞拉·维吉尔转身离去。
几乎同时,他已经能明确感觉到,周围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敌意。
这完全在安森的意料之中。
无论起因是什么,科尔·多利安的态度已经充分说明审判所不想趟这趟浑水;如果自己只是想要自保,那大概率还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如果还抱着报复甚至反攻倒算的念头,肯定是百分百的不会给自己任何好脸色了。
但这对安森其实是好事——以自己目前的状况,虽然确确实实是被审判所救了,但也会被别人误认为有“协助教会插手世俗政治”的嫌疑;一旦变成了众人眼中的“带路党”,安森以后还想拉拢盟友,找别人支持自己的难度可就太大了。
宗教审判所的确是个值得信赖的盟友,但有教会背景的他们是不能插手世俗政治的;如果真想挫败陆军部的歹毒计划,安森需要的仍然是陆军内部的“自己人”,外加博格纳子爵那样“不可靠”的伙伴。
所以很抱歉,对于这些有过字面意义上过命交情的朋友们,安森必须小小得罪一下了。
喝完咖啡,吃光了堪比砖块的硬面包之后,正准备起身的他突然被按住了肩膀——面无表情的女审判官,突然又回到了自己身侧。
“我记得你刚刚说过,任何爱好和兴趣,都有可能具备所谓的‘社交属性’…是吧?”
“呃…没错。”
“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对看报纸这种事情,很有兴趣?”
“……只能说是一般。”
“正巧,我刚刚得到了一份报纸,而且觉得很有趣。”塞拉·维吉尔再次翘起嘴角:
“出于共同的兴趣爱好,我个人认为应该和你好好分享分享。”
看着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底“咯噔!”一声的安森只能勉强挤出些许笑容:“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然后,她就将一份崭新出炉的报纸放在了餐桌上,几个无比醒目的大字映入两人的眼帘:
《震惊,陆军部构陷王国英雄大发横财,远征军背负骂名无人问津!》
“…诸位敬爱的读者,诸位王国的热忱公民们,今天本报社突然得到了一则重磅新闻,事情的起因是一支历经数年在境外飞地为王国浴血奋战的军队,是怎样在陆军部的不作为之下背上了丢失领土,损害王国利益,乃至叛国的惊天奇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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