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可能呢?!”
临时征用为指挥部的咖啡馆内,一位咬着烟斗,满嘴络腮胡的将军忍不住破口大骂:“六万,这可是六万大军,大半个小时就被击穿了防线,然后成群结队的溃退,对面是个只有八千多人的殖民地军团?!”
“有什么不可能的?”身旁的同伴忍不住冷哼:“六万人的军队,刚刚进入内城区的时候还勉强能服从命令,还没完成对奥斯特利亚宫的合围军纪就开始松弛,半数以上的士兵都跑去烧杀抢掠,哪还能组织起像样的防线?”
“六万…嘁,就算是把外城区的几十万人统统算上,这种毫无纪律的军队又能有多少战斗力?一群连究竟为什么要兵变都不清楚的士兵,又谈什么士气?”
“现在对面有王室的支持,有枢密院的默许,八千名深知自己是在奉命平叛的士兵,镇压数万无组织,无纪律,更不知道为何而战的兵变叛军,还承诺投降不杀,摧枯拉朽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话音未落,在场的将军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没错,风暴军团那边抢先拉拢到安妮王后,还有克洛维大教堂的正面站台;而他们既不敢告诉士兵们真相,所谓的“教会认可”到现在都还只是一张空头支票,根本谈不上任何说服力。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投降,争取对面能够宽大处理?!”咬着烟斗的络腮胡一脸的不忿,显然对落得这个下场相当不满,目光环视众人:
“说说看,你们是不是都这么想的?!”
“当然不是。”
反驳的同伴沉声道:“大家想的应该是这种时候该怎么悄悄离开,勾结路德维希·弗朗茨出卖其他人,来为自己换取一条生路,甚至是和安森·巴赫一样,得到王室认可的资格。”
“嗯,最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你……?!”
“有什么错吗?!”
面对又惊又怒,面面相觑的同伴,将军勐地站起身,冷眼横扫在场众人:“都到了这种时候,我觉得不用再掩饰什么了;大家都在私下和对面有所联络,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可以说再合理不过。”
“但我也请诸位好好想想,对面也肯定会利用这一点,分化我们,瓦解我们;这种时候选择背叛同伴,你只会变成路德维希手里的棋子,等兵变结束没有了利用价值,随时都会被抛弃!”
“别忘了,他一开始究竟为什么要拉拢我们……”将军越说越咬牙切齿:“无非是因为他路德维希在陆军内的声望还不够,需要我们这些资历老,人脉广的家伙给他那个所谓的‘新陆军部’充门面,好让弗朗茨家族借壳上市的把戏而已。”
“等到他平息了这场兵变,再把跳反的家伙砍了脑袋,承诺不再追究,就能有三十万人对他感恩戴德,顺理成章的把陆军攥在手心!”
话音未落,重重叹口气的将军转过身去,指着外面的街道:“甚至不需要真的让我们内讧,只要争吵和矛盾再持续下去,只要我们仍旧无法将军队组织起来,挡住风暴军团的快攻,等待我们的就必然是那个下场!”
“既然如此,那您有什么办法?”有人起身问道,凝重的脸色上仍有着一丝防备:“听起来,我们好像是注定大难临头了。”
“没错,但只要能挡住风暴军团的话,事情就还有转机。”
将军的语气重新变得冷静,眼神甚至还很不屑:“风暴军团只有八千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的推进速度是有限的,意味着他们的快速突破是建立在舍弃了后续增援,甚至是战斗力的。”
“没错!眼下我们的军队正在被对面像羊群一样的驱赶,但真正的伤亡数字却微乎其微;只要想办法将这些并未溃散的军队集结起来,就能遏制住风暴军团的反攻步伐。”
“诸位,我并不是在要求你们保持团结,甚至我也不反对我们当中的某些人,依然抱有出卖其他人换取对面承认的想法;可既然是要当叛徒,自然是当有价值的叛徒更为划算。”
将军重新转过身来,缓缓竖起了右手食指:“一天,只要能挡住对面的反扑并且撑过一天,路德维希…他就会在枢密院和王室的压力下,不得不跑来主动和我们谈判交涉,给出更加康慨的筹码。”
“比如…承诺不清算我们任何人,比如将这场兵变的全部责任,都推到那群该死的陆军部身上,同时不追缴这场兵变中所造成的全部损失…你们觉得呢?”
霎时间,咖啡馆内一片死寂。
“……如果要整顿军队的话,最好还是尽快开始吧。”
沉默之中,络腮胡“啪嗒啪嗒”抽着烟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了六磅炮的动静,那要如果是风暴军团的,他们的主力军很可能已经离我们不远,再晚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刚刚还在迟疑的将军们彼此微微颔首,瞬间达成了共识:显然无论是打算硬扛到底还是做好跳墙反水的准备,首要条件都必须是还活着。
可就在这时……
“砰——!”
面色急切的卫兵突然撞开了咖啡馆的大门,快步上前向在座的将军们捶胸行礼:“报告,紧急军情,敌人刚刚突破了我们布置在路口的哨卡,前锋的散兵部队已经正在向这边渗透了!”
“多谢,你的情报非常及时。”镇定自若的将军微微颔首,又扭头看向众人:“诸位看到了吧,风暴军团的推进速度的确相当惊人,我们如果不……”
“风暴军团?”
卫兵突然开口抢断道:“不,您误会了,不是他们!”
“……不是?”
“敌人是从我们背后杀过来的,他们已经攻占了内外城区的多个入口,并且大部队都在向这边推进!”卫兵越说越急:
“守在外城区的两个军团,他们已经背弃了我们,投靠到对面去了!”
话音落下,所有将军立刻变了脸色,呆呆的站在原地。
………………………………………………
博来曼大街的街道中央,数以百计的士兵汇聚成黑压压的身影,在表情呆滞的市民和民兵们注视下,犹如怒吼的蒸汽列车从遍地狼藉的道路上碾过,冷漠而快速。
在他们身后,是燃烧而破败的废墟;在他们的前方,成规模有组织撤退的叛军背影。
推进,而且是一刻不停的推进,就像叛军们认为的那样,现在的风暴军团就是宁可要舍弃战力,增援,甚至是付出一定的牺牲,也要马不停蹄的推进战线,追在叛军身后死死咬着不松口。
这当然不是风暴军团自认能暴打三十万克洛维常备军团,纯粹是多年的丰富经验积累总结。
首先镇压暴乱的战斗绝对不能拖延,能在一小时内结束战斗就千万不要拖到一整天,越快结束就越有利。
这主要因为叛乱和暴动,尤其是发生在城市内的暴动,必定会波及到许多普通人,如果他们保持中立且被暴动影响了正常的生活,那么就在在你镇压暴乱的第一时间提供支持,至少也是不会干涉和破坏。
其次,城市战和巷战与野外战场有很大的不同,一个比较关键的点在于你很难立刻集结大量的兵力;只要被迫撤退,四通八达的街道和狭窄的战场,会让你时刻处于追兵的视野范围内,同时也很难约束不出现逃兵;规模庞大而不适应狭小战场的军队,十分容易陷入“越想重整军队,越难集结起可靠兵力”的困境。
所以如果初期战斗顺利,那么接下来就绝对不能为了保持战斗力而停下来等待援军或是整顿,而要分秒必争的咬住敌人的溃兵,让少数人的有序撤离,变成大兵团的无序溃散。
没有组织,没有指挥,再多的士兵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当然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战力”,充其量比一哄而散的暴徒稍微强点有限。
最起码安森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选择在最开始将军团收缩到奥斯特利亚宫,不肯在第一时间阻击叛军也是出于类似的目的:让内城区的居民深刻感受到兵变的痛苦,勾起他们在克洛维城之乱时的回忆,然后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这边。
虽然卡洛斯二世的死打乱了原本完美的计划,但混乱的局势反倒给他争取到了额外的契机…总而言之,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
信心十足的总司令亲自带队,大跨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列,让背着公文包的小书记官必须迈开双腿,喘着粗气狂奔才能勉强跟上:“报…报告安森大人,路德维希…维希少将送来了新消息,外城区的两个军团已经响应了我们的要求,集结军队绞杀其余兵变的叛军!”
“目…目前他们已经夺下了内外城区的出入口,并且派兵封锁了那里,准备从背后阻击内城区残留的兵变叛军,然后…然后…安森大人,您能否稍微走慢一点,我实在……”
“记!告诉路德维希暗示那两位将军,如果他们真想要展示自己对王国的忠诚,就不要止步于封锁内外城区的出入口,而应该立刻杀进来,配合我前后合围叛军残党!”
安森头也不回的开口道:“他们现在的做法,只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还有骑墙和摇摆的打算,身为陛下亲口认证的,他忠诚的将军,我本人坚决不认可这种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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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书记官赶紧点头:“那我这就出发,把您的话转达给路德维希少……”
“不,写下来让其他人去。”
安森摇摇头:“艾伦,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大人?!”小书记官激动地瞪大了眼睛。
“我把掷弹兵团的一个连队派给你,让他们护送你火速赶往兵变的将军们指挥部所在。”安森指了指远处的街道:
“法比安的侦察兵已经探查清楚了,距离我们只有两个街道,已经是近在迟尺。”
“这……那、那我要做什么呢?”
“要做什么,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你自己。”安森神秘的一笑:“反正我只有一个要求,让那些将军们千万不要投降的太快,可以的话,最好是能再稍微坚持下。”
“切记,我派给你的连队只会保护你到那附近,剩下的就全要靠你自己了。”
“呃…唉?!”
小书记官大惊失色:“安森大人,这、这个任务会不…会不会有些稍微超出我的能力了?!”
“超出,那怎么可能呢,你可是我忠心耿耿的天才书记官啊!”
一边说着,勐然停下脚步的安森转过身来,半蹲着和气喘吁吁的艾伦·道恩四目相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和修道院那边还有着不少联系;修道院院长的名字,应该也不算陌生,对吧?”
“……大人?”
“在新世界…啊,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圣战期间,你应该不止一次将关于我的情报送给过教廷,而且还是在瞒过了塔莉亚·奥古斯特·卢恩的情况下。”看着小书记官那突然开始慌乱的表情,安森的笑容愈发灿烂:
“当然,我其实也知道很多时候,你的许多做法是在为我着想;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认为我不应该与教廷为敌,甚至主动交好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我都能理解。”
“可现在…我忠心耿耿的书记官艾伦·道恩,是时候展现你的能力和忠诚了。”安森一字一句道:
“说服那些兵变的将军,让他们发自内心的相信,我…安森·巴赫是教廷的人,是和他们一伙的;让他们相信,教廷绝对不会放弃他们,清楚了吗?”
“清、清楚了!”小书记官突然结结巴巴了起来:“那大人您…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安森迟疑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然是满足某位修道院院长的心愿,当个虔诚的秩序之环信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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