挞懒善于算计人心,但对航海就真的一窍不通了,以他的经验,看到千里冰封,想当然认为此时海路不通。海路不通,陆路又在兀术手里,当然无法去辽东。
“左元帅请看!”
李慢侯拿出一副海图。
“从遥远的南海,有一股热海流往北,流到高丽海岸,从鸭绿水往西,途径辽南一角,所以南关一角是不冰封的。我们冬天也可以沿着这条海流往来辽东!”
挞懒张着嘴巴,这种事他怎么可能想的到。
叹道:“难怪高丽人多次遣使来报,说辽寇冬季进犯高丽。”
接着又疑惑:“在下前日去过登州,海面有浮冰,商船已经不通。即便辽海有热流,又如何从山东出海?”
宋朝气候比一千年后寒冷的多,乃至山东海岸线冬季都会冰封,但受到海洋暖流影响,大连那块地方依然不结冰。
李慢侯笑道:“我大宋绵延万里,别看现在你我裹着冬衣。在南方的两广,此时身着单衣也不会冷。山东往南,到了海州就不会冰封。”
挞懒只知道南方暖和,却不知道有多暖和。
不由感慨:“天下真是太大了!”
从山林里走出来的部落的世界观,自然不会大到哪里去。
李慢侯笑道:“左元帅出自山林,见过的天地不过巴掌大小。从大宋东去万里,还有一片极为辽阔之地。如今我已去过五回,你身上穿的棉衣,就是从那里得来的棉种制成。”
美洲棉的种子,李慢侯终于从墨西哥那里弄来了。从绍兴三年开始,他已经往返美洲五回,现在每年都派出十艘最大的海船,搭载两千多人,还有大量货物和补给,每次去都留下一千人,现在已经往美洲塞了四千多人了。开辟了五个据点,舰队返航之后,就让这些人继续探索美洲,往南往北,现在还没发现金矿,不过美洲土著掌握的玉米、辣椒、土豆、棉花的种子都已经弄回来了。
挞懒震惊:“万里之外,也有东藩之地?”
李慢侯道:“那是自然。我有强兵无数,凡海船相通之地,都能予取予求!你女真人,初出山林,才见过巴掌大的天地,仗着一股凶悍悍勇之气,就妄图吞天食地,当真可笑!”
挞懒赞叹:“大宋果然富有四海。可惜宋皇暗弱,可惜天下非东藩所有啊。”
李慢侯鄙视女真人眼皮子浅,还透露自己掌控海东万里之地,目的当然不是种族歧视他们,是为了震慑挞懒,让挞懒知道,即便他去了辽东,也不过有巴掌大的土地。
李慢侯玩一手震慑,挞懒立刻就还了一手挑拨,说这天下是宋皇的不是你的。
两个老狐狸对看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都是狐狸,互相玩什么心机。都知道自己的本钱,根本不需要算计。
挞懒站起来,躬身道:“如此,就请东藩大王送穷途之人回辽东吧!”
其实挞懒比谁都着急。
他身上的价值很高,一旦挞懒叛逃在女真人中传开,绝不比耶律余睹叛逃,对契丹人的影响小。
辽阳府是东京路的治所,之前控制这里的是八皇子讹鲁观。之前女真三驾马车,控制了朝政,蒲鲁虎以太师身份主政,挞懒以元帅身份掌军,讹鲁观则以宰相身份留守东京路。这三人结盟,控制了女真的朝政。去年兀术回朝,清洗了蒲鲁虎和讹鲁观,却只能将挞懒抓起来。最后调去燕京,将他远远排挤出辽东。
按说辽阳府应该是讹鲁观的地盘,挞懒跟讹鲁观结盟,在这里有他的党羽很正常,但是否真能像他说的那样,他去了守军就会开门,还不一定。
这属于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挞懒成功了,将女真势力一分为二,当然最好。即便不成功,制造一些混乱,也非常有利。
挞懒要带走两千奚兵,李慢侯也不拦着,挞懒手里没有可用之人,自然也做不好事情。同时让他有自己的势力,也更容易打消他的顾虑。
正月初,挞懒的人马从海州乘船,十日后就抵达了南关城。
挞懒没有带走在大同收降的那一万契丹军队,因为这些人不可靠。而且派他们去辽东,李慢侯也不放心。挞懒骗了他们,他们的家人都在,迟早这些契丹人是会知道的。万一女真人派耶律奴哥来招抚他们,估计他们又叛降了。
所以李慢侯将这只契丹军队远远调去了淮阳军,让耶律犊子统军,以训练之名,先稳住他们。这是一支很能打的部队,在粘罕手下出征过草原部落,打过西夏人,更打过西军,几乎打遍了周边。
李慢侯也不打算诏安他们,他手里不缺骑兵,也不缺骑兵兵员。每年依然有数以千计的辽东逃奴逃到他的地盘,燕云汉人也不断南逃,这些都是更可信的骑兵兵员。对这些契丹人的处理,李慢侯觉得还是交给耶律大石比较合适。
李慢侯用不了他们,放在身边是颗炸弹,但把他们送去西域,在耶律大石身边,那就是妥妥的腹心主力。一万多人,就意味着一万多帐部民,耶律大石随时都可能跟中亚霸主塞尔柱帝国决战,这些人应该能帮到大石。
在无法控制,也没心思去经营西域的情况下,有大石这种汉化的契丹势力控制这里,对中国其实是最好的。听说耶律大石还考过辽国的科举,有进士的文化水平,也许是传言。但大石的教育水平不低,而且在西域努力推行汉文化,至少在文化上,是宋王朝的盟友。
而且交好大石,丝绸之路也是一个财源,每年往大石哪里派几只贡使团,弄个百来万贯应该不难。
至于辽东的契丹人,李慢侯不但不敢让这些契丹人去增强他们,现在反而要提防他们,因为一旦挞懒在辽东立足,这只契丹人的动向就无法预测了。挞懒占据了辽阳府,这些契丹人会不会攻击挞懒都很让人担忧。可是很明显,现在挞懒的价值比这些契丹人更大。非要在挞懒和契丹人之间做出选择,李慢侯宁愿选择挞懒。契丹两留守经营了这么多年,取得的成绩,很可能不如挞懒一夕之间的反叛。
挞懒出海后,李慢侯就管不着了。挞懒的计划他不知道,挞懒讳莫如深,不肯透露任何情报,但李慢侯能猜到一些。挞懒肯定要先面对曷苏馆女真人,曷苏馆女真人在辽东半岛中部,有七部,胡十门的儿子钩室现在是这里的猛安都统,管着七部猛安。
由于契丹人在这里活动了很多年,打交道的一直就是曷苏馆女真,曷苏馆女真如今已经打疲了,相当消极。挞懒未必能收降他们,但假如提出借道去辽阳,不知道这些女真人会不会做个人情。挞懒在辽东经营多年,兀术才刚刚回朝不到一年,应该还无法清除挞懒在这里的影响力。
只要过了曷苏馆人的地盘,挞懒就能奔袭辽阳府,只要控制了辽阳,辽东就洞开了。如果曷苏馆人说不通,挞懒还可以绕道,走鸭绿水,从婆速路绕道,镇守这里的是完颜娄室的儿子完颜谋衍,完颜娄室已经死了,活着的时候,就不是粘罕派系,他儿子跟挞懒有关系也很正常。
至于走哪一路,挞懒没有说明,这是他的机密,他手里的本钱不多,一点都不敢浪费,李慢侯也不多问。
所以送走挞懒之后,他就完全管不上了。
也没空管,他现在纠缠于跟朝廷的博弈中。
老情人南下帮李慢侯做说客,不但没能说服赵构,反而被派回来说服李慢侯。
按照惯例,李慢侯打下土地之后,往往都会安插自己人。
尤其是重要地方,他更是愿意直接抓在手里。所以大同、太原他都想要。请奏朝廷,在这里开藩镇,李慢侯保荐他最信任的部下,跟了他十年的李忠去做这里的藩镇。
这么重要的地方,朝廷显然也想抓在手里。
“你那个藩镇法,你守不守?”
“什么是我的藩镇法,那是朝廷颁布的法令!”
“你就说你守不守吗?”
枕边风最好吹。
“我当然要守了。我都不守,谁还会守?指望林永,还是朝廷?”
都是一群没什么信用的货色。
“你要太原、大同干什么?哪里又没有财货,连人都没多少。”
“哪里北通草原,西通西夏,在哪里我就可以招募草原士兵了。”
“你手下又不缺骑兵?”
“只是暂时不缺。天生的习性,草原骑兵一旦用军纪约束起来,用武器装备起来,那才是最好的骑兵!”
李慢侯一旦进入草原,大概就没有成吉思汗什么事了。
“是不是可以谈?”
“当然可以谈了,朝廷想怎么谈?”
“你要想要燕云,就拿藩地来换!”
“啊?”
李慢侯没想到,朝廷竟然想动他。
“朝廷想要我哪块藩地?”
“海州、淮阳军、沂州!”
这才是正经的,属于李慢侯的藩地,其他东藩区域,都是他靠着手段控制的,名不正言不顺。
这几块藩地,当然算不上富庶,但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生产恢复的好,人口保存的多。别看地方不大,人口加起来不比山东少。
“朝廷这是要把我往北方赶啊。先是扬州,后是海州,现在让我去燕云?”
李慢侯叹道。
“除了给你燕云地外,还封你做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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