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请辞,相同的场景,只不过前面的虎背熊腰变成了纤细蛮腰,臧星桀换了身城内常见的无袖短衫,双手枕着脑袋大摇大摆跟在女子身后,大饱眼福的同时,不忘暗中腹诽,眼前烟视媚行的女子怎么能和那个孔武汉子是孪生姐弟?
姬凌生一路顾着塞外风景,无心观赏女子衣物紧贴曲线毕露的异域风情,经历波折太多,那颗年少时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对红袖添香的日子早已不再憧憬。
剑士则是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态度,自称赫连捧花的妩媚女子戏弄了他,他自然得千方百计报复回去,可盯了这么久,脑中的姿势都变换千百种了,捧花姑娘依旧视若无睹,压根不在意剑士的饥渴目光。
百无聊赖下,臧星桀随意问道:“你们那个大王叫甚名字?”
步姿妖娆的女子停下脚步,扭头瞥了眼比自家大王更俊朗的剑客,又扫视了下英俊得过分的沉静青年,捧花姑娘微微一笑,刹那间光华万千,她打趣道:“奴家可不敢直呼大王的名讳,二位想知道,可以当面问去。”
剑士觉得无趣,轻轻撇嘴,转头去看姬兄弟,发现他已经观景入迷,想找人搭话的臧星桀愈加烦闷,忍不住又问道:“井口下面到底镇压了何方妖魔?”
这次女子头也没回,咯咯笑道:“一条小虫!”
臧星桀无声落后两步,上次雪山下姬兄弟可是怒火攻心踹了他一脚,难不保记仇。姬凌生不禁皱眉,上次剑士识龟成鳖说的一条小虫,让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差点成了虫儿的盘中餐,现在女子轻描淡写说是一条小虫,姬凌生反而觉得凶险无比。
三人沿着回廊爬了半柱香工夫,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大王居所,脚下城池一览无遗,遥望城外,极远处的沙丘后面宝光冲天,姬凌生心头警觉,回想起城门口血迹斑斑的坑洞,霞光和那一骑离去的方向正好吻合。
“两位公子是从南地而来?”抱着疑问,姬凌生听闻一声问话,抬眼望去,是个素昧谋面的高瘦老头,一身格格不入的泛白儒衫,除了城王那身锦绣龙袍,其余沙城百姓穿着大同小异,与南地风格迥异,所以老人站在服饰奇特的捧花姑娘旁边相当扎眼。
姬凌生微微点头,反问道:“老先生是南地人士?”
老人笑着点头,捧花姑娘没有打搅三个同乡人的惺惺相惜,时常听老人提起南荒之地,说及六国的瑰丽风光,谈到乡间的奇异风俗,女子满揣好奇,却并不向往,因为大王在哪,那儿就是她的栖身之所。
几句谈笑过后,四人踏进无丝毫奢华贵气的厅堂,姬凌生和捧花姑娘并肩在前,臧星桀和赵姓老人紧随其后,听见后边两人窃窃私语,姬凌生侧耳听去,剑士明显嘴闲不住,跟只愿透露姓氏的老人打探小道消息用以解乏。
刚窃听到城王的姓名,眼前天光大亮,越过脚下紧咬兽皮的矮桌,尽头是突出城楼的长廊,龙袍加身的青年正扶着石栏,眺望着茫茫万里的入天黄沙,听见脚步声,青年回到屋中。
“帝兄弟,有酒吗?”,剑士毫不见外,朝着青年大咧咧喊道。
青年微微诧异,还没自报家门怎么就人尽皆知了?帝夋瞥了眼神情和蔼的赵姓军师,老人立马撇头望向万里荒地,轻声赞到大漠好风光。臧星桀说话无礼,青年对此没有抵触,即便城里人对自己敬若神明,但私底下说话都是不拐弯的直爽性子,和眼前的剑客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用不着在意。
招呼几人坐下,帝夋让捧花姑娘取来酒水,地处大漠之中,无须背灼炎天光就热到昏昏欲睡,自然不能青梅煮酒,所以女子直接抱来银壶,为四人各斟满一杯,然后退候一旁。
酒水过喉如烈火,下肚后反倒清凉无比,留下满腔的甘冽,姬凌生临走思岳前尝过贵如黄金的忘忧香,又在花谷中喝到尽兴,此时手里的黄酒与前两者难分伯仲。对坐的臧星桀杯子见底,意犹未尽的舔了下杯口,眼巴巴地递到捧花姑娘面前,同时打马虎眼问道:“这酒叫啥名?”
同样一杯饮尽的帝夋微笑道:“甘露!”
剑士酒力不胜,第二杯下肚后立即醉态显露,撒泼道:“姬兄弟,回头你请教下酿造的工序,让你家独守空房那位姑娘学一学,以后我去做客的时候,光是百花酒不行,还得喝到甘露酒才行,不然就赖着不走了!”
姬凌生默然喝酒,权当无事发生,沙城主人适时出来圆场,补充道:“听军师说,南地多油雨,一下就是十天半个月,春雨过后便能看见万物发生,鸟兽惊蛰,可大漠不一样,城里的百姓不缺水喝,但一辈子未必能见过一场泼天雨水,所以酒名甘露,取义来之不易。”
主人客气,客人当然也得说些恭维话,姬凌生摇头道:“城中那口大井便是最大的甘露了!”
被帝夋叫做军师的赵氏老人含笑点头,赞叹道:“我当初游历六国,为陛下寻找气运转接之法,几乎走过南地所有山川大河,自认见过无数奇人奇物,对窃取天地精气的修炼一途也有几分了解,唯独城里那口灵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根本无理可循,琢磨不透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公子说得在理!”
······
几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捧花姑娘不停斟酒,目光始终放在谈笑自若的大王身上。
酒过半巡,外头传来一声高喝,尽兴至极的几人根本充耳不闻,隐约听见什么门什么派,死了个什么外姓内姓弟子,好像是要来讨个什么说法。一城之主的青年对城外动静无动于衷,作为沙城门面的九王卫则不能坐视不管,只见面朝仙山的一面城墙上,赫然出现八个脸覆假面之人,修为高低不一,其中包括体型骇人的赫连观剑。
城下金戈声响起,城楼里几人仍旧谈笑风生,帝夋指着屋顶笑问道:“何为天?”
姬凌生轻转酒杯,叹道:“弄人之造物也,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听起来吓人,可与天公一怒又算不得什么。”
“何为天公之怒?”,摆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沙城大王再度开口。
姬凌生放下酒杯,水蛇腰肢的捧花姑娘倾身倒酒,随即听见俊俏青年的放肆言论,“不论匹夫天子,皆是凡人,所杀也是凡人,在我等眼中,不过是秋收稻谷大片大片的割掉,等到春风吹拂就会竹笋一般源源不断冒出,杀之不尽,可天公大怒足以灭世,天地沉海,鸟兽逃不得,凡人逃不得,修士更逃不得!”
“阁下言下之意是,凡人性命犹如草芥不值一钱,修士便要高人一等?”
“此言差矣,修士视凡人如蝼蚁,全因凡人受世俗束缚,前有天地君亲师,后有三纲五常,挣扎在庙堂和江湖间,求不得自在身,那修士便能求到自在?其实说到底,两者同属一脉,若没有灵根的差异,谁又能看出区别?”
帝夋哈哈大笑,从女子手中拿过酒壶,满饮一杯后,再问:“那何为道?”
冷落许久的剑士终于按捺不住,从青年手中夺过酒壶,直接往嘴里倒去,酒水洒了一身,而酒胆开张的臧星桀如同春风得意的风流才子,痛饮三千过后,抽出长剑张扬道:“道什么道,各走各道,自己的道自个琢磨清楚就行,讲出来旁人也不懂。譬如本剑仙,这柄观世音便是我的道,我只挑得起这把剑,而她却挑得起整座江湖,不拿剑的我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当我拿起剑,我一人一剑,便是一座城池,一座江湖,一座天下!”
剑士一番自相矛盾的狂言说完,脚步虚浮几下后摔倒在地。
正在兴头上,一道人影倒飞进来,砸在五人中间的矮桌上,酒杯争相跳开,那人戴有银质面具已然气绝身亡,姬臧二人早听闻九王卫的传奇事迹,现在亲眼见到其中之一暴毙在自己面前,不由酒意醒了大半。
臧星桀似乎因为醉酒,摆不出多余表情,其实心跳快了不少,他修习救人剑法,手上沾有人血却无人丧生,眼前突然出现具尸体,他由不得不惊。
帝夋和赵军师神态自然,微醺中带着点酣畅,起身一同走进长廊,注视着九王卫中剩余七人与寻仇上门的仙山子弟厮杀不断,死的是修为最低那个,刚加入没几年,没经历过大风大雨,第一次出手便是强敌,导致身亡。帝夋不觉得可惜,轻声问道:“用你们中原的话怎么说?”
老人捻须而笑,快速打量了眼表面吊儿郎当实则心惊肉跳的剑士,吐出一句来自南地中原的谚语,“胸怀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帝夋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色有异的姬凌生,笑着反问道:“那心如古井而面挟奔雷者呢?”
帝夋(qun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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