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太平

  段丕跟那步法轻灵的魁梧恶徒试探十余合,两人对了一掌后各自退开,段丕身形踉跄险些坠倒,后撤好几步才稳住脚跟,对面那汉子一脸猪肝色,显然是气息翻涌不伏所致,总的来说两人平分秋色。

  稍作休息后,两人摩拳擦掌俨然要再战三百回合,段丕回头发现阿七还傻乎乎杵在原地,不由皱眉怪他不够机灵,反观阿七,任凭他俩打得音障灌耳风沙迷眼,书童依旧泰然处之,洞察到公子投来的隐晦视线,他哪里会不懂公子的意思,无非让他跟着搭台唱戏,但背着碍手书筐奔波半月,累死累活的阿七并不想搭理他。

  阿七望着公子兴高采烈的样子,轻轻叹气,他微微侧过脑袋,扫了眼苏姑娘干瘪的胸襟,叹气更深了。

  见敌人分心环顾左右,汉子如获良机悄声冲杀过来,掌风隐隐透出体外,在空中散出层层涟漪,段丕严阵以待,一口雄厚气息含在嘴里,放声大喝,“狡诈恶徒,吃本公子一记高山流水!”

  只见他右腿往左边伸出,划拉一圈,使出一记浑然天成的扫堂腿,动作圆转如意到让段公子都自鸣得意,腿风秋风扫落叶般吹出,犹如刀刃锋利,当空横切过去,一排排树木跟着倒下,现出一个个平整切口。

  汉子早高高跃起,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用劲还是害臊,口中大喊,“看我灵猿盘山!”,他五指弯曲成虎爪,往前按下再往后一拉,段丕脚底地皮仿佛变作一卷任他拉扯的丝绸,随着汉子左手扯动,连地带人一起拖拽过去。

  段丕整具身躯随着地皮往前冲去,向后半步稳住身形,此时已然到了汉子正前方,远不过半步,汉子斜着拍出一掌,段丕架起双臂硬接。势大力沉的一声闷响过后,两人再度回退,段丕后撤同时摸了把腰间虚囊,抓出一把蚕豆,悉数抛洒出去,嘴里念念有词,“法有千千变,术有万万重,本公子的撒豆成兵,你可敢接?”

  汉子张狂大笑,睥睨道:“有何不敢?我这传自象龟山的钢筋铁骨,便由你来证我绝学!”

  干煸蚕豆砸在汉子身上,没有弹开,全部破碎碾压成豆渣,宛如雪球砸在墙上变成一滩滩雪泥,同时发出金戈碰撞的霹雳声。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旁观的两人则不太自然,阿七和苏秀此刻竟有种同谋间的戚戚之感,对不远处交战的两人不忍直视,幸好没外人瞧见,不然也太羞耻了,世间居然真有人打架前要念叨完所有的招式名称,而是还不止一个人。

  好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只听段公子再度高喝,“看我法宝,乾坤火羽扇!”,团团烈火中汉子逐渐落入下风,但阿七没脸再看,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忽然发现苏姑娘也一脸赧颜,不禁奇怪,公子和她又没啥关系,她害臊个屁啊!刚想问她是不是喜欢上咱家公子了,忽地听到汉子对她叫喊一声。

  似乎是中土地区的方言,阿七听不太懂,而他身旁的苏姑娘瞬息欺身过来,左手把住他背着的书筐,右手绕过肩头直接掐住他咽喉。阿七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想起苏姑娘言语中诸多奇怪之处,才省悟到,这是仙人跳啊!

  见阿七遭人挟持,段丕从比斗中脱身,不可置信的盯着苏秀,痛心疾首道:“苏姑娘,枉我如此信任你,还给你松绑,你居然跟贼人合起伙来算计本公子!”,他说话时的忿恨神情,好像受了天大的屈辱,眼里都要逼出泪水来。当事人的阿七则安之若素,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苏姑娘的策反确实有点让他意外,不过既然公子还在玩耍演戏,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苏秀闻言娇躯一颤,好像真有那么点愧疚,转眼过后又镇静下来,冷笑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公子要怪,就怪你那多此一举的江湖道义吧!人心不古,怨不得我们兄妹!”

  本来她声音稍显硬朗,和之前的柔弱姿态不顶配,现在化作蛇蝎美人,反倒相衬相宜了。段丕手指指着她,颤抖个不停,咬牙道:“你……你……”

  苏秀本想再激他几句,好让事情按预料中发展下去,突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她手里这个人质未免太安分守己了,好像比她还来得平静,她下意识加重了点力道,皱眉道:“你不怕死?”

  阿七手臂挨着苏姑娘的柔软躯体,却没感受到公子描绘的那种软温如春泥的触感,不由大失所望,这也太平了吧!不成想她稍稍用劲,掐得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低咳几声,又瞅见公子朝自己狂使眼神。

  他心领神会,丹田沉气后高声呼救道:“公子快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段丕满脸嫌弃,自忖他演得有点过了,远不如自己精湛娴熟。

  那应为苏姑娘兄长的汉子满意点头,狞笑道:“我们也不想难为两位,只要交出灵石灵玉,再服下这瓶五步倒,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说完他丢出一枚青色瓷瓶,里头叮咚作响。

  段丕接住瓷瓶,惊疑道:“毒药?”

  汉子撇撇嘴,“我说话算话,说放你们一条生路就不会反悔,瓶子装得是迷药,吃下不出五步就会昏睡三天,故名五步倒,等我们逃之夭夭得到安全,你们也就差不多醒……”

  不待汉子说完,段丕神采奕奕的以身试毒,直接打开药瓶服下一粒,汉子准备半天的措辞根本无处卖弄,苏秀满脸震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回过神来,她戏谑道:“公子倒是好胆量,说迷药你就信么?万一是毒药,你岂不是亏了大发?”

  段丕无赖般的说道:“反正小七命在你们手里,说什么我做什么,没必要再来骗我。对了,我要是不走这五步,是不是就没用啊?”

  汉子无言以对,楞了会神,苏秀吃吃笑道:“公子真会开玩笑,五步只是说明药效猛烈,无论你动弹与否,一会都会力竭倒下,不信的话,你走几步试试?”

  段公子眉眼一喜,得意道:“你想骗我走那五步?嘿,本公子不上你的当!”

  苏秀又气又笑,不懂这人的孩子心性究竟是不是装的,跟个顽童似的,她和壮汉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好似在等待什么,久等不来,苏秀想着法子拖延时间,轻声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回头小女子去道上打听打听,瞻仰下公子的名号。”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人问及此事,段公子自然不会作假,当下就如实说了遍名字,阿七却趁机作乱,天枢城城主之子这名号传出来,也许能得到不少便利,可要是城主大人循着风声找来中土,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公子开口之际,他急忙学公鸡打鸣怪叫了声。

  苏秀弹指轻压,书童又呀呀呀痛叫起来,苏姑娘狐疑道:“他说个名字你捣什么乱,难不成你们是过街老鼠,怕别人知道。不过我可听清了,你叫段皮是吧!”

  恰好苏姑娘说话不重,又夹带乡土口音,两个字读音相似,段公子没听出差别,噙着笑脸说对对对。苏秀见了他笑脸觉得厌烦,冷冷的道:“你别嬉皮笑脸的,过不了多久你就要不省人事,赶紧交出灵物,本姑娘懒得与你纠缠。”

  段公子本来好好的,听她这么一说,立刻装模作样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喘道:“不好,我五脏六腑好像烧起来了,脑子也不清醒了,你这根本不是迷药,明明是毒药,你们骗我!”

  苏秀问询般看了兄长一眼,汉子急忙从兜里掏出另一个药瓶,比较了下段丕手里那个,愤懑道:“你这小子少放屁,明明就是如假包换的迷药!”

  段丕演得未够尽兴,身子伛偻下来,哀呼道:“今日算本公子倒霉,遇见你们两个歹毒之人,究其原因,终究是我修为本事不够,救不了小七的性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若为烘炉大冶,何患顽金钝铁之不可陶熔;我若为巨海长江,何患横流污渎之不能容纳。说得真好,小七,快拿小本记下来!”

  阿七无悲无喜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以指尖为笔,翻了几页将公子那两句话记录下来,然后从容的放回去,他所有东西都喜欢放在虚囊里,唯独这个小本是例外,公子每天动辄就要拿出翻阅,所以得随身携带。

  苏氏兄妹呆呆的盯着两人如若无人的放肆举动,直逼得人杀心大起,苏秀甚至忍不住想提前下手假戏真做了,忽闻一声高喝,她与兄长对视了眼,同时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仙人跳可太难了!

  “且慢,手下留人!”

  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伫立枝头,宛如书里路见不平的游侠登场。

  阿七眼珠扫过几人,洞悉到苏氏兄妹和少年的眼神交递,忙碌得似有几十条消息在空中流转,书童恍然大悟,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撞见同行了。

  少年长笑两声,然后纵身跃下,然后摔了个狗啃屎。

  气氛顿时尴尬得快要窒息。

  随着这一个闷响的跟斗,少年那飒然出彩的风度顷刻间跌落尘土,他龇牙咧嘴站起身来,狠狠跺了下脚,抬头瞥了眼满脸关切的苏氏兄妹,恼怒道:“不玩了不玩了!”

  兄妹两连忙跑过去扶他,少爷少爷的问个不停,阿七眼角瞅了眼自家公子,恐怕他早洞悉到少年的气息,猜到了来龙去脉,故意陪三人玩闹。

  那魁梧汉子摇身一变成了个高瘦青年,苏秀带着他过来赔罪,段丕笑脸相迎,三人没透露姓名,估计苏秀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假的,没准是某个大门派的嫡系弟子,这儿靠近柳家,应该不算难猜。段丕若有所思瞥了眼少年,笑着没有说话,少年似乎碍于颜面,不好意思过来攀谈,等她俩致歉后便灰溜溜走掉了。

  两人目送三人消失在树林里,阿七悄声问道:“公子,猜到是谁了吗?”

  段丕想起那个九道灵根的传闻,笑而不语,坏笑着向书童问,“感觉如何?”

  阿七瓮声瓮气用家乡土话说了句,“太平了么得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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