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离开朝天大阙的第二天,就有个自称他堂兄的柳家族人寻上门来,叫柳承书,来的时候火急火燎的,明显背负着柳家家主嘱咐给他的重任,那样子像是要将不服管教的柳仲绑回家去。
几人得到消息都不禁莞尔,敢情这是一来一去,刚好错过了。
听到柳仲已在返家的路上,这个眉清目秀的柳家后生如蒙大赦,突然不焦不躁了,安心在钟家长住下来。不得不说,柳承书做人滴水不漏,进门头一天就拜完了钟府所有山头,给钟家四位公子轮番送去了厚礼,就连不通情理世故的钟让都有些诧异,竟除他之外,还有人能在二哥和三哥之间左右逢源。
他这两日总有意无意徘徊在捧花姑娘周围,忙碌得如同盘旋在花朵旁的蜜蜂,但捧花姑娘面若桃花心似冰霜,无论走得再近,依旧像寒冬腊月里的白太阳,遥遥不可及。为了博得红颜一笑,柳承书又接连拜访了姬凌生跟李忌,想从旁侧击出捧花姑娘的喜好,李忌跟他不对付,一句脂粉甜食便打发了他,这两样哪个女子不爱?柳承书听出了少年话里的敷衍和不耐,不再来找讨厌,最后把饱含希望的目光放在姬凌生身上。帝夋那儿他没去,他眼睛不瞎,能看出捧花姑娘跟帝夋略显奇怪的关系,只不过自己不愿往深了想,也不愿去自讨苦吃。
姬凌生只摇头表示不知,捧花姑娘的憎恶他还真看不透,赫连家的两个人,赫连观剑仍是沙城的那身装束,厚实衣物早洗得变形变薄,从不知换身新衣裳,反观捧花姑娘,已是一个地道的中土人氏,礼仪和言辞都挑不出毛病,真正做到随遇而安。
苦思许久,姬凌生总算想到关键,可以说,捧花姑娘本人并无值得一提的爱憎,因为她心思全在帝夋身上,夋哥儿秉持什么态度,她也会跟着爱屋及乌或恨屋及乌,当然这点姬凌生没告诉意气风发的柳承书,最近帝夋忙着钻研天火地火的妙用,没让捧花姑娘侍寝,等到他俩同房的时候,柳承书大概就会痛彻般的醒悟了。
至于他是如何缠上捧花姑娘的,就令两兄弟百思不得其解了。
近日进出朝天大阙的人数明显激增,犹如过江之鲫般一波接一波的来,又一群一群的走,姬凌生在钟俭那打听到了实情——中土三派将在明年举办比武大会,地点设在中土第四绝的天坑里面,天玄境以下皆能参与,脱颖而出的菁英能得到前往不周山进行东西之争的资格,这也算东炼跟西御自古流传下来的较量,百年一次,两边各取出类拔萃的年轻后辈会武,败方需得向胜者转接部分天地气运,这部分气运直接预示了能造就出几个天玄境强者,可以说,这些年轻人以后能否成就天玄境,就看他们在东西之争中能否斩获胜果了,自己的前程全握在自己手里。
不过有些老一辈的天玄境高人则不太高兴,后辈们奋起直追固然是好事,但同时也会抢占他们证道飞升的位置,侵占了本属于他们的机会,修炼到了这种境界,大多无欲无求,只盼求临死前能道开天门飞升外界,况且他们并不慷慨大方,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将叶城排挤出去。
不悦归不悦,该答应还是得答应,以段淳为首的一帮人鼎力支持,加上无数门派的拥护,这一小撮人的话语权微乎其微,不答应也得答应。毕竟江湖忌讳出现青黄不接的颓势,要是今年收成不好,庄稼烂在了土里,明年再想补救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虽说今天的江湖风气不如何好,人心不古,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极其优秀的年轻人,能担当下代的中流砥柱,化作道义的标杆,挑起大梁,这些人的出现,或许就是用心良苦的老前辈们所希望看到的。
姬凌生还从钟老四那了解到另一件事,中土三派共计有十三位天玄,钟家五个,柳家和杨家都是四个,三大高手各领一派,不过真要比较实力强弱的话,坐拥五位天玄境的钟家称不上头筹,杨家应该要隐隐高出一分,因为杨家两座机关城的两位城主会一门合体神通,两人合二为一后能跟前十高手分庭抗礼,等于杨家有两个前十高手,所以要强盛半筹。
头回听说此类神通,姬凌生琢磨不透,暗自想着,两人合体后由谁来做主导?万一在体内打起架来怎么办?跟小忌子相处久了,他似也学到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转而又想到,吴名跟他算不算合体?
期间钟俭又找帝夋比试了几次,他死心眼的觉得以真实修为赢了也胜之不武,坚持用地秘一极的境界跟帝夋单挑,结果逢战必输,偏偏他还不死心,在挨打这件事上情有独钟。好歹是自家地盘,他打不过便想叫五弟找回场子,但钟让每天早出晚归,到处寻找陶跃奇的下落,不愧是他的兄弟。
帝夋让钟俭的屡战屡败弄得有点烦扰的意思,索性一出门就是一整天,钟俭总算有点自尊,不想大庭广众之下输得太难看,就没有去追。
此时帝夋身影一闪,溜出了门外,跟姬凌生闲聊的钟俭猛拍大腿,自恨没有堵住他,姬凌生取笑了几句,也跟着出门。
门外帝夋三人正在等他。
四人径直去往城南,每行进百步,五内俱焚的灼痛就愈加强烈,同时体内灵气流转循坏的速度也骤然加快,能清晰看到藏在皮下的经脉突突直跳,相比地火的灼烤烧心,几人更期待无端降临的天火洗礼。
但扶器城的天火毫无规律可循,偶尔一天连遇好几次,有时连着几天没有踪影,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征兆,仿若凭空出现,半柱香时间席卷整座城池然后化为乌有。就是老天爷打喷嚏下雨,也会先给个蜻蜓低飞的预兆,恰如民间所说的,“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马上就来到”,但天火不讲究这个,很是随意。
而且,扶器城从不下雨。
一路到了城池最南边,仍然未见天火烧城,姬凌生略有失望,体验过烈火焚身的滋味后,他竟有点欲罢不能,只觉得凝聚如洪水的火光,能将蜷缩在骨子里的疲乏悉数烧掉,就是有个坏处,骨头禁不住火烤,待久了会脆弱如碳灰,明知有弊端但身体不听使唤,仿佛是冬天临起床前要将脚放进棉被里再暖暖,抵不过安逸感的作祟。
每当这时他便会极力克制,当年青云子教他的平心静气道,似乎久远得快要忘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梦到白月和雪玉了,很久很久没想起老爷子和父亲,那些故人似乎随着滚滚红尘,一起抛之脑后了。
临近城池边缘,青石板跟外围焦土划分了界限,外面恰好是朝天大阙除了鼎足外最下面的部分,正对着岩浆沸腾的火山口,那些泥色的焦土像是融化的渣滓沉淀,中间夹杂着黑黝黝的铁皮,给人以承托万物的厚重感,显而易见是巨鼎的真正器体。
站在那条分界线上,帝夋忽然回头问了句,“凌生,咱们过去瞧瞧?”
怔怔出神中的姬凌生不自觉点了下头。
一脚踩到滚烫如沸水的铁壁上,姬凌生猛然惊醒,忙着后跳两步撤回青石板上,平视而去,帝夋已然跨出了数十步,捧花姑娘举步维艰地跟在他身边,同为地秘一极的赫连观剑则相对轻松些。
迟疑了几瞬,姬凌生拾步跟上,每一步仿佛都踩在火海之中,并且这股足以令万物生灭的灼热不止作用在脚掌上,犹如贪官似的会顺杆往上爬。
心火蔓延到头顶的时候,姬凌生逐渐神志不清视线模糊,灵力冲撞了灵台好几次,才慢慢压下那股由弱渐强的昏睡之感,稍加内视后,发现浑身肌肤绷紧得直接贴在骨头上,中间的血肉被烫得开始缩水,只余下薄薄的一层。
据说扶器城最南边的两里地须得地秘圆满才走得到头,站在边缘可直接俯瞰到火焰山的全貌,领略到钟家五位天玄境的闭关之所是何等恐怖,而且那个位置,提炼灵气的速度堪比仅允许钟家嫡系出入的巨鼎内部,但对肉身的损伤也同样不小。
短短的两里地,姬凌生却看不到头,沿途火苗丛生,热气蒸腾,渲染得如同火炉炼狱,似乎十八层泥犁地狱中有一层就是眼前这样的。不知过了多久,姬凌生只看到夋哥儿岿然不动站在远处,赫连姐弟离他还有几步。
望着那团模糊不清的背影,姬凌生仿佛回到当年攀登思岳峰,去见麻衣青年的时候。等他到达帝夋身后,已经快烧成一个人干,下半身衣物只剩下腰间几片破布受到热气吹佛而飞舞。
帝夋旁边还站着两个修士,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头白熊和一个修士。
白熊似乎也挺不住这股酷热,只能用真身来抵挡,她左侧的中年文士倒安然无事,她对四人能抵达此处有些诧异,不禁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拼吗?
她瞥了有数面之缘的姬凌生一眼,好心提醒道:“赶紧回去罢,再待下去可要落下病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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