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驾的青铜马车在四月近末的春光里,出了皇都西门。
师妹居然还很有心地准备了不少路上吃的小点心,有些还是她自己动手做的,夏元试了试,味道意外的还不错,看来他的师妹不是黑暗料理选手。
师娘本身就擅长做饭,看来师妹很有着向师娘靠拢的趋势:
外表温婉贤淑,内里古灵精怪,烧得一手好菜。
其他的师弟也很识趣,完全没有去打扰夏元和祝灵云的相处,事实上,在这些师弟眼里,小师妹喜欢大师兄这种事,简直是写在脑门上的。
夏元一直在外忙着,他自己可能还不清楚。
但,祝灵云和其他师弟相处时,生气也是因为大师兄,开心也是因为大师兄,担心也是因为大师兄,其他师弟就算再傻也知道祝灵云的心思了。
祝灵云元气满满,杏眼桃腮,肌肤雪白,青丝如瀑,还喜欢弄些水果味儿的胭脂水粉,以及做一些甜点甜汤之类的,在外又是落落大方的淑女样儿,而在自家又会耍不少小孩脾气...
这样的性子,其实很得异性喜欢。
别说是往来切磋的学宫了,就算是无心学宫也有不少师弟悄悄暗恋着这位小师妹,但师弟们又知道,小师妹和大师兄才是一对,虽然现在两人还没彻底捅破,但这是迟早的事,所以不少暗恋祝灵云的师弟心底都是唉声叹气的。
坐在颠簸的车厢里,还要看着对面那一对儿,被强行喂狗粮,他们也就彻底把那一对儿当做了透明人,彼此之间开始谈些城里城外以及修道途中的趣闻。
马车出了城郊。
繁华的声音少了。
轮毂声变得清晰。
远处...
森林渐起,苍郁翠绿扑面而来。
百鸟啼鸣的声音宛如自然的乐章,让人心旷神怡。
小师妹正凑在夏元身侧,半跪在软垫子上,拉开车帘,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风景,一会儿就拍拍师兄让师兄来和她一起看这个看那个...
夏元难得有这种放松的感觉。
他从十四岁开始,就已经适应了另一种生活。
那种生活充满了恐怖与杀戮...
尤其是现在,他所面对的一切都是恐怖,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谜,都是混乱,和秩序毫无关系,甚至感觉“境界”这种东西就是人类用的...
真正的恐怖,谁还看境界啊,要看就看谁更能藏,谁的命更多。
而他自己本身也在变成这样的大恐怖。
他独自对战皮影,诡尼,又和宁宝搭档,对战黄衣和三叉戟,这哪里还是人类的行为?哪里还有半点人类的模样?
不过,他还是喜欢如今平静的生活。
在历尽千帆之后,身侧有小师妹这样的女孩还能待自己如普通人,还能如百灵鸟般叽叽喳喳地在自己身侧,百无禁忌地说话谈心,这简直是一种奢侈到极致的幸福。
君不见千古帝王坐龙殿,君不见逍遥仙人站月头,君不见深渊魔鬼坐尸山......别人有的只是怕,敬畏,而他们有的也只是这些了。
当你提升的越高,无论是力量境界,还是地位,你就如登山的旅人,身侧的人会越来越少。
你爬的越高,待你如初的人就越少。
以夏元这境界,他本该没有一个亲人了,但幸好...他不是“本该”,他还有师妹师弟师父师娘,这许多待他如初的人。
这是真的奢侈。
因为这些本该是变强之后,会永远失去的东西。
所幸,身为人类的夏元没有变强,他和师妹一样,都是地锁五重,这就很好。
...
...
忽地...
夏元被揪了揪头发。
他神色动了动。
宁宝趴在他背上正在揪头发...
夏元倒不觉得这是宁宝的恶作剧,肯定是这小怪力乱神有事了。
于是他侧头看去,宁宝从他肩上探出脑袋,指着远处一块儿石头,露出疑惑之色。
夏元一抬手:“停车。”
车夫很自然的收束缰绳。
旅途漫长,半途小解也实属正常。
许多师弟也下了车。
宁宝在夏元肩头就指着远方,小手指如同磁针不停地转着,直到带着夏元来到了一块儿巨石前。
巨石呈黑青色,有些“自然”形成的纹理,表面粗糙,微有露水沾染而显出并不干燥,这是一块再正常不过的石头。
要不是宁宝的手指头就“戳”在这石头上,夏元根本不会注意。
他轻声问:“这石头怎么了?”
宁宝伸手比划了一个“下劈”的动作。
夏元:“你是要我破开这石头?”
宁宝点头。
于是,夏元直接探手,血劲震荡,劈开了石头。
身后传来师弟好奇的声音:“师兄,你在做什么?”
夏元呵呵笑道:“手痒。”
师弟回去了。
“知道吗,师兄小解的时候居然手痒,要劈一块石头...”
“是嘛,师兄真是好兴致啊。”
“那师兄为什么会手痒?”
一旁小师妹:...
话分两头。
夏元破开岩石的时候,只看到一道“看似普通的石头纹理”正在飞快的移动,如有生命一般地藏起来了。
而且不触碰不知道,这一触碰夏元才发现这块石头简直冷的吓人,那是一种刺入骨髓的阴冷。
他把石头捏碎成一块块儿,直到那纹理再也无法移动了,他又运力捏下去。
但这一次,他竟然捏不碎了。
而纹理也变得很清晰。
夏元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
红岩寺邀请函上的寺庙图案,或者说是在无妄学宫中一圈圈浮现出的“血色古刹”图案,而诡尼就是以这图案为“门”,一个一个钻出来的。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个个诡尼从地面爬出的悚然场景。
宁宝对于诡域这一类的特殊磁场有着极度敏锐的感觉,所以她能发现藏在石头里的图案。
夏元把这蕴藏着“血色古刹”的石片儿送到宁宝嘴边。
宁宝摇头,示意宝宝不吃。
夏元看了看四周...
他脑海里那诸多门的场景怎么都挥之不去。
这普通的石块里有“门”,那么是不是还有许多这样的门其实已经藏在周围了。
这些门有用什么用处?
他倒是没有作死地把这石片带回车上,而是以大解之名,悄悄溜到一处无人的地方,锁定宁宝,以天魂大宗师境界的魔爪去抓那石片。
黑色魔焰升腾而起,那石片终于碎成了粉末,而其中的“血色古刹”图案也开始渐渐融化...
在持续了约莫小半柱香的时间后,那古刹彻底消失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锐叫声,夏元急忙捏紧了,以免这声音传递的很远。
随后,他在师弟师妹们幽怨的目光里,重新上了马车。
师妹虚眼看着他:“师兄,你大解时间也太长了吧?老实交代,到底做了什么?”
夏元:...
师妹:“听他们说,你在小解时还兴致勃勃的劈石头?有什么烦躁的事想不明白吗?”
夏元:...
师妹:“师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夏元:...
师妹:“师兄,不如和我说说细节吧?”
夏元:...
...
...
此时。
在幽暗无光的国度。
碎裂的大地满是血污。
两个背着强弓的人正矮着身子,快速穿行,他们手中各抱着一小袋的谷物,这是从记忆里的粮仓冒险取出来的。
其中一人是青年,还有一个也是青年,这两人显然都是练家子,肌肉鼓胀,只不过眼眶深陷,充满疲惫和惊惶,而脖间都挂着一个指节大小的木雕塑,似乎是个什么帝君的模样。
在这种地方还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个很艰难了。
两人也不说话,就是急速奔行。
血劲震荡之间,竟然有三重虚轮浮现,使得他们速度极快,两人都至少是地锁九重境界。
而前方会经过一个露天的祭坛。
那祭坛虽然恐怖,但却一直没有怪力乱神出没。
所以,这两人于是也没绕路。
刷!
刷!
两道疾影掠过。
经过时,侧头一撇。
那露天祭坛四周很是血腥。
头颅,残肢断臂,毛发随处可见,甚至有些地方还堆积成小山,一副大型屠宰场的模样。
忽然,这两人吓得全身一颤。
原本空无一“人”的祭坛竟然有“人”了。
在天子献祭的石台上,一个红衣美貌女子刚好躺上石台。
随后,她以放浪地姿态敞开身心,她面前还有一个足足三四米高的“怪物”。
这美貌女子穿着新娘的衣服,头上还罩着红盖头。
那怪物却是难以形容的畸形。
天子献祭的石台在礼法里本是神圣之地,但此时却在进行着污秽之事。
血腥。
屠宰。
阴暗。
残破。
这就是这片区域的主基调。
那两人只是看了一眼,想跑,但全身血液都如冻僵了,完全跑不动,只能看着眼前这恐怖而匪夷所思的荒唐一幕。
两人下意识地摸向胸前挂着的帝君木雕,似乎这能让他们心灵平静。
良久。
那穿着新娘衣衫的美貌女子忽地发出一声尖叫,她整个人瘫倒在石台上,而腹部却如是被充气了一般迅速地膨胀起来。
啪。
红婚纱被涨破了。
露出惨白的肚皮,而肚皮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古刹图案,这些图案周围又浮现出若有若无的房屋、石头、佛像,甚至是人...
良久,一切才平息了下来。
紧接着恐怖的擂槌声响起。
嘭!
嘭嘭!
嘭嘭嘭!!
那腹部,或者说那胎正在悸动着,似乎其中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被酝酿而出。
而随着这声响,一旁无法动弹的两人竟然呆立当地,体内之血化作红色激流从七窍中激射而出,伴随着痛苦而颤抖的怒吼声:“帝君不会绕过你们的!!帝君...帝君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咳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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