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几日之间,卷宗就压在云飘的枕头下,她却没有勇气打开。
云飘虽然是天若阁的弟子,但却始终是没有融入天若阁。她居住在偏院之中,与阁内的连接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平素若没有召唤,她几乎不会主动和任何一个门人来往,一年也见不到几位师兄师姐,即使见了面,也不过点头之交的情分。
“咚咚咚”
听到有人扣门,云飘跑去开了院门,见来人正是师叔灵悔门下的师姐—风昕。
“师姐有何事?可是师叔有什么吩咐?”云飘问道。
风昕没有进入小院,只是将手中提着的一篮子蔬果递给云飘,“这是阁主让我给各位是师兄妹分发的,这一份是你的。”
说完也不等云飘道谢,砖头就走。这样的事情,对于云飘早已习以为常,她们名为师姐妹,其实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天若阁给门人的待遇她都有,可是她却是最不像天若阁的弟子。
看着风昕逐渐走远,云飘不禁想起了龙湘儿,她们不过相处短短几天,却也曾月下谈心,而这里的师兄师姐们,却没有一个与她多说过几句话。她忽然觉得,曾经的日子,不懂得寂寞,也挺好的,心中不会空落落的,没有依凭。
她拎着蔬果回房,根本无心品尝。顺手便将篮子放在窗台上。转眼看到刚从枕头下抽出,放在几案上的卷宗,云飘犹豫了好久,决定还是将它看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云飘都无法释怀刚从读完的卷宗,给她带来的愤恨的心情。
此刻天空中月色无边,这个夜晚银辉闪耀,云飘站在院中望着明月,心中五味杂陈,那种噬心的疼痛比之前更为深重。她真恨不得马上手刃了那个贪色无德又心狠手辣的魏帝。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竟然用计策将母亲匡入宫内,不仅以父亲的性命相要挟。与母亲在宅院内私会,被父亲骆影宣撞破,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竟然还指示他人,诬陷父亲决口洢水堤坝,勾结西垂外族,祸乱边关。进而将父亲贬为庶民,革职发配。最后还派杀手杀了骆家一家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的恶事,竟然会出自一个身居高位,本应成为万民垂范的皇帝之手,真是肮脏恶心至极。云飘没有哭,她只是气到无法入睡,一夜之间,翻来覆去,她一定要将魏帝的恶事公布于众,还父亲一个清白,为母亲讨回公道。让他被世人唾骂,被万世诅咒。
可是这一切,她自己做不到,她就算在天若阁练一辈子武功,恐怕也做不到,她想把这些马上告诉莫秋觞,她想听他的意见。云飘放下卷宗,便去师父灵虚的居所而去,她打算向灵虚请示是否允准自己下山去继续找寻机会,调查父母之事。
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到灵虚的住处,没想到却被下人们挡住,听闻她的来意,那下人方跟她解释,灵虚长老昨夜有急事出门去了,具体的回城不好确定,只说少则十几日。另外还让下人将一瓶药交给她,“长老说,来不及去亲自给你了,此药有调节内理之用,若不方便煎熬汤药的时候,此丸药功效也是一样的,让我们交给你。”
云飘先是有些失落,接了药回了自己住处,心中反复掂量,师父的事情自己从来不敢多问,然而此刻自己心急如焚,想要找人商量,师父如今不在,而且她也说过这卷宗可以给莫秋觞看,此刻自己就算去找莫秋觞应该也不算越矩。况且看着丸药,想来是师傅提前做好的,她出门准备了这个,就是担心自己不能按时服用调节的药,所以她定时算准了自己要下山指示,那她云飘又何必还要纠结呢。
虑到此处,云飘准备好行囊,给天若阁的阁主灵悔和师父灵虚各自留了一封辞别的信,转天一早便只身离开天若阁下山去找莫秋觞了。
广云寺内
香烟缭绕
来上香拜佛的人摩肩接踵。
莫秋觞见到此种境况,也是哭笑不得,心中想到,看来确有大事。
他生平最是讨厌热闹,而那人还非得选了这个地方,这种时候,显见得是非如此不可了。
“施主,请到后殿,您挂单的禅室已经安排好了。”一位小沙弥,领着莫秋觞往后院走。
莫秋觞将东西放好,转身对那小沙弥道:“烦请师父为我带路,我要去请香。”
那小沙弥答应着,引他来到正殿,莫秋觞请了香,对着佛祖拜了三拜,又请了一支签,
上面写着,“剖石引玉”。
“施主是否要解签?”小沙弥问道。
莫秋觞打了个合十,“请师父带路。”
那小沙弥又引着莫秋觞穿过人群,来到竹林边的一所小小的精舍门前。
“解签之人就在屋内,施主请进。”说着他将门推开,打了佛语,就退出了。
莫秋觞进入门内,环视了一下周围,见屏风后隐约一人。
莫秋觞将签子放在几上,双手环胸,“既然是解签之人,还不现身相见?”
那人款步从屏风后走出,一身月白色宽襦,头带逍遥巾,丰神俊秀,不亚于莫秋觞,眉宇间尽是书卷之气,行动处流露出儒雅风流之态。
此人姓李名绰,字子约。任职翰林院,乃是当世著名的才子,又是魏帝十分宠幸的近臣之一。因其年纪轻轻,文采飞扬,又相貌出众,二十岁就考中了进士,入了文渊阁,没过一年就提拔为翰林院的翰林,常随魏帝左右,为其代笔诗文,甚至草拟诏书。
而实则他与连峰一般,都是莫秋觞多年的好友,也是莫秋觞在朝中一步重要的棋子。
“你不是有莫大的急事,也不会让我来这里找你了。”莫秋觞一语中的。
李绰脸上波澜不惊,“好久不见,你脸上倒是多了许多风霜之色。”
莫秋觞随他坐下,将自己求的佛签按下,问道:“一路上太多经历,此刻无法跟你一一细说。”说着上下打量对面的人,“你一直身体也不好,如今看来脸色越发的苍白。”
李绰淡淡一笑,“我们的私事,还是有空的时候再寒暄吧。”
莫秋觞自然领会,“那你先把要事说了吧。”
“第一件,前些日,莹国的使臣来送岁贡,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那么多。皇上面上便有不悦,又问莹国之君为何不亲自来朝,那使臣也是傲慢,说术丹王最近体虚,需要调养,故此无法前来。可是后来又献上了一只活鹰,说是术丹王亲自打下的。使臣走后,皇上着人来放鹰时才发现,那鹰左足已跛,气的他大骂术丹。”
莫秋觞听的不动声色,只是给李绰和自己各满了一杯茶。
那李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继续道:“第二件,皇上派了严坤为度支使,主管盐铁,不日就要前往汾州,督促开采铁矿之事。”
莫秋觞冷笑一声,“这可从来都是个肥差。”
李绰笑道,“你再听第三件吧。”
莫秋觞挑眉细听,李绰道:“皇上将伊和礼外调,你猜是什么地方?”
莫秋觞想也没想,笃定道:“定是西北,莫非就是玉成关?”
李绰摇了摇头,笑道“不过也算接近了,伊和礼如今调任了西北经略司马,还兼任了灵州总管一职。”
莫秋觞听到此处,心中一动,“他这是要故技重施?”
李绰抬眼看他,“故技重施?你是指?”
莫秋觞道:“就是当年骆影宣的旧闻。”
李绰长吁一气“那你的意思是他想整治伊和礼”
莫秋觞笑道:“严坤和伊和礼分属两派,一个是靠着內庭奚官局上位的,一个是东宫的人。此刻还很难看出魏帝的用意到底为何?不过首先,术丹是否身体有疾,却需要好好调查一番,此事倒是关系重大。恐怕他们的探子早就在莹国那边到处打探了,这点他们的情报网恐怕不如雨阙。”
李绰听闻不住点头,“这倒确是,我这边若有什么内廷的消息,会马上给你。”
莫秋觞赞同的笑道:“费心,此外严坤这次到汾州去,定然会大肆的搜罗铁矿,到时说不定正是一个趁机取“利”的好机会,这件事,我得马上安排下去。”
李绰笑道:“你又要大大的破财了。”
莫秋觞朗声笑了起来,“你我是看中钱财之人的话,也不会在此一聚了。”说着听到李绰咳了两声,起身替他拍背,又给他满了一杯茶,“至于那伊和礼,目前只需着人看住他即可。”
“你已经安排好了,我就不多说了,”说着提笔给莫秋觞写了一张签文,“你若不想在此挂单,且先忍耐一天,明日离开即可。”
莫秋觞答应了个好,接过签文看时上面写着:
吾法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会者近尔,迷者远乎!言语道断,非物所拘,差之毫厘,失之须臾。
“签是好签,解的更妙。”抬眼看李绰时,见他嘴唇有些发白,叹了口气关切道,“我看你咳嗽的越发厉害了,定要多注意身体,我前些时日给你送去补身的丸药,你可都吃了?”
李绰收敛眼神,“吃了,不用担心,我这毛病,你也不是知道一天两天了,好不了也死不掉。”
莫秋觞仰天叹了口气,转到门口处,回眸道:“我先走了。”说着握着佛签和签文,推门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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