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大楼对面街道的“蔓萝”酒吧,比想象中更小,也更安静。
酒吧入门的左手边是一长排靠墙的黑色沙发,配着几个黑色玻璃面小圆桌和红色小沙发椅。墙上贴着金色描边的红棕底色木饰面,暖色壁灯照耀着一幅幅壁画。
我注意到中央墙板上挂着一幅衔尾蛇主题油画,显得颇为神秘。
嗯……所以,这间酒吧才叫“蔓萝”吗?
不过,酒吧的整体色调蛮温馨,更像是家庭小酒馆。
入门的右手边就是吧台。贴墙的位置摆着五层玻璃隔板酒柜,从天花板垂下的五束小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亮,映得密密麻麻的酒瓶犹如琳琅满目的闪亮宝石。
这会,店里却没有其他客人。
戴莎带着我走到吧台前的高脚凳旁边,挑着中间位置坐下。
“欢迎光临,戴莎女士。”
一位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马甲,戴着领结的帅气男子,微笑着向戴莎问好。他应该就是酒保。
只是,当他看到我时,虽然保持着笑容,却似乎多了一些疑惑:“这位……”
“她已经成年了。诺亚,我们还没吃饭呢,能先提供点吃的吗?”戴莎将相握的双手摆在吧台上,提出一个要求。
“冷餐可以吗?这会只能做点三明治之类的,而且我也不太擅长呢。”诺亚接着问:“需要餐前酒吗?”
“慢慢来吧。”戴莎回了一句。
……
吞拿鱼夹番茄三明治挺好吃。当然,也可能是我饿了。虽然都是些现成方便材料制成的食物,但不知酒保调和了哪几种酱汁,味道真好,让我印象深刻。
我很快就扫完盘中的两块三明治,双手捧过装着冰水的玻璃杯,喝了几口水,顺便清了清口腔。
戴莎的晚餐基本就是水果。已经是餐后状态的她,正在等待诺亚为她调酒。
“今晚挺冷清啊?”戴莎看着诺亚往不锈钢调酒壶里夹入冰块。
“毕竟前阵子这附近发生了暴动。最近才刚换了玻璃窗。”诺亚已摆好各种瓶子,正专心致志地往调酒壶里加入材料:“不过,现在还早。晚一些就会多点客人。”
那个调酒壶像是被切成两半,大一点的下半截壶里已经装了好些冰块,小一点的上半截壶则躺在一边。
我看到诺亚先往调酒壶里加入两茶匙柠檬汁,又看到他双手各拿起一个酒瓶,顿时便有蓝色和白色的酒液汇入调酒壶里。他似乎都不需要用到吧台上的小量酒器,大概相当熟手。
借着吧台的吊灯光亮,我能看清酒瓶上的文字。那好像分别是蓝橙皮酒和伏特加?奇怪,我对这些酒精似乎并没感到很陌生……
跟接着,诺亚又往调酒壶里加入等量的甜柠檬糖浆,再合上两层调酒壶。
咦,我看到调酒壶旁边,好像还放着一瓶酒没用到。那是……香槟?
我看到诺亚伸出双手握住调酒壶。他在调整手势,先以右手拇指按住调酒壶上盖,再以左手无名指抵住调酒壶底部,其余手指分开夹住壶身。
当他确定把握住调酒壶后,便将手背抬高至肩膀位置,以手腕快速来回甩动壶身。
我看着诺亚的动作,无聊地数了下时间:1秒,2秒……
差不多8秒过后,他便停止摇晃动作,打开调酒壶上盖,开始往一个倒三角锥形的长柄鸡尾酒杯里倒酒。
那个上盖里不知是否有隔层之类,我没见到有冰块掉出来。
诺亚倒完调和好的壶中酒后,便放下调酒壶,转而拿起吧台上的香槟,打开瓶盖并往鸡尾酒杯中倒至八分满左右。
最后,他在酒杯边缘位置轻轻放下一枚切开口子的鲜艳樱桃。
“蓝色海湾,祝您好心情。”诺亚微笑着,将这杯看起来颇为清蓝冰爽的调和酒递到戴莎面前。
“谢谢。”戴莎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她笑着接过酒杯,看向我这边,带着轻松愉快的语调说:“伊珂,举杯吗?”
“嗯……?”我倒是无所谓,却不知“伊珂”的身体能否受得了,便问:“可以先来点带少量酒精的饮料试试吗?”
“诺亚,有什么适合推荐给我们这位女生的吗?”戴莎轻轻放下酒杯,问了一声。
“当季的草莓恰好熟透了,要试试草莓龙舌兰吗?多一些冰沙,少一点酒精试试。”诺亚看着我,像是打量过后,才提出建议。
呃,我怎么感觉被作了个比较?
“一步到位的成年宣告吗?能否多点自由选择的空间呢?”戴莎侧着脸看向我。她以右手两指轻夹着细长的杯脚,抬起左手背托着下巴。
她那修润着脸颊的侧刘海像一弯小河,淌过淡淡的细眉,拂过长长的睫毛,撩起嘴角的一抹微笑。温馨的灯光映着她那淡蓝色的双瞳,眼波流转间的似水温情,恰似那一杯令人心醉的蓝色鸡尾酒,动人却不妩媚。
啊,我竟然有点看呆了,真不礼貌。我赶紧收回眼光,转而看向诺亚。
“那就来试试本酒吧特有的‘夏日梦幻’吧。”诺亚推荐说:“自由选择您的喜好。”
这可真有趣。我点头同意诺亚的推荐,期待着他的表演。
诺亚收拾好吧台,重新摆上各类调料和酒水。
先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个精致的玻璃碟子。其中一个装着多颗小糖果球一样的东西,看起来软绵绵的,各种色彩相当鲜艳,似乎还冒着冷气。另外一个也装着类似的糖果球,但颜色素了许多。
我闻到了各种水果的味道,还有一缕缕淡淡的酒味。
诺亚依次往打开的调酒壶里加入冰块、白葡萄汁、柳橙汁和椰子糖浆,接着阖上调酒壶,摇晃8秒后,再将调和后的饮料倒入一个装有碎冰的圆柱形果汁杯。
接着,他在杯缘处插上一枚雕花柠檬,再插上一根吸管后,将这杯颜色淡雅的饮料摆到我面前。
“第一层魔法开始了。”诺亚笑着打开一瓶气泡水,先把杯子加水到八分满。
接着,他又拿起小夹子,从小碟子中挑起一颗白色果子,投入杯中,说:“接下来,由女士自选吧。”
我看到,原本静悄悄的淡黄色饮料在杯中开始冒泡翻腾,仿佛在期待着下一个魔法。
“伊珂,我能挑一个吗?”戴莎询问我的意见。
“好呀,请便。”我马上点头。她会选择哪种果子呢?
“那我选择热情的红色,小红莓果。”戴莎接过诺亚递来的小夹子,挑起一粒鲜红色的果子,投入我的杯中。
“咚”的一声,我看着那颗鲜红果子浸入翻腾中的淡黄色饮料,迅速消散出一片红潮,仿佛在泡沫中起舞的红纱。
“你来选酒吧,这里独有的酒心果,多少随意就好。”戴莎将小夹子推给我,推荐说:“嗯,有白葡萄酒,朗姆酒,琴酒……但是做成酒心果后,酒精含量会下降许多,味道也没那么纯。”
“这样挺好,那我选这个吧。”我拿起小夹子,挑起一枚淡黄色的果子。
哦,这好像是白葡萄酒,相当于在白葡萄汁中又加入点酒精。无所谓吧……
我轻轻松开夹子,看着那枚淡黄色果子跳入杯中,在成片红纱和气泡中散出几道黄色缎带,逐渐形成逐层递进相融的红黄色气泡饮料。
咦……
我看着这杯最初平平淡淡的淡黄色饮料,就这样变成红黄交织的鲜丽气泡酒,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三个人。
分次投入一枚不同的果子,便让这杯饮料变了颜色,变了属性,变得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这……有哪里不对吗……?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却整理不出思绪……奇怪?
“谢谢,伊珂。”戴莎向我举起了酒杯。
“啊,谢谢。”我赶紧两手捧起这杯气泡酒,和戴莎碰过杯后,便用吸管轻饮了一口杯中酒。
微酸后的甘甜,带着淡淡的清凉薄荷味,还有一点点藏在水果气息中的酒味,挺好喝的。
但添加最后一轮酒心果后,就已经不再是果汁饮料了。
我看着杯中逐渐清静下来的气泡酒,陷入了沉思。
嗯……
“怎么了?”戴莎的声音传了过来。
“啊,没事。”我再吸过一口酒后,看向戴莎:“我在想,今天法庭上的陈述。那个安杰律师……他最后所讲的三个关键证据缺失,特别是第二个,究竟死灵是怎么装入货柜的,真是匪夷所思。如果那些怪物装之前只是尸体,那是怎么复苏的?如果已经是活动状态,那又如何能装得进?”
讲到这里,我又觉得有点不妥,便试探着说:“抱歉,学姐。明明都已经结案了,我还在想东想西……”
“只是本案败诉而已。对我而言,还未结束。”戴莎猛喝了一口调和酒,似乎忘记了那其实只是一杯长饮:“这宗案件不是孤立的。有一些疑点,就像你说提到的那些,也是其他案件所共有的,只是这起案件更加复杂些。”
“即使这起案件尘封下来,我也要从其他案件中寻到线索。”戴莎又举杯喝了一口,缓缓说:“我绝不认输。”
我看着戴莎那几近见底的酒杯,再想到奥文让她明天交接本案及与聚能联合集团相关的调查工作,可想而知她现在的心情。
回想起法庭之上所听到的案件细节,不但没让这起案件清晰明了,反而更加扑朔迷离,感觉就像是一副拼图,好不容易收集了一些碎片拼出小部分图案,才发现这拼图比想象中更大,而丢失的碎片也更多。
可是,过了今晚,会不会明天以后就更难知晓情况了?
于是,我接着问下去:“复杂是因为德肋、亨利这些人撒谎吗?还是说,他们真的不知情?但是,除了这两人,矿区也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吧……”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掌握了操纵死灵的技术。难道真是冤枉他们了?
“不是在撒谎,但只说了半截实话。也不是只有那两人可疑,实际上,遇难者也可疑。”戴莎两指夹着被柄,轻轻地推着酒杯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吧台上转圈。她看着杯中所剩无几的酒一会后,便将这杯中酒一口饮尽。
“再来杯柠檬汁。”戴莎推开仍插着红樱桃的空鸡尾酒杯,对诺亚说:“今天都说哑了。”
“好的。”诺亚微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开始准备酒器和材料。
“遇难者都可疑?!”我几乎站起身来。不对……力诺大叔他那里可疑了?!
“是遇难的外地工人可疑,伊珂。”戴莎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补充一句后,便“咳”了一声,拿起手旁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抱歉,喉咙忽然有点干。”
“啊,没事。学姐,你先歇一下。”我稍稍放心了一些。戴莎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想起了安杰询问菲利时的猜测,难道那遇难的外地工人并非无辜?
等着戴莎答案的同时,我看到诺亚开始作业。
诺亚往调酒壶里依次加入冰块、威士忌、柠檬汁、莱姆汁和石榴糖浆,再倒进一茶匙砂糖,摇匀合好的壶身一会后,将调和酒倒入一个饱满的高筒杯,最后倒入苏打水直至八分满。
“您的柠檬汁。”诺亚将这杯插着一片柠檬装饰的调和酒递给戴莎。
“谢谢。”戴莎拿过调和后的“柠檬汁”喝了一口,露出舒畅的满足神情。
“伊珂,为理解案情,我也稍微补习了一些能晶工学知识呢。”戴莎放下酒杯,向我提问:“通常来说,能晶矿区的矿石,基本上非黑即白吧?”
“是的。”我点点头,进一步解释:“根据一些学者对能晶矿历史变迁和地质考察的研究,认为黑能晶含有能活化白能晶能量的特殊物质,即使没有现代动力源的加速催化,这种物质也能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带走周边白能晶的能量,甚至还会‘黑化’白能晶,直至所有的白能晶都转化为黑能晶为止,就像病变后的传染转化一样。”
“而病变的开始,据说可能来自于部分特殊白能晶的自我转化。”我回忆着知识点,继续回答:“有学者认为,长期来看,白能晶存在能量挥发的可能性。而能量并不是百分百挥发的,可能部分能量会在特殊条件下转化成黑能晶的特殊物质,继而导致白能晶成片病变。”
“虽然长期来说,白能晶都是相当稳定的,但一旦开始病变,传染转化就会很快。”我进行总结:“现在开发的能晶矿区,基本都是经过复杂演变后的稳定矿源。所以,基本上,只有单独的白能晶矿区或黑能晶矿区。历史上,白能晶矿最多,黑能晶矿少很多。事实上,将黑能晶和白能晶分开储存,也是怕两者混合后会加速不可控的病变转化。”
“而现代的能晶动力源,实现了可控转化技术,对吗?”戴莎问。
“是的,实现了一种理想状态。”我笑着打比方:“将黑能晶和白能晶装进一个两层黑盒子里。只有操作者按下启动键,黑能晶才会触发白能晶的能晶输出。而停止键按下,活化过程停止,也不会产生病变现象。由于两者没有直接接触,耗尽能量的白能晶和耗尽特殊物质的黑能晶,都会变成破碎的透明水晶。”
“嗯。”戴莎接着说:“先问个技术指标。我们调查过月铃矿区的能晶矿石实验室报告。拟加工为Ⅱ类131型白能晶的基础原矿,能量密度大概为1200至1400VC,算什么水平?”
“算高品质白能晶矿石了。”我回想着各类标准型白能晶的能量密度指标,回答:“比Ⅱ类白能晶基准规格高出10%至20%,很不错。”
“那么……”戴莎再饮了一口柠檬汁,问:“对于拟加工为Ⅱ类225型黑能晶的基础原矿,活化指标达2000至3000DC,又如何?”
“什么?这相当于Ⅴ类和Ⅵ类工业级黑能晶的基准规格区间啊。是跟Ⅱ类黑能晶同等体积的基础原矿吗?如果是,那几乎就是3至5倍于目前Ⅱ类最新型黑能晶的活化指标,无法想象……”我本来以为是不是戴莎记错了,但她明确讲出了具体型号。
所以,那批被装在出事货柜的黑能晶,才被称为“超高密黑能晶基础原矿”吗?
“如果这是真的,那以这批基础原矿来加工生产,则几乎所有型号的黑能晶,理论上使用寿命都能延长4倍左右。”我惊叹起来:“即使现有白能晶的能量密度没有大幅度提高,但由于黑能晶相对稀缺,其消耗和成本也很大,如果真能投产这批超高密黑能晶的话,社会经济效益非常可观呢。”
“这相当于技术革命。太厉害了,不可思议。”我赶紧吸一口“夏日梦幻”压压惊。
“咳咳……”糟糕,一口气喝多了……酒精直冲喉咙啦。
“是吗,那确实属于价值较高的货物。”戴莎问我:“你去过月铃矿区吗?”
“没有,我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居然出产这么超乎想象的黑能晶。”我觉得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说:“但是,按学姐所讲,那里的白能晶……似乎又没有特别优秀的能量密度指标,最多算是高品质矿石吧,跟黑能晶相比,真的天上地下。”
“咦……”我终于醒悟过来,问起戴莎:“学姐,照你所讲,月铃矿区既有白能晶矿石,又有黑能晶矿石?”
“是的,莱特他们去了一趟月铃矿区。”戴莎喝过一口酒,说:“那里只有一个开采半年左右的1号露天矿坑。据说,站在矿坑中心,看着漫山遍野的黑能晶和白能晶矿石混杂在一起,就像看到一个只有两色相间的黑白世界。”
非黑即白的世界吗……
不对,不对。
我想起了紫晶。记得月铃镇上的聚能联合商社驻点,那个罗特大叔曾经说过,紫晶是在一堆白能晶矿石中被发现的。
但如戴莎所讲,那紫晶实际上是存在于黑能晶和白能晶混杂的地带。
那真是黑白世界中的唯一亮色。
只是恰好这枚紫晶嵌在白能晶丛中,是这样么?然后,它又被带去和白能晶矿石一起做实验室测试,发现没有能量残留后,就被等同于耗尽能量的透明水晶,被送去镇上商店当成艺术品出售。
可能就是那样的过程吧。
但是,没有能量指标,是否意味着它也没有其他的性能指标呢……?
对了,能晶工学专业楼也有专门的实验室,也许我该去那里试一下这枚紫晶的成色。
甚至,还有红晶,以及破碎的蓝晶……
想到这里,我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加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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