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林奇就恢复了常态。他别过视线,看着摆在旁边书桌上的书信档案集,说:“你也对这类邪教话题感兴趣?但说真的,这可不是仅存在于猎奇文字里的危险组织。”
他没直接回答我刚刚的提问,语气似乎也变得严肃了些。
若非他提到“猎奇文字”,我差点忘了他还是《红番茄报》怪诞专栏的作者。因为他本人给我的印象,真不像是会胡编乱造出离奇结论的记者。
“我知道,这是现实存在的邪教组织。而且,7月底聚能联合集团大楼总部爆炸案发生时,我和同学们就在现场,幸亏都没事。”我向林奇简要说明,自己也是某次邪教徒恐怖活动中的亲历者:“那时候,袭击者曾喊过‘圣明唯一’的口号,然后就……”
“没想到……幸亏你没事。感谢圣主!”林奇再次看向我后,还抬手做了个祈祷动作,表情竟是十分虔诚。
他原来还是位圣主教徒。这样的人在专栏报道里竟然还会编造恶魔、幽灵、鬼怪之类的推论,真是不可思议。
对了,还有死灵。他在月铃矿区死亡事件报道文字中用过“死灵”字眼,尽管语焉不详。
祈祷过后,他还沉默了一阵。
这……虽然不该这么想,但他看起来好像是在悼念谁似的。
“这种邪教组织里,据说有很多丧失理智的极端危险分子。”林奇接着才对我说:“普通人千万不要跟他们接触,交给治安厅或检察院重案调查机构去处理最好。”
那如果看起来还有点理智的邪教徒,比如……里克呢?
听到林奇的话,我顿时又有些犹豫。实际上,我到现在也没下定决心。
“应该……不至于所有圣明邪教徒都是灭绝人性的狂热份子吧……?”我想着想着,就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当然。但会深信圣明邪教那套东西的人,大部分都是没救了的狂热教徒。”林奇看了我一会,说:“有时候,从表面上也不太好看出一个邪教徒的本质。你要是遇到什么陌生的可疑人物,建议直接报警。或者跟戴莎交流,也是好的。”
呃……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啊?这眼神和语气……
“谢谢学长。我也是个爱惜自己生命的人,会把握好分寸。”我向林奇展示一道自认为乐观的微笑,也算是请他放心,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联想到什么事。
“但是,那种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的邪教……怎么还有人信呢?”我摇着头说。
记得戴莎说过,有些邪教徒就是无谓生死的极端狂热份子。
而里克,那位“前教授”在其著作中也记述过圣明邪教的某些教义,诸如“生死同体,意志永存”,“圣明终将再临人间,复活最虔诚教徒,惩戒背负原罪的叛逆”之类。
这些可怕的信念,以及历史信件中记载的血腥事件……让联想到这些的我打了个冷颤。
即使这样,经过如此久远的时间,竟然还有人信这种邪教!就连里克……那个国家神学院教授,说不定还曾是一名圣主教徒,难道就在研究圣明教历史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堕入黑暗深渊……?
“也许……是被绝望压垮的人吧。”林奇说了一句。
“啊?”我看向林奇,不太懂他的意思:“绝望?”
“嗯。”林奇点了下头,说:“我们信仰的精神寄托,是死后灵魂得以安生的天堂。那是现世未知但必然美好的世界。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能克服现世的苦难。被绝望压垮的可怜人,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丁点希望,只要仿佛触手可及,那就是天堂的神赐。”
“可是……圣明邪教,能给予绝望的人什么希望……?”我大概听懂林奇的意思,但想不通其中的逻辑:“他们如何蛊惑那些绝望的可怜人?又是什么样的绝望,使得人们竟然会相信那些荒谬的邪教信念……?”
难道就是所谓的“意志永存”……?
然后?转世重生……?!
莫名其妙地联想到这里,脑海中犹如骤然有个惊雷炸响。同时,一阵冷意攀上身体,让我不禁后退几步,却恰好碰到窗台边的书桌。
“啊……”我轻呼一声,背靠着书桌,两手赶紧按住桌子边缘,这才稳住自己。
此时,我才发现,连双腿好像都在打颤,幸好还能站住。
“你怎么了?不太舒服吗?有没有同伴在这里?”林奇大概察觉到我的不对劲,马上转身环顾起四周,像是要叫人过来帮忙。
“没事的,学长。”趁着林奇转身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控制下情绪后,这才松开按在桌上的手,缓缓走开半步。
嗯,应该好了。
“是吗?那就好……”林奇转过身,看着我说:“抱歉啊,是不是话题太离奇了?不好意思,可能是之前写专栏的坏习惯影响,总会添些猎奇联想。”
果然,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写的某些离奇结论不着边际么?
回想刚刚他所说的话……说实在的,我现在不愿再去讨论圣明教那套“意志永存与复生”的邪说,稍稍一想就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倒是有个可能性,也不知是否存在。我思考少刻,还是向林奇发问。
“学长。您……是否见过某个圣明教徒?”
林奇顿时张了下嘴,但马上又合上。
沉默少刻后,他才说:“对。”
如此干脆的回答让我颇为吃惊。本来,我只是觉得他对圣明邪教徒的心理貌似有些独特见解,猜想他是否直接或间接接触过那些极端分子,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一会后,我小心地问:“那是……因为绝望,才误入歧途的人吗?”
“差不多。那曾是我的采访对象,其实也是个卷入不幸事件的可怜人。那人……你……”林奇好像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断句。
他看了我一眼,短暂的沉默过后,才继续说:“就算所谓不畏死的极端圣明邪教徒,也有部分曾是正常人,只是某些不幸的变故所致。”
听起来,就像是他认识的某个人……
而且,他怎么还提到我?是想跟我说啥?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隐隐感觉到某些端倪,却不好再仔细问下去。
“那些操弄邪教,控制不幸者思想、甚至伤害无辜者生命的罪魁祸首,应该被逮捕并追究责任。”我想起戴莎说过的话。既同情那些误入歧途的人,也不能饶恕那些伤害别人的罪大恶极之徒。
“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说法。”林奇微笑着点了下头,说:“我非常赞同。”
嗯……也许是从戴莎那里听来的?毕竟,他是戴莎所认识的朋友吧?
“学长,如果您认识那位被采访过的圣明教徒,那是不是可以帮助他脱离邪教信仰?”我觉得,既然那个邪教徒能接受林奇的采访,至少就不是那种疯癫入魔的极端分子吧?
“……”林奇叹了一声,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啊……”我顿时喊出了声。他的意思,应该就是对方已经死去。
而圣明教徒的死,会有多少是寿终正寝的?千万别又是另一件悲剧!
“太不幸了。我还以为……能接受学长的采访,至少也是个信仰精神不深的正常人。”我观察着林奇叹息的样子,可能他真的认识那个圣明教徒。
“是的,我也曾这么认为。那人……虽然近年来也有些过激言论,但也是事出有因,可能与他工作家庭都有关。”林奇说:“等到我发现竟还关联邪教信仰时,后面的事情变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那真是不幸的事件。”
“太不幸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祈祷圣主的怜悯,愿其灵魂得以安息……”我似乎能感觉到一种忧伤和懊悔的心情。听起来,林奇可能与对方颇为相识。
于是,我便凭着记忆为逝去之人祈祷。虽然我没有很深刻的宗教信仰,但毕竟在教会学校长大,还是懂得一些约定俗成的礼节。
“谢谢。”林奇接着说:“是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嗯……?竟然是近期的事吗?难怪林奇提到这件事时,会表现出明显的哀伤之情。
“一个多月……那学长来到这里,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吗?”我记得,第二次到戴莎家是在8月18日的周六。当时,戴莎就提到林奇去卡诺州做调查。
“是呀!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居然在红叶城待这么久了。”林奇像是焕然大悟般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糟糕,好像都拖了主编快一个月的稿子……”
天,他自己不就是《红番茄报》的主编之一吗?莫非真被撤职了?
联想起来,他来到卡诺州调查圣明邪教,也是他所认识并采访过的圣明教徒死后没多久的事吧?不过,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是巧合?还是……?
而且,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待这么久?难道有什么发现?
“学长,那您在这边待了一个多月,就是在调查圣明邪教吗?是因为这里宗教派别很多,有可能是圣明教的诞生地……甚至大本营么?”我挺想知道林奇的调查成果,便猜测着问。
“嗯,算是有某些线索,所以才窝在这里。但是,要说这边就是圣明教的巢穴之类,恐怕也还没有明确证据。如果连我都有的话,检察院重案处早就把这帮邪教狂徒一窝端了吧?”林奇说:“这是个可能存在近千年的邪教,历史也许与圣主教一样长,早就习惯在黑暗中分散生存,就像影子一样……你好像看得见,又抓不到。”
这话说得也对。林奇毕竟也只是一个调查记者,个人力量总是有限的。更何况,就连国家检察院的戴莎,率队追踪圣明邪教应该已有好一段时间,也未有明显的战果。
“你怎么对这种邪教有兴趣?说真的,这可不是探险故事。”林奇接着对我说:“别说那些精神不正常的极端分子,圣明教甚至还可能与更恐怖的东西有关,那可是完全不通人性的怪物……嗯,野兽。”
“死灵,对吗?”我听到他最后的用词变化,或许他是不想吓到我。
但实际上,对于死灵,虽然恐惧的阴影依旧缠绕着我,但……如今也不是特别害怕。
只要……只要我那莫名其妙的能力仍在,就不怕死灵致命的可能关键,VD系冻灼毒素。
虽然,毒素与死灵的关系还没有被完全证实,只是因为我连串诡异经历中的某些“共同点”所作出的推测。
至于我的推测对不对?我也不知道。
之前出庭作证时,菲利讲过死灵致命的机理尚未明了,又否定遇难者中毒致死。而中毒昏迷的苏珊虽然被医院判定为感染某种致命毒素,但据戴莎所说,那也可能只是医疗方根据病症表现用了同样“VD”前缀来命名而已。
毕竟,我后来也通过其他资料了解到,“VD”其实就是代表“极度危险”、“不明”、“致命性”等含义,好像也只是一种巧合的共同代号。
虽然,死灵杀人和苏珊中毒两个事件中,都有遇害者伤口出现诡异黑斑的表象,但两者似乎没办法完全联系起来。
相信可能早有法医发现过类似特征,但如果死灵真的也会传播冻灼毒素,被其袭击致死的人,尸体上就应被检测出类似毒素,而从目前信息来看却似乎没有。
至于我,为什么会有强烈的认定感?
那是因为,我被死灵袭击时,接触苏珊和妮卡被证明感染过冻灼毒素的伤口黑斑时,甚至是接触到超高密黑能晶基础原矿,以及触摸米娜父亲留给她的诡异黑能晶矿时,都有种冷寒的刺痛感,直至我的奇特能力将其彻底消融为止。
但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如何向别人述说?讲出去之后呢,又会有什么后果?
有时候,我甚至有个疯狂的想法。如果……触碰被死灵袭击致死的其他遇难者尸体黑斑,会不会就能“检测”出其是否留有冻灼毒素?
不,不……还是不要了……
“你了解死灵吗……?”林奇的语气似乎带着些疑惑。
“是的。我和同学,甚至是死灵袭击事件中的幸存者。”我觉得可以向林奇说一些事实,就像向戴莎说过那样:“我来自南方的月铃镇。那里的月铃矿区,在6月17日发生过可怕的死灵杀人事件。当时撰写《红番茄报》系列专题报道的记者也是您吧,学长?”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就是你,伊珂!难怪名字有点熟!”林奇看起来颇为惊讶,甚至抬起手指向我,直到可能发现不妥后才放下手:“没错。我6月18日接到线报后,就于当天下午跑到月铃镇做专访。当时我在那里待了几天,也听说过你的事!不过,却未能成功与你见面。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
我听完后也很诧异:林奇竟然也去过月铃镇?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我记得,后来在中央图书馆时,还见过连续几天的《红番茄报》月铃矿区不明致死案报道。
但没想到的是,他在月铃镇时居然还找过我。
不过,我那几天也没出远门吧?怎么他会说未能成功与我见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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