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话剧团”的参观和讨论告一段落后,我们走出会议室,上楼梯来到小图书馆。
刚踏入二楼走廊,就能隐隐闻到一阵霉味。
“啊,刚刚来的时候,忘记开窗了……”蕾雅应该也察觉到空气不佳,抢先几步走到前面,打开朝向楼外小路的窗户,好让微凉的轻风带走一点腐朽气息。
“没关系。”玛希微笑着跟过来,转头看向走廊另一侧的小图书馆,轻轻地吸了口气,说:“这是沉淀过几个世纪的痕迹,恰似历史的见证与遗物之一。我并不讨厌。”
“对哦,玛希学姐是历史与图书档案专业呢。”韦娜走过来,感慨一声:“像我这样的新闻专业,或许更专注于近期、几年、最多几十年的人和事,而学姐观察的是几个世纪、数个千年间轮回变幻的旧史与新历……就像穹苍看到的是大地的沧桑变迁,而我只是地上的芸芸众生之一,更关注今日新生的绿枝红花,或是偶尔抬头看一看天上的日月轮换。”
“呵,这可真是太言重了啊,未来的记者小姐。”玛希笑了声,淡淡地说:“我也只是地上渺小人类中的一员,怎敢妄想接近唯一真神的天穹圣域?可能……我的专业,让自己会用更多时间去仰望晴空与星夜,但是,越领悟那近似永恒又非凡人所能触及的精妙法则,便愈发感到某种窒息般的绝望……”
说到这里,玛希似乎轻轻叹了一声,看过我一眼后,就转向韦娜:“我们,太卑微了。所以,如果能低头看看今天某地萌生的小花苞,想象着某个月圆之夜就能盛开的雪白花儿,呵护着今日的小希望,期待着明天的小美好,那也很有意义啊。”
咦?玛希刚刚说的是月铃花吗?
不,也可能是月兰。那也是在满月之夜盛开的花儿,与月铃花相类似的白色花瓣,只是内嵌其中的缕缕黄色,替代了月铃花的鲜红。虽然月兰的花期也不长,但比起花开即逝的月铃花要好得多。
还有,玛希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怎么会有那么深的感悟呢……?
难道她也有些“故事”?
当她看过来时,我也试图读取那可能嵌于神情和眼眸里的意味,但她很快就转过头看向韦娜。
“嗯,这也是!反正,凡人也有自己渺小但充分的快乐嘛!”韦娜点点头,说:“但是,身为未来的调查记者,我会在发现身边美好的同时,勇敢去披露那些使人伤悲与绝望的丑陋,这也是我的理想和追求。因为,我崇拜的前辈,除了带给人们美好回忆的罗茜学姐,还有敢于在黑暗中探索的林奇学长。”
“咦?林奇学长和罗茜学姐……”我听到这里,不禁插上话并看向韦娜。
“对呀,这两位都是1491届的前辈。”韦娜点了下头回应:“林奇学长之前是《红番茄报》的专栏作者。似乎很多人都不理解,说他堕落为一个夺人眼球的小报奇葩记者。但那绝对不是他的初心。事实上,他近年来应该是在全国各地调查暗访的。”
“是的。林奇学长是位勇敢的调查记者……”我回想起,9月12日下午在卡诺州立第一图书档案馆二楼巧遇他之后的交流。
他在执笔的专栏掺入神魔妖怪等等无稽之谈的夸张描述,只是某种意义上的表面掩饰,内里对圣明邪教犯罪事件的追查及分析逻辑实际上相当严密。
事实上,第一次见到林奇,还是在红叶城外排队过检查的时候。当时他因为出外调查却丢失记者证,结果被治安官拒之门外。而那时,我们正好在车上见到他和检查人员吵架的场面。
总感觉他也不是那种“受欢迎”的人士。或许,是因为他的调查对象与事件“不受限”吧,而且不只是针对圣明邪教……因为后者所牵扯的链条和幕后罪魁祸首,极可能不仅是一群疯狂犯罪的狂热邪教徒!
更何况在卡诺州,还有可怕的其他极端分子。林奇应该是知道危险的,可还是选择独自去调查。
对了,他本来还有助理的,但听他说“早跟人跑了”,可能也是个悲伤的故事……不过看他当时一脸风淡云轻的表情,估计他更在乎的是自己所坚持的事业。
这也是一位坚持追求心中理想的“学长”,宁愿背负难以想象的孤独,也不畏惧随时面对的危险。
说起来,我们本来应该会更早见面的。就在月铃镇6月17日死灵杀人事件发生后,林奇和当时还在一起的助理在6月19日来过镇上并待了两天,也准备要访问我,但第一天被温芝之家的看门老太太拒绝,第二天被嘉妮老师一句“别骚扰我的学生”给赶走……
后来在东宫之前分别后,林奇说过如果大家都在红叶城的话可以再见面,不然就在碎石城再聚。
唉……没想到后来还发生了那么多事。特别是那次见面后的隔天,9月13日,恐怖的罪案及多达12名死者,希望那位同样独自调查的勇敢学长没出事!
“嗯?林奇学长……伊珂,我们当时不是在红叶城的东宫遇见过吗?啊,玛希女士也知道的。”蕾雅补充说:“当时他也在二楼档案馆找资料吧,闭馆后就一起出去了。”
“咦!”韦娜顿时惊讶地喊了声:“东宫?是我们刚到红叶城那天吗?我怎么不知道……没见过林奇学长呀!啊,难道是……你们去了东宫,而我和学弟在明月宫,然后错过了?”
“是哦,就是那一天。玛希女士带我们去的嘛。”蕾雅看向我,说:“对咯,当时我们走出东宫后,林奇学长告别后就很快离开了。然后我们才去主宫那边找韦娜学姐和舒亚。韦娜学姐和他还真是错过了,是吧,伊珂?”
“嗯,确实是这样。”我回想起来,林奇告别离开前,还让我带句话给戴莎,说他“现在好得很”。而我也在前个周日与戴莎再见后完成了“任务”。
想想当时戴莎对林奇的评价,嗯,“命硬的人”,“勇敢的冒险者”……也许真是如此。
“啊……没想到林奇学长当时竟然也在红叶城,还离得那么近!”韦娜很是可惜地说:“本来应该可以见面的!”
“真不知道呢……嘿,这么说来,其实我们那天早上刚入城时,在车上见到很多人在城外的南门检查站吵架,其中就有一位是林奇学长。”蕾雅转而看向我:“好像是丢失了记者证以至于没法进城。”
“对啊,应该是林奇学长出城调查的时候遇到什么事,结果不慎丢失了。”我点了下头:“不过他后来又找到办法溜进来了……”
“啊?难道真的偷渡进城?”蕾雅大概想起自己当时在车上说笑时的话。
“据他说,是绕着小道跑到禁止通行的S22公路,被巡逻队遣送回城的,从西门回来……只能说是厉害。”我简要概述。
听到这里,蕾雅和韦娜都是噗呲一笑。
“啧啧……”玛希跟进评价:“很符合这个人的品性啊。”
不认识林奇的索菲,则是附和着笑了声。
“对了,林奇学长说过,他当时就住在《红番茄报》红叶分社旁边的旅馆。但是因为我们的日程比较紧张,之后就没法再见面了。而且,他似乎也很忙,总是到处跑。”我接着补充说。
“是呀,如果没有那些事情……本来我们可以多一天的活动。”蕾雅带着遗憾的语气说:“或者,假如稍微空闲一点,也有心情的话,还可以乘坐米轨老式机车前往菱川城,慢调欣赏沿路的圣恩山脉南坡风光,再换高速宽轨列车南下回碎石城,也不错呢。”
“哦……确是一段很好的旅程计划,很遗憾未能成行。”韦娜叹了声,像是有点惋惜地说:“只能寄希望于往后了。”
怎么话题突然有点伤感……?
“呀,人生何处不相逢,肯定还有再相聚的时候嘛。就像今天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想起当时问过林奇的话,就接着说:“林奇学长说过可以在碎石城再见。我问过他下个月的大校庆要不要参加,他也说尽量抽空过来。”
对了,在东宫离别前,他也劝过我不要“介入圣明邪教徒相关事件太深”,因为“我们都是脆弱的人类”。但可能他误会了我那像是失望与茫然的情绪,就说可以理解我“探寻真相的心情”,如果下次再见面的话,可以向我提供独家调查报告……呃。
如果是有关北方的圣明邪教与极端分子活动情况,那也不错!当然,前提是他能安全……即使他是真的“命硬”,还是要小心才好。
说起来,圣明邪教如果曾是历史上圣主教的分支,那应该也是发源于南方沃兹才对。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北方的卡诺州也可能与其有很多渊源……?
是因为东宫的档案里所记载的,“恰好”五百年前的1001年,卡诺州的圣明邪教同样“异常活跃”吗?
但是,卡诺州宗教与政治历史的复杂性,不仅有诡异“复苏”的狂热邪教徒,还有跨境的恐怖分子组织,如“卡邦团结阵线”之流……
嗯……
“是吗?!林奇学长也会参加大校庆?”韦娜顿时就来了精神,“嗯”过一声,似乎就在脑海中敲定了某个方案:“而罗茜学姐也可能来!哇,到时争取利用空隙时间,组织个名人校友专题访谈好了!哦,只有我一人可能还不行,得找助手。而且,那天下午的表演准备更加重要……”
哦……不。
怎么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
我注意到那缓缓投射而来的视线,就赶紧对韦娜说:“对了,记得蛮早之前,就听韦娜学姐说过。你不是已经采访过罗茜学姐了吗?而且林奇学长也没说一定能来啊……如果他真的来了,也可以在节目结束后再去找他访谈,不就行了嘛。”
“那也是,好吧。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其实,在之前,不只是罗茜学姐,林奇学长我也接触过,可是采访时间不够,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而林奇学长……可以说影响到我之后的人生选择和追求呢。”韦娜接着看向我,说:“所以,如果到时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再去访谈那些名人前辈们,嘿!”
咦?林奇学长对韦娜的影响居然有这么大吗?所以,她才有当调查记者的志向?
难怪,她刚刚因为在红叶城东宫错失再一次相遇而遗憾。
不过,说到“再”访谈,怎么还是把我拖下水啊?哎,不会到后来也动员我去副修语言文学系新闻专业之类吧!
于是就有了个不太妥的想法:要不“推荐”舒亚充当韦娜的助手吧,她肯定会愉快接受的。对于班长,先对不起啦……
“对了,林奇学长说过,他还访谈过玛希女士……”我决定还是先转移一下话题比较好。
至于舒亚……呃,先打住。
对,就是东宫闭馆后,我们离开的时候,林奇和玛希简单交流过,也提过“自从上次采访以来的话”,不过玛希的反应似乎相对冷淡些。
而且,林奇肯定采访过各行各业很多人。他当时还问过玛希约翰先生是否在分会,而玛希也只是简单回答“还没回来”。对于接下来的“约翰是否带队去卡恩山区做科研以及安全情况”,玛希只是模糊肯定了“好像是”去做科研,而忽略了安全问题。
当然,可能是因为结束东宫参观活动并送我们回宾馆后,玛希“顺路”去治安厅办事后才得知约翰团队被困雪林村。
那天9月12日,卡恩山区的确暂时“和平安静”。
唉。
那些凶残的极端分子和邪教徒……!
而且,林奇还说他采访过某位圣明邪教徒!但是……他似乎对那个邪教徒持同情态度,说那是个“卷入不幸事件的可怜人”,以及那人“虽然有些过激言论,但可能与他工作家庭有关”……等等。
而那个在林奇口中可能“曾是正常人,却因不幸变故所致”的邪教徒,已经死去了。如果按当时日期以及林奇所说的“一个多月前就不在”来推测,那人大概是在8月下旬至9月初之间就离世。
那或许是林奇所熟悉的人,甚至他还因为没及时发现那个人信仰异变而有所自责……但是,尽管他可能熟知那个邪教徒的情况,却似乎在我面前提及时有所躲避。
为什么啊?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我不禁偷偷看了一眼索菲。
或许不止是我,应该是在“外人”面前。索菲在提及某人时,也有相似的“闪躲”。
对,当时还在重症病室探望苏珊。索菲提到苏珊父亲“逝世不久”时,同时也强调“已经过去了”……而且不止一次。听起来,那应该也是一个悲剧。
呃。真是古怪的“联想”……!
这时,对于我刚刚“转换话题”时的提问,玛希的回应片刻后飘来。
“是呀……不过,应付他也真不容易呢。”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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