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上大学的我只能去屠龙了
3月22日晚,东京,成田机场,暴雨。
停在跑道上的红眼航班的客机在黑色的雨夜里闪烁着红色的信标光,雪白的起飞灯如剑一般斩开了跑道上的黑暗。登机舱缓缓关闭,客机底下的登机车打着头灯驶离跑道,指挥塔的无线电在大雨中传来准允起飞的讯号,于是巨大的候鸟在早春时节的暴雨夜中踏上了归家的路。
头等舱中,林年调整着座椅的倾斜度,黑夜中的雨落狂流抽打着舷窗,机场内除了高灯照亮的片隅地方,其余一片昏暗看不清任何东西,隔着薄薄的机壁像是能感受到瀑布落流的雨被大风吹得如烟、如雾。
“回家了,回家了,回家了!”
客机邻座上,曼蒂四仰八叉地躺在放得半平的座椅上,享受空调里吹来的干暖的热风,再小酌一口双手抱着的热橙汁浑身暖洋洋的,舒舒服服得在椅子里扭动着身子,一旁的林年调整好座椅后抬手按响了服务按铃。
不一会儿,漂亮的女乘务员迤迤然走来,手中端拿着一块PAD和一杯带吸管和小纸扇的温开水,接过PAD后林年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女乘务员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点头回应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头灯机厢只留林年与曼蒂独处。
这一班机是执行部特派而来的包机,除了头等舱的林年和曼蒂没有任何其他乘客,从乘务员到机长也或多或少都算是“体制”内的知情人士,这支航班在外打着私企国际航空的幌子,飞在世界各地的每一趟班机其实都只为了接送外派到各国各地的秘党专员,林年和曼蒂也自然享受到了这专接专送的待遇,执行部特别调配了最近一趟的红眼航班赶去日本只为将他们二人安全接送回校。
躺在座椅中,林年按亮了PAD输入十三位数字、大小写英文字母、罗马数字和标点符混杂的密码,回答了执行部预先设定好的无端密保问题,再验证了指纹才成功进入了界面,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
“干什么呢?偷偷跟日本认识的女孩子用ins聊天?”曼蒂从邻座探出头来猫猫祟祟地往林年这边偷看。
“是啊是啊,其实在源氏重工里我趁着上厕所的借口偷偷溜出去结实了新垣结衣,现在正在跟她说晚安情话。”林年敷衍着侧了一下身子背靠着舷窗不让她看见屏幕。
“新垣结衣?07年演《恋空》那个?是挺漂亮的,不过近几年热度下来了吧,以师弟你的条件为什么不直接大胆一点说自己勾搭上北川景子呢。”曼蒂嘿嘿笑道。
“北川景子今年都23了吧?大我五六岁了,不合适,不合适,我看得上师姐都看不上她。”林年干脆蹲在了座椅上背靠舷窗,把PAD斜靠在膝盖前右手写写画画,左手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嘿,年上控是好文化,你们这些小男孩怎么就不懂了呢。”曼蒂嘟嘟哝哝地好好坐回了位置里,大概看林年的认真样儿也猜出了是在忙正事。
林年现在做的的确是正经事儿,毕竟没有人敢执行部特发的PAD撩妹,而且这台PAD上也没有任何的多余软件供人食用,唯一能点开的是一个可以云端上传保存的记事本功能,林年的正事儿就是在笔记本里书写任务报告再以专员的身份签名向执行部上传。
任务报告要将整个任务的详情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在执行部反复审核确定没有遗漏缺失的部分后,再打印出书面文档保存进入信息部位于冰窖的库房里,另一份电子文件则是上传到诺玛的信息库中锁上与任务等级相匹配的查阅权限。
林年现在书写的任务报告大概一经上传就会被锁上‘S’级的查阅权限,毕竟这次任务本身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S’级任务。虽然没有让他们去炸五角大楼或是宰掉某只复苏的次代种、三代种纯血龙族什么的,但毕竟间谍类型的任务机密性总是要高上平常一般任务两三个档次。
就譬如这次向辉夜姬机房植入后门病毒,一旦任务失败被日本分部察觉就会迎来分部与本部之间的关系恶化,后续对整体大局的坏影响不可估量,如果林年还因此被俘虏,大概学院本部会矢口否认这次任务的存在,直接把责任撇个干干净净任由专员一个人背下所有黑锅。
林年对这些弯弯绕绕的政治问题不甚钻研,但心里却是如同明镜一样知道里面的利害,与其他17、8岁的年轻人不同,虽然在少部分事情上他年轻气盛,但在这种大事上他却是少能见到的老成,知道什么该挑明,什么该置若罔闻,换句话说就是拥有半只腿踏进泥沼的觉悟。
不过好在现在‘S’级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一切的负面效果都为之烟消云散,辉夜姬机房一炸掉,所有监控信息完全报废,后门病毒已经植入了辉夜姬核心机柜中,藏匿在信息库的底层,之后日本分部在网络领域的行动算得上是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本部的面前。
林年很好奇这次任务校董会那边会给予自己什么样的嘉奖,没有正式行课的他是不可能用GPA_4.0这种东西糊弄过去,难道又会像上一次那样直接塞他一张银行卡?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风险自担,这样好像也不错?
林年划拉着PAD咬着吸管往玻璃杯里吐泡泡的时候,客机微微震动,窗外的大雨斜斜地抽在了窗户上,夜色里白色的巨鸟劈开了雨幕向前滑行,宣告着这次日本之行的结束。
曼蒂老老实实地放下了橙汁不想重蹈来日本时的糗样,而林年专心地书写着任务报告,在一旁座椅扶手上搭着眼罩和耳机线,白色的耳机中隐隐响着阿藤方史的《绊》,温柔的女声像是催促着人思绪归巢,静心沉入雨夜里涟漪四起倒影着城市灯火的水洼中。
巨大的客机飞向了东京的天空,背靠着舷窗的林年不经意侧下头看向肩旁窗外的城市,雨帘从天边厚重的乌云里漫过来,将城市的灯火缠上了厚厚的雾,不远处离客机越来越近的彩虹大桥上五颜六色地灯光也朦胧成了大小不一的斑斓色块。只可惜暴雨的缘故封行了车道,没有人能欣赏到这暴雨中格外漂亮的一幕。
——其实人还是有的,也唯独只有这一个人站在早已封禁的大桥中央,仰望着客机从桥上呼啸而过飞向了城市灯火也照不明的天边乌云里。
男人黑底红花的和服松松垮垮地露出了他清秀锁骨,不悲不喜扬首注视着闪烁红光的客机飞向天边,暴雨从他不施粉黛的美丽脸上分流而下,顺着肩膀砸在腰间斜跨的红鞘长刀的刀柄,汇聚着流入末端注进脚踩的木履里。
暴雨中五光十色的大桥中央唯独他一人久站着,像是误入现代社会的年轻武士,站在春怒之时的暴雨夜里,从他身边打下的雨水都被染上了一股孤怅的气味。
他目视着客机飞跃大桥,直至消失在晦暗的天光里。
白色的车头灯打在了男人的身后,将他的影子在空旷的桥面上拉得很长,本是禁行的大桥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轿车缓缓滑行到他的身边。
侍者打着黑伞下车沉默地为他打开了车门,奢华温热的后座里坐着戴着惨白色如公卿面具的老人,车内的温黄灯光从上到下照得那张面具纤毫毕现令人不寒而栗。
老人双手杵着黑杖侧头看着他没有说话,嘴里咬着的纸烟青烟寥寥飞出又立刻被大雨打碎了。
“蛇岐八家追查了我十五天,直到今天你才来接我么。”
年轻男人没有上车,站在迈巴赫旁沐浴着暴雨眺望着方才客机消失的地方,云层翻卷藏着一闪而逝的白蟒。
“哪里的话?这十五天里蛇岐八家在追拿你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对东京沿线的猛鬼众据点密切监视,他们从一开始便不曾想过真正把你缉拿捕获,而是想以你为饵诱出猛鬼众更多的触手再一条条吞噬掉我们的血肉茁壮他们的成长。”
王将取下了纸烟在黑杖上熄灭放进了车内的烟灰缸里:“我很关心你啊,稚女。”
“我还以为我终于成为你的弃子了。”风间琉璃侧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看着他,雨夜中那双黄金瞳比那大桥之上满挂的霓虹灯还要锃亮耀眼。
“猛鬼众里每个人都是会动的棋子,在身上的肉量还足以支撑骨架行动之前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遗弃的,你对于猛鬼众来说意义非凡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成为弃子,相反,这次你的失手反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王将扬首看着雨中风间琉璃的胸口,水流汇入那松散的和服内在衣衫阴影中的胸膛上留着一个凹陷的淤青坑口,十五天过去了,凭借“皇血”的自愈能力居然还未将这道创伤抹平。
“能出乎你意料的情况可是很少见的啊,好像从那个男孩出现在东京的一刻,棋盘上的走向就彻底脱离你的掌控了。”风间琉璃任由雨水泼落在自己身上,视线穿过湿漉漉的额发落在王将的面具上,似乎是要看穿这惨白如骨的假面刀刮一样舔舐最里面的恶臭心灵。
“总会有意外发生,虽然有些不尽人意,但起码这一次行动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有情报消息撑辉夜姬的机房发生了爆炸,再加上你和那群雇佣兵在五层的内务部、八层的信息部、二十八层通讯部、二十九层联络部和三十层的战略部进行了不同程度的破坏,蛇岐八家近期怕是是不会再有精力再来烦我们了,扇动了不安分黑道们的反叛后,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王将赫赫地笑了两声,就连他的笑声都比打在桥面上的雨水还要沁人几分,“那一天与蛇岐八家作对的不止一只势力,你的哥哥被强敌阻挡拖延便是证明,最近猛鬼众的势力可以开始进入全面发展,进化药研发和精英人才的掳掠也可以稍许明目张胆一点地进行了。”
风间琉璃静静地看了王将一会儿说:“所以那个男孩对你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吗?你只是想借一个理由向本家发难,却又不给对方被激怒后全面与猛鬼众开战的理由?”
“雇佣兵袭击源氏重工又关我猛鬼众何事呢?”王将说,“你的插手不过也是猛鬼众按捺不住往蛇岐八家血淋淋的伤口上撕下一块肉吞吃罢了,他们可以向我们狂吠,但却绝对没有理由紧追着我们复仇。”
“悬赏是假,对本家进行袭击是真,一切都只是为了猛鬼众的蛰伏,这一场暴雨打在蛇岐八家的身上,雨后山中又该有多少春笋冒出尖儿来呢。”王将望向桥外漆黑如蟒的水面淡淡地说。
“所以那个男孩就无足轻重放由他离开日本了么。”
“与其说是放他走,不如说是他逃了,就连蛇岐八家都留不住那个男孩,势微的猛鬼众又如何留得住呢?就让他像候鸟一样在这换季之节振翅归乡吧,春怒的樱花终究是留给我们去欣赏的,树下没有留有异乡人的位置。”
“我有种预感,他以后还会回来的。”风间琉璃轻声说,“至时,必然是为了‘神’而来。”
“那就再以隆重礼节盛烈招待他吧,毕竟朝圣之人多如牛羊,不为‘神’的苏醒献上足够的羔羊,可谓是我们这些守墓之人的失责。”王将淡笑。
风间琉璃静静地看着王将,好像是在猜想他究竟几分话真,几分话假,就如同他做的事情一般,像是鬣狗般凶猛狠厉,却又狡诈如红狐似三窟避祸。
“说得久了,为你热的酒也要凉了,雨还会下很久,不如暂且进来避雨?”王将为风间琉璃留着一个位置含笑看着他,在车内真的温了一壶烧酒,整个车间内满是温润如花的酒香味。
风间琉璃注视着王将的目光由冷漠转为平淡,只是正在他准备做出反应时,却陡然抬首抬首看向了迈巴赫车头的前方。
美丽的黄金瞳内倒影着天上坠落的雨帘和大桥霓虹的彩灯,在这朦胧的美丽光幕中,迈巴赫头灯照耀的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打着纸扇的人影。
那是一个女人,身穿着白色的病号服,一席金发泼洒在暴雨中,素白的皮肤比迈巴赫的白灯还要透明,左手打着黑色印有银白山水纹的纸扇,右手轻轻的背在自己的身后,脸上挂着和她肤色一样清苍的笑容。
“看来就算狡猾如你也有行踪暴露的一天啊。”风间琉璃看着那个女人淡淡地嘲笑着一旁的王将,却惊然发现后者身上弥漫出了一股他不曾见过的、古早、久远的陌生气息。
迈巴赫中,王将久违的沉默了,坐在车中隔着挡风玻璃望着那个白得空忽如幽灵般的女人,划过天边的白蟒如今才带来滚滚的咆哮声,尘封已久的记忆也在那裹挟雷霆的狂风骤雨中被唤醒了。
大雨在这一刻,像是风雪,彻寒入股。
他看着那个雏菊与罂粟般的白色女人,那双冻结着百年霜冰的明亮黄金瞳倒影着车内他缓缓裂开的涂黑的牙齿、露出的恶鬼笑容。
“真是...好久不见。”
何不青梅煮酒,契阔谈讌,静赏这曾经我们望眼欲穿的春怒之景呢。
—
客机之上似乎是受到了气流的影响,飞机震动了一下玻璃杯中水纹圈圈,正准备带上眼罩的林年忽然顿了一下取下了眼罩张望了一会儿,又看向一旁的曼蒂说:“你听见没有?”
摇头晃脑玩着手机的曼蒂注意到林年的口型,立马取下右耳的耳机侧头问:“师弟,你说什么?”
“你听见没有,刚才的声音?我感觉我DNA动了。”林年看了看窗外黑色的乌云与暴雨。
“DNA动了可还行,师弟你PTSD犯了啊?”曼蒂没在意调侃了一句又低头看向手机,再准备戴上耳机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哦对了,师弟你有line账号没?”
“line?你说日本流行的那个聊天软件吗?”林年问。
“对,你加我没有?”
“没注册账号。”
“注册一个啊,刚才line上上杉家主叫我让你加她啊!”
“上杉绘梨衣?她还玩line那么潮?”
“是师弟你落伍啦,手机拿来,我帮你下载趁着现在还没出日本国境...”
客机继续飞向漆黑的大海深处,在厚重的乌云之下,遥远处斑斓缤纷的彩虹大桥上升起了浓厚的硝烟接上天穹与墨染的云层融为一体,云焰之下盛大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沉睡的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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