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水……喝水……”
一阵虚弱的呻吟中,黛芙妮从昏迷中醒来。
菲雅和一旁的拉格伦看到她行了,立马将刚才没喝的肉汤递了过去。
黛芙妮喝了两口,稍微缓解了嗓子的干涩,勉强开口说道:
“菲雅表姐,咱们现在这是在哪?”
菲雅摇了摇头,昨天见黛芙妮昏倒,她心里很是慌乱和担心,就连被带走的时候,也没观察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这时拉格伦开口说道:“这里是王室的深渊监狱。”
“就是之前关押凯隆公主那个?”菲雅有些印象。
“没错。”
“咱们怎么会被抓到这里,难道……”
拉格伦叹了口气:“眼下看来,就是大王子做的了。
伊莎贝拉公主在西境的战争中获得了不小的威望,你哥哥之前又传信来说,琴康与西境纳尔森侯爵达成了协议,联手准备进攻拜庭。
在外人看来,那位公主之前被里昂娜夫人救出监狱,本就代表着纳尔森家站在了她的一边,现在琴康与西境的合作,更被视为伊莎贝拉公主在中间撮合。
琴康、诺亚、西境,她的胜算实在太大了,再加上咱们诺亚的部队如今正在凯隆内部施压,大王子铤而走险也在意料之内。
可惜……我们没能提前看到这一点,落到如今这个被动局面。”
菲雅听明白了之后,眼中闪过担忧。
“拉格伦叔叔,那我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别看她平时总跟勒斯斗嘴,偶尔还耍些小脾气,但菲雅的性格就是这样,不怎么喜欢把亲情挂在嘴边。
如今真出事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还在外面不知情况的勒斯。
拉格伦笑了笑,轻声安慰道:
“你不用太紧张,大王子不会轻易杀了咱们的,更别说你哥哥,他前段时间可是刚刚击杀了两名九级骑士,这样的强者,没把握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轻易结仇。”
一名高级魔法师要是围杀不成反让人跑了,对于任何国家来说,都是一场难以承受的巨大灾难。
拉格伦与勒斯认识这么多年,深知这个年轻人一旦真的燃起怒火,到底有多么可怕。
当年在布兰提斯,那些巫师都能弄出来差点波及全城的瘟疫,又何况如今冠压大陆所有施法者的他。
而且换一个角度来看,使团这些人如果真的杀了,对凯隆来说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一个国家的运转,永远不是依靠一小撮官员,而是一个庞大的体制。
眼下牢房里这些人,虽说上下议员加起来都过十位了,还包括掌管王国财政的阿凯奇,但就算都被杀了,诺亚那边也很快就会有人替补上来。
然后……对凯隆展开不死不休的复仇!
所以,大王子除非脑袋被门挤了,才会无缘无故杀了自己这些人。
拉格伦现在反而担心的是,还在外面的刚德列夫和勒斯,这两位诺亚的镇国之柱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才是对诺亚王国最沉痛的一击。
‘大王子抓我们是为了要挟凯旋的勒斯他们,估计这时应该已经布好了陷阱,可千万别出事啊……’拉格伦表面上安慰着菲雅她们,心中则焦急的想道。
“拉格伦先生,你过来一下。”这时,使团里一位官员的声音传来。
拉格伦回头看了眼,发现对方神色有些凝重,便让菲雅照顾好黛芙妮,自己则走了过去。
“什么事?”他用平淡的语气问道。
使团里要是论资历和地位,原本就担任布兰提斯市长的拉格伦自然首屈一指,自从被关进来后,也是他在安抚和管理这些人。
那名官员小声道:“阿凯奇阁下应该快不行了,他……想见你。”
拉格伦闻言皱了下眉头。
阿凯奇这个老头子年事已高,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昨天使馆遇袭的时候,又意外受了伤,胸口被砍了一刀。
虽然眼下借助看守送来的草药处理了下,但本身就离油尽灯枯不远了的他,有些难以迈过这一关了。
“去告诉外面的守卫,诺亚王国的财政部长、议会上议员要是死了,他们负担不起,先把阿凯奇阁下送出去治疗。”
“这……我们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但那些人怕咱们耍花招,就是不肯答应。”官员为难道。
拉格伦沉默了,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名官员又小声问道:“阿凯奇阁下要见你,可能是有什么话要交代,你看……”
拉格伦想了想,最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朝牢房角落的一个小隔间走去。
这个隔间是之前伊莎贝拉在的时候,监狱的人给安装的,主要充当的是换衣、洗漱的作用。
现在则被他们清扫了一下,来给阿凯奇养伤,至少能有个躺下的地方。
拉格伦打开隔间的门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一名阿凯奇的秘书正在照顾他。
见拉格伦进来,面容苍白的阿凯奇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秘书先出去,然后勉力对他说道:
“我快要死了。”
拉格伦扫了眼他胸口上渗出鲜血和脓水的纱布,语气冰冷:
“我知道。”
阿凯奇笑了笑,扭头看了看这破旧脏乱的环境,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我十几岁白手起家,靠倒卖牛粪赚了第一桶金,后来又开过地下妓院、赌场,做过船运走私,一步步将生意扩大,在贵族的压迫下慢慢壮大。
直到后来我遇见的约翰议长,并选择压上全部身家跟他赌一把。
显而易见,我成功了。
所以坐到了王国财政部长的位置,掌握数千万人王国的经济命脉,儿时的理想变成现实。
可没想到,我竟然会死在这种地方。”
拉格伦冷笑道:“我不是来听你感叹人生的。”
阿凯奇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严肃。
“我这时候见你,只是想了结当年的一些恩怨,将真相告诉你。”
“无聊。”拉格伦猜到了是什么事情,转身便要离开。
他心里此时充满了可惜和遗憾。
再过两三年就要准备好的复仇,竟然要以仇人先一步死掉而前功尽弃,实在是令人沮丧。
至于现在亲手掐死床上的老人,他还不屑去做,也觉得这样根本得不到什么成就感。
除了离开,他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拉格伦,等一下。”阿凯奇用尽力气喊道,结果导致胸口的伤势拉着,连连咳嗽起来。
拉格伦见此也停下脚步,突然打算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阿凯奇缓了几口气,见拉格伦没有离开,呼吸也平缓了些。
“你一直觉得,你原配妻子的死,是我或者我女儿杰琳娜做的对吧?”
“难道不是?!”拉格伦怒声道。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妻子倒在血泊中的情景,那就像是个噩梦,多年来一直在他脑中浮现。
阿凯奇脸色复杂的说道:“你错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原配妻子,那个叫做艾琳的女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年来,我和杰琳娜无数次的告诉过你,艾琳是自杀,你为什么不信?”阿凯奇突然问道。
“身中十几刀而死,你跟我说是自杀?!”拉格伦气笑了。
“没错,就是自杀。”阿凯斯语气中带着一股赞叹,道:“那个女人,用杰琳娜给她的安家费,请了一个雇佣兵来杀了自己,为得就是报复我们所有人。
包括报复你,拉格伦。”
“胡扯,艾琳为什么要这么做?”拉格伦一点都不信。
“呵呵。”阿凯奇一脸讥讽的看着他,道:“你不会忘了,你与杰琳娜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吧,你不会想告诉我,只要你心里还有妻子,就不算对家庭和爱情的背叛了吧?
艾琳那种性格女人,你以为她在知道你有外遇后,还会一如既往的爱着你,而没有一丝的怨恨?”
拉格伦瞬间愣住了,并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阿凯奇见此也不再说话,而是闭目休息。
他这可不是遗言,只是为防自己死后,家族受到拉格伦的无妄之灾罢了。
否则,他根本就不屑于向对方解释事情的真相。
纵横商政多年的他,又岂会惧怕一个后辈的复仇。
拉格伦仔细回想着当年的经过,原配妻子艾琳的性格,一点点在心中浮现。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年正是艾琳那种干练和心中的狠劲儿,才吸引了自己。
这些年来,他执迷于将一切过错推到阿凯奇父女身上,从而忽略了可能的另一种事实。
艾琳确实如阿凯奇所说,做得出这种事情。
有些接受不了一切都其实都怪自己的拉格伦,下意识的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而外面的响动,却让他暂时有理由不去想这些。
狠狠的看了眼床上陷入沉睡的老人后,拉格伦走了出去,对门口脸色有些惊恐的秘书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秘书指了指牢房外面,语气颤抖:“刚才有个人进来,跟守卫说准备绳索和镣铐,他们打算带咱们出去接受处决!”
拉格伦心中一惊,失声道:“怎么可能?杀了咱们对凯隆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道啊。”那名女秘书带着哭腔道。
大家都是政客,本来谁也不怎么害怕自己突然被杀,因为背后的诺亚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大王子刚登上议长宝座就给凯隆招惹一个大仇敌,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结果那些看守之间的话,立刻打碎了大家本来平静的内心。
被抓来的使团成员们或是大声呼喊、或是放肆哭泣,临死前的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拉格伦强迫自己理清思绪,主要是将刚才阿凯奇的话全部忘掉,好让自己能理智思考问题。
但眼下这种情况,无论怎么思考都白费了。
他找到角落里的菲雅两人,守在了他们身边。
勒斯曾经帮过自己很多,眼下他无力履行照顾其家人的承诺,那也只能死在她们前面了。
“拉格伦叔叔,我们是要死了吗?”菲雅抱着又睡了过去的黛芙妮,勉强忍着泪水道。
拉格伦听着牢房外开始大门的声音,无奈的笑了笑。
“抱歉了。”
“抱歉什么?”
“因为我……呃……”拉格伦猛然愣神。
这声音……
他立马抬头向牢门口看去,发现那里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个带着残忍表情的士兵。
上层大门打开后,出现在牢房外的人只有两个。
一脸笑意的勒斯,以及惊恐加无奈的宫廷大巫师——霍雷肖。
“哥哥!”菲雅见到勒斯突兀出现在这里的身影,立刻起身扑了上去,结果却被厚实的铁栏杆挡住。
勒斯见到完好无损的菲雅,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两道焦灼射线闪过,直接切开了牢门,勒斯一把抱住了菲雅。
“没事吧?”
菲雅扑进哥哥的怀里就是一阵大哭,发泄这两天来的害怕。
“你怎么才来?我刚才都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啦!”
勒斯一脸歉意的拍着她肩膀,眼中闪过无尽的冰冷。
“抱歉,以后不会了。”
安慰了菲雅一会儿后,勒斯在众人劫后余生的感激中,让霍雷肖带着他们先上去。
而自己则背着黛芙妮、牵着菲雅,和拉格伦走在最后。
通往监狱地面的过道上,到处都是王室士兵们的尸体,这些都是勒斯刚才的杰作。
当他不在乎身份后,这些普通人士兵,甚至绝大多数超凡骑士,通通都只是蝼蚁罢了,从激活菲雅身上那条项链的定位效果后,也就最上面那两个八级骑士废了点功夫,其余的人,只是挥手的事儿罢了。
“勒斯,现在是什么情况,能应付吗?”
快步走在监牢中的拉格伦沉声问道。
“大王子敢绑走你们,显然是打算和诺亚彻底撕破脸了,他敢这么做,主要是得到了阿瑞斯的支持。”
“帝国?!”拉格伦大惊道:“他们也把手伸过来了?”
勒斯点点头:“之前咱们不是就知道贵族派里有人和阿瑞斯做军需交易,怀疑他们和帝国有紧密联系嘛,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他们敢动手,估计不止是以我们做人质要挟这么简单。”拉格伦提醒道。
勒斯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神色一顿,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拉格伦见此问道:“怎么了?”
此时正好登上地面的勒斯,朝不远处的王宫看去,玩味笑了一声:
“我被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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