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一脸懵逼地被他们扶起来,脑瓜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这算是犯贱吗,非要骂他才有用,不对……他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群人围着杜荷七嘴八舌慰问,杜荷都不知道该答谁的话,脑海里乱糟糟的。
道士走到杜楚客面前,竖手曲指,行了个道家礼,微笑道:“杜公,您看……您侄儿醒了,这钱……”
杜楚客当即便掏出一只钱袋,把整个钱袋都塞入他手中,道:“多亏曹道长了,曹道长虽然年轻,但道行却颇为高深,今日杜某真是大开眼界了。”
“哪里哪里……”道士笑颜之间,手一勾,钱袋便消失不见,再次行礼道,“此间事已毕,贫道这便告辞了,愿杜少郎安康。”
“杜某送送你。”
“使不得使不得,杜公留步……”道士受宠若惊,客套了一番,转身离开,步伐轻快,快得跟逃跑似的。
杜荷坐在木铺上,揉着脑袋使劲想,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他书里的情节吗!纨绔恶少杜荷被神棍惩治的那个章节。
眼前的这位杜荷已经不是原来的杜荷了,这个杜荷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网络作家,著有多本历史频道的网络小说,最近他写了一本以唐朝为背景的小说,方才的场景,居然与他书中的情节一模一样。
杜荷身子有了力气,起身下了木板,转身四顾,望着偌大的唐朝庭院,回忆书中的内容,难以置信:“这里是莱国公府?”
“对对对,莱国公府,咱们家。”瘦仆役跟在他身侧,一叠声地点头应着。
杜荷转头望着瘦仆役,道:“瘦得更猴儿似的,你是王大年。”
“对对对,少郎您都好些年没唤过我的名了。”
“那我是……大唐名相杜如晦的二儿子……杜荷?”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纷纷开心地笑起来,交头接耳道:“看来确是少郎君无疑了。”
刚才杜荷直呼了他父亲的名讳,在古代,直呼父亲名讳是为不孝之举,但杜荷从来就不是什么孝子,而是出了名的纨绔恶少,直呼父亲名讳对他来说属于基本操作。所以仆役们一听到杜荷直呼杜如晦名讳,就确定杜荷没事了。
这时,杜楚客走到杜荷面前,满面担忧地问:“荷儿,感觉如何?若身上还有何处不妥,可定要告诉二叔。”
杜荷看了杜楚客一眼,眉目端正,面庞棱角分明,再听他自称二叔,立刻便认出了他的身份,淡然一笑,道:“多谢二叔了,我现在感觉很好。”
“那就好。”杜楚客闻言越发放心,点了点头,叹道,“这次你可把我吓坏了,昨日你游船落水,救上来后都断气了,回到家后又有了气,可是怎么都不醒,太医来瞧了都说让咱们给你准备后事,亏得曹道长法力高深……”
“曹道长?方才那个道士?”杜荷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他全名是不是叫曹小金?”
杜楚客点头:“正是这位曹道长,没想到他年纪不大,道行却十分了得,这次亏得他救了你啊。”
“呵呵……”杜荷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他自己写的角色,他比谁都了解,那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神棍而已,可别小看这个神棍,在他的书中,曹小金可是一个很重要的配角。
杜楚客见杜荷浑身都是狗血,腥味扑鼻,转身叫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道:“杜洪,去备温水新衣,让少郎沐浴,记住,水别太热,温水即可,水若是太热,狗血会洗不掉的。”
“喏——”杜洪双手在胸前交叉,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左手握住右手大拇指及手掌根部,右手五指舒展伸直,行了一个“叉手礼”,喊上几个仆役和婢女,去准备热水去了。
杜荷见好多人都围在这里,好像看猴似的看着自己,很不自在,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喏——”所有仆役都领命退下。
杜楚客没有离开,他还想跟杜荷说说话,杜荷却不想跟他说话,因为他怕露出破绽,便道:“二叔,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不如先回府去吧,若是有事,我定第一时间去找你。”
这是很委婉的逐客了,杜楚客无奈,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杜荷学着杜洪的样子,行了个叉手礼:“喏,我一定保重身体。”
杜楚客虽然还是很担心杜荷,但他知道杜荷性情乖张,脾气又大,若是强行留在这里,只怕要惹他厌烦,便转身离开。
杜荷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心中一时间百味陈杂,自己这是穿越了啊,可怎么会穿越到自己书里呢,这不科学,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家中厨房常备热水,热水兑上冷水,就成温水了,很快,杜洪就返回来,行礼道:“少郎,温水新衣已备好,可以沐浴了。”
杜荷点头:“好,带路。”
杜洪带他来到一个房间前,杜荷推门进去,就看到屏风后面一个大浴桶,浴桶里面装满了水。
杜荷关上门,拉上门栓,脱去满是狗血的脏衣服,进入浴桶,让温水淹没到脖子。
“舒服……”他发出一声畅快的呼声,屏息缓缓下沉,让水淹没自己的口鼻,眼睛,乃至头顶。
他刚钻入水中,无数画面就从他脑海里面钻出来,画面是这样的:在一艘小楼船上,他和几个伙伴游玩,然后他一人来到船尾,有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他,他就掉进水里了,呛了一大口水,在水中拼命挣扎,挣扎的时候,他看到船尾站着一个人,身穿粗布灰衣,秃顶,脸上有一颗大黑痦子。
杜荷猛然从浴桶里钻出来,目光冷峻,肃声自语:“有人要杀我……不对,是要杀原本的杜荷,那人穿粗布衣,应该是船工,奇怪……一个小小船工怎么敢对国公府的少郎动手……”
一想到有人要害自己,杜荷便觉如芒刺在背,清洗掉身上的狗血后,换上新衣,推门而出,只见王大年在外面候着。
杜荷上前问王大年:“昨日我在哪游船的?”
王大年疑惑望着他:“少郎记不得了?”
“问你话就好好回答!哪这么多废话!”杜荷的态度很凶,他必须凶,这才符合他的纨绔恶少身份,否则王大年这货又要怀疑他被邪魅附体了。
这招果然有效,王大年赶忙回答:“在东市的水榭金鲤池。”
杜荷道:“你多带点人,去一趟那里的船行,把昨日我船上的船工抓过来,此人脸上有一颗大黑痦子,若是带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喏!”王大年一听要搞事情,顿时兴奋不已,立刻奔出了院子,远远听到他在大喊,“都过来,都过来,奉少郎的命令!跟我去砸船行!”
杜荷听得一阵汗颜,他什么时候说要砸船行了,从仆役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来以前的杜荷是什么德行了,毕竟狗仗人势嘛。
其实杜荷原本是打算亲自去一趟船行的,但是考虑到有人要杀自己,他便不敢出门了,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他这个人……很怕死。
闲来无事,杜荷便在府上四处转转,然而莱国公府太大,他逛了一会儿就迷路了,还好遇到了一个正在修剪花草的婢女,让她带路,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打发走了婢女,杜荷这次学乖了,坐在房间前的台阶上,抬头看看天上浮云,低头数数地上蚂蚁,以此来打发时间。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王大年回来了,一进院,见到杜荷,便兴奋行礼:“少郎,人抓回来了!”
他说罢朝后面招了招手,几个部曲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推了出来,中年人一阵踉跄,站稳脚步,见到杜荷,顿时面露惊恐之色。
杜荷上前打量了一下对方,果然跟记忆中的那个船工长得一模一样,最大的特点是头发稀少,左脸有个大黑痦子,痦子上还有一根又黑又长的毛。
杜荷先不问话,而是绕着他缓缓踱步一圈,痞里痞气说道:“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上次有人踩脏了我的鞋,我一生气,就把他踩我的那只脚给剁了,当着他的面,把那只断脚喂了狗。”
船工闻言吓得浑身直哆嗦,额头汗水涔涔直流,后背的衣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汗水打湿。
杜荷在他面前停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冷冷道:“我问,你答,稍有迟疑,或者回答让我不满意,剁一根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剁,就剁手,剁脚。”
船工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小的一定老实答话,不敢隐瞒!”
杜荷开始发问:“姓名。”
“仇……仇天松。”
“年纪。”
“三十六。”
“家中还有何人?”
“家里没人了,就我一个人。”
“收了多少钱?”
“三十贯……”船工脱口而出,随即面露惊惧之色,赶紧闭嘴,可是已经晚了。
杜荷微微一笑,道:“怎么,我的命就值三十贯?下次要价记得要高一点。”
“杜少郎饶命,小的鬼迷心窍,不该推你下水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少郎就饶小的一次吧……”
一旁的王大年和众部曲闻言震惊无比,王大年上去就是一脚,将仇天松踹得好似滚地葫芦,恶狠狠骂道:“狗东西,居然敢谋害我们家少郎,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说着又连踹两脚,踹得仇天松哇哇乱叫。
杜荷喝止了王大年,王大年才讪讪罢脚。
杜荷继续盘问仇天松:“想要我饶你,也不是不行,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仇天松好似虾蜷缩在地上,口齿不清地说道,“昨日少郎您和赵少郎、房少郎、程少郎他们在水榭旁泊船,去水榭里寻小娘子们耍的时候,有个男人忽然过来找我,丢了几颗金珠子给我,让我假装不经意,把你撞落水,他说你不会游水,落水必死,事后他还会帮我还清在常盛赌坊欠下的四十贯赌债,我本不想答应的,但是常盛赌坊逼我三天内还清赌债,否则就要砍了我的手脚,我也是没办法啊……”
杜荷凝眉肃容,问道:“那男人长何模样?”
“他戴着帷帽,垂下的黑纱挡住了脸,看不清长相。”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三十岁。”
帷帽是胡人的装束,就是一顶圆帽,四周垂下轻纱,遮住面容,长安城内多有西域胡人出入,帷帽已经成为长安城一种流行装束,不再是胡人的专属。
杜荷摇头叹道:“既然你不肯说出幕后指使之人,那就怪不得我了,王大年,把他关到柴房去,派人轮流打他,打到他说为止。”
王大年问道:“少郎,若是打死了怎么办?”
杜荷淡淡道:“若是打死了,就丢到荒郊去喂野狗。”
“喏!”王大年领命,让两个部曲上来,抬走了仇天松,仇天松大声求饶,杜荷充耳不闻。
王大年刚想跟出去,杜荷叫住他。
王大年凑过来问:“少郎还有何吩咐?”
杜荷道:“这人我留着有用,别打死,也别打残,给他点教训即可。”
王大年不敢多问,颔首领命,唱喏离开。
杜荷满怀心思,走到廊柱旁,想到有人要杀自己,自己却找不到线索,焦躁又郁闷,心中把廊柱当做假想敌,一拳打在廊柱上。
忽然,他发觉不对劲,加大了力气,又对廊柱打了一拳。
“怎么不疼?”杜荷惊讶之下,赶紧伸手掐自己的脸,不疼,又转掐大腿,腰部,胳膊……
连掐了身上好几处地方,居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艹!这居然是梦?!”杜荷叫了起来。
一想到这里是梦境,杜荷立刻释然了,原来自己没穿越,而是在做梦,不过这个梦挺逼真的,虽然以前也梦见过书里的剧情,但没有这次逼真。
“不对,我是被车撞了,怎么可能做梦……”
“或许我现在是处于昏迷状态,大脑进入了梦境,很有可能我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有点慌乱:“如果我一直不醒,是不是就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不行,我得醒过来……”
忽然,他想到了盗梦空间,盗梦空间里说,想要从梦境惊醒,最好的方法就是高空坠落,他立刻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啊!”
院外的两个部曲闻声立刻赶了过来,行礼问:“少郎,有何吩咐?”
“去找一架梯子来!我要上屋顶。”
两个部曲对视了一眼,有点懵逼。
杜荷瞪眼大喝:“快去!”
两个部曲不敢违抗,赶紧领命而去,很快便找来了一架梯子。
杜荷把他们赶出了院子,将梯子靠在屋檐上,爬上了屋顶,站在屋檐边,当他转头望向地面时,两条腿便抖得好似筛糠,他有恐高症,而且症状不轻。
他想要跳下去,可两条腿仿佛不听他使唤一般,只一个劲地在那抖个不停,想要挪一寸都很艰难。
折腾了许久,杜荷觉得,还是换一种方法比较好,这个方法不适合他。
于是他又从梯子爬了下来,严重的恐高症导致他爬下来都费了老半天的工夫。
杜荷坐在台阶前又想了片刻,低声自语:“看来,只有自杀了,在梦境中死去,梦就没了,现实中的我应该就能苏醒。”
说做就做,他一溜烟跑到厨房,将厨房里的厨子和杂役都赶了出去,找到菜刀,放在脖子边,准备割脖子。
然而他连咬几次牙,都下不去手,于是他又改为割腕,刀刃在手腕处瞄来瞄去,依旧不敢割下去。
“这个法子太血腥,换一个。”杜荷丢开菜刀,回到自己房间里,把橱子里的衣服翻出来,一件一件连起来,弄成长长的布绳,然后把梯子搬到屋内,架在房梁上,爬上去,把布绳绕过房梁,下方弄个绳套,他这是打算上吊。
由于他恐高,站在梯子上的时候,全程不敢往下看。
把脖子伸进绳套里,一切就绪了,现在只要他从梯子上跳下去,就能成功上吊了,可是……他迈不开那一步,他是真的很怕死,哪怕是在梦中,也如此怕死,没办法,谁让这梦境如此逼真呢。
挣扎了好久,杜荷解掉了布绳,从梯子上下来,他又试着撞墙,每次冲到墙边,双脚就自主启动刹车。
“唉……”杜荷郁闷地坐在塌上,数落自己,“我怎么这么没用,这里是梦境唉,我居然还这么怕死,在这里死掉,现实里就可以苏醒了啊,我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就我这芝麻大的胆,如果生在抗战时期,被敌人抓去了,不用任何大刑,估计全部招供,绝对是当汉奸的料……”
他试图用言语激自己,让自己勇于面对死亡,但似乎没什么用。
他终于放弃,往塌上一躺,长声叹道:“算了,自杀是不可能的了,还好,有人要杀我,我就安静地等人来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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