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之所以一心想死,就是因为他认为这是梦境,他想快点醒来,可现在,他感觉到疼了,证明这不是梦……
杜荷拔出簪子,丢到一旁,开始在身上各个部位掐,结果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一下子瘫倒在地,失魂落魄,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以前明明感觉不到疼的啊,怎么会这样,我是真的穿越了?我会不会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一旁的黝黑汉子被杜荷魔怔一样的言行给吓到了,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不敢动,就在杜荷绝望无比时,庙外传来了呼喊声:“杜少朗!……”
杜荷听出了是孙思邈的声音,他赶忙高声回应:“我在这里!”说罢起身,朝庙外冲去。
刚走到土地庙的院里,孙思邈已经进了院门,杜荷赶紧上前,抓住孙思邈双臂,着急无比道:“前辈救我!救我啊!”
孙思邈气恼道:“你怎能来这地方啊!这里可是关天花病人的地方啊!”
“先别说这个。”杜荷着急无比道,“我染上天花了,前辈救我。”
虽然他知道天花是无法可解,可是他怕死啊,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求救。
“先别慌。”孙思邈道,“你进来后可与人接触过?”
“何止接触啊!”杜荷指着庙堂里的壮汉,道,“我用簪子把他身上的一个天花痘给挑破了,然后用那簪子扎了自己的胳膊。”他说着抬起左胳膊,亮出胳膊上刚被簪子扎的伤口。
“啊?”孙思邈闻言目瞪口呆,望着他胳膊上的伤口,惊问,“你为何如此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杜荷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能扯谎道,“我是想帮你验证一下你那个种花的法子。”
“种花岂是你随意能种的?”孙思邈闻言气得直跺脚,道,“那个种花的囚犯,已经死啦!”
杜荷闻言顿时惊愣当场,感觉万念俱灰,良久,他转头望向孙思邈,幽幽问:“我是不是……也死定了?”
“先看看再说。”孙思邈只能安慰他,“得了天花也不是必死无疑,若是身体强健,无病无痛,还是有可能撑下来的……”
听着这番话,杜荷感觉孙思邈已经给他宣判死刑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土地庙的廊阶上坐下,口中喃喃:“希望这是梦,是梦……”
孙思邈见他精神有点恍惚,也不好去烦他,只能长叹一声,往回走去,他现在要立刻把杜荷的情况告诉杜构。
杜构在路障外焦急地等待着,见孙思邈回来了,迫不及待问:“杜荷呢,他在里面吗?”
孙思邈点头:“在里面,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然染上天花了。”
杜构闻言只觉天旋地转,风寒尚未痊愈的他,一时间只觉眼花耳鸣,还好衙役在一旁扶着,才没跌倒。
“咋子会这样……咋子会这样……咋子嘛……”杜荷急得六神无主。
孙思邈歉然道:“都怪道士,道士曾跟他说过种花法,他可能是想帮道士验证种花法,所以便偷偷跑进去,用簪子挑拨了一个天花病人的天花痘,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唉……”他都说不下去了,摇头叹息。
杜构自然不好怪罪孙思邈,眼泪垂落,咬牙骂道:“这个瓜怂,他就是个瓜怂!杜家怎么出了这样的一个瓜怂……”
一旁的王大年也是一个劲地抹泪自责:“是偶没有看好少郎君,偶该死,偶要进去陪少郎……”他说着就要往里闯。
孙思邈一把将他推了回来,喝道:“莫闹!你还在这里添乱!”
衙役们也开始劝慰杜构:“杜县令先莫伤心,或许少郎吉人自有天相……”
孙思邈也开始劝他:“杜县令,事已至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你大病未愈,定要保重身体,慈县还需要你主持大局呢。”
话音刚落,忽然有个衙役狂奔而来,边跑边叫:“杜县令,大事不好,王县丞派快马来报,黄羊镇,绿柳村,张家村,陈家村这四个地方也出现天花了!”
大家听到这句话,均都震惊不已。
杜构原本还悲伤不已,但听到这个消息后,连悲伤的工夫都没有了,立刻就往西走,边走边道:“孙前辈,这里就由您来住持大局吧,留下十个人在这里给你用,其他人跟我速去黄羊镇,刘福,你快骑马回城里,告诉王县丞,即刻调动县衙所有人手去另外三个村,将所有天花病人找出来,与未患病的人隔开,禁止所有人出门走动……”
只片刻工夫,县衙的人撤得只剩十个人了,年迈的里正担忧地望向孙思邈,问:“孙药王,杜县令这是不管咱们了?”
孙思邈解释道:“里正你误会了,你们村的疫情,算是控制住了,只要继续保持这样既可,这不是还留下道士和十个衙役吗。”
里正连连点头。
孙思邈安排两个衙役在这里守着路障,然后带着其他人回去了。
今天对杜荷来说,是个不眠之夜,他坐在土地神像前的蒲团上发了一夜的呆。
隔日一早,外面忽然传来了惊呼声:“不好了!徐家阿翁不行啦……”
杜荷现在已经稍稍缓过劲来了,缓缓走出土地庙,只见一个老者被抬出了茅草屋,搁在地上,老者满脸都是天花痘,眼睛微闭,嘴巴缓慢张合,双手努力地想动,但是又做不了什么动作。
其他茅屋的人也纷纷走出了屋,上前望着徐家阿翁,眼神里尽都充满了悲伤。
杜荷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所有天花病人,发现还有几个小孩,最小的一个估计才三四岁而已。
“快去告诉杜县令!”有人叫了声。
立刻就有个年轻人朝西奔去。
过了一会儿,徐家阿翁的嘴巴和手都不动了,他的儿子和儿媳试了一下鼻息,接着便传来恸哭声,显然,徐家阿翁走了。
悲伤的哭声笼罩了小小的土地庙,杜荷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人死,就死在他面前,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他觉得很悲伤,同时也为自己悲伤,或许要不了多久,躺在那里的人就是自己了,到时候,会有谁为他哭呢,或许阿兄杜构会哭吧,可惜他看不到了。
又过少顷,孙思邈来了,然而徐家阿翁已死,孙思邈来了也没用,只能嘱咐他们快点将尸体埋掉。
村民们找到空地,开始挖坑埋尸体,除了几个小孩子外,大家都帮忙,唯有杜荷在庙前默默站着,一言不发。
孙思邈走到杜荷面前,抬手摸了摸杜荷的额头,满面凝重道:“似乎有症状了。”
杜荷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有点热,无奈叹道:“是啊,天花痘的毒液都进入我体内了,我逃不掉的。”
孙思邈原本想安慰他,但实在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便打算岔开话题,道:“你阿兄知道你染上天花了……”
杜荷问:“他哭了吗?”
他很想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是否为自己掉眼泪了。
“他很伤心。”孙思邈道,“差点晕倒。”
杜荷听说杜构如此伤心,又有点不忍了,道:“你帮我劝劝他,就跟他说,我要去见阿爷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孙思邈道:“他现在已经没空伤心了,又有四个村镇出现了天花,他已经离开小河村,去其他地方控制疫情了。”
“四个地方出现天花?”杜荷闻言惊问,“那个种花的囚犯到底去了多少地方?”
“也许不是他传染过去的。”孙思邈道,“他是小河村的人,他回到村里,传染给了一些村民,那些村民或许去过黄羊镇,便传给了其他人,唉……天花这东西,传染起来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杜荷有点担心杜构了,望着那些脸上带着天花痘的小孩,心中十分不忍,良久,他忽然道:“孙前辈,通过你的种花法,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或许能达到种花的功效。”
孙思邈闻言不禁白眉一轩,摊手道:“说来给道士听听。”
杜荷道:“我这个方法,叫做牛痘疫苗法,与你的种花法十分相似,但是,所用的不是天花痘,而是牛痘。”
“牛痘?”孙思邈闻言不禁蹙眉,“牛痘那是牛身上的病,又不是天花。”
杜荷道:“说不定牛痘和天花是近亲呢,孙前辈,我听过一个故事,是跟牛痘还有天花有关的,这也是我想出牛痘疫苗法的依据。”
“是何故事?愿闻其详。”
杜荷道:“我在长安的时候,曾听一个老人讲过一个故事,那老人年幼之时,看到一头母牛的牛奶四周有许多类似天花痘一样的丘疹,他觉得好玩,就将那些丘疹挤破了,第二天,他就生病了,然后身上还出现了丘疹,村子里人以为他是发天花了,吓得全村人都人心惶惶,可是那些被他接触过的人,并没有感染天花,这孩子也没事,虚惊一场,后来,又过了两年,这个村子真的发天花了,因为之前的虚惊,这一次村里人没在意,未及时报官,最后,村子里的人都患上了天花,全村的人死得只剩下那个小孩。之后我才知道,讲故事的那个老翁,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
孙思邈是聪明人,立刻听出了这个故事的重点,有点激动,道:“莫非患过牛痘的人……不会再患天花?”
杜荷道:“我觉得牛痘更加安全一点,至少不会致人死命,可以一试,牛患牛痘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您派人四处找找,或许能找到一头患牛痘的牛,接下来,找一个愿意尝试的人就可以验证了。”
“人倒是有一个。”孙思邈道,“随我一起来小河村的,还有个邱大夫,他听说了道士的种花法后,一直想要尝试,道士见之前种花的那个囚犯死了,就没给邱大夫种,以免害了他,既然现在有了较为安全的种痘法,不妨让他试一试。”
杜荷提醒道:“种牛痘可别像种花那样用鼻子吸,最好能在胳膊上隔开一点皮肉,把毒液渗进去,就像我用簪子扎自己一样。”
“这是为何?”孙思邈不解问。
杜荷也不知道如何解答,便道:“您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请您相信我一次。”
见他眼神充满了自信,孙思邈点头:“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我立刻就派人去寻找患牛痘的病牛。”
杜荷叉手行礼:“慈县百姓,乃至未来大唐的百姓,都拜托前辈了。”
孙思邈道:“若此法可行,你将功德无量,道士去了!”他说罢转身快步而去,那速度,根本不像是八九十岁的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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