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了是非

  折家庄外,刘卓然心中疑虑。

  他很怀疑,这初次见面的折铁,很可能就是蓬莱上代搬山君的亲传弟子。

  师父从未对他说过他们那一辈的事,刘卓然也从未问过。

  但若这番思索有理,那小铁,就是他从未见过面的同门师弟了。

  只是,如今他已离了蓬莱,而小铁却也从未入过蓬莱。

  真是世事无常。

  而且,此时也实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刘家人以往在泉州住的隐秘,又有自己护持,生活无虞,但现在,自己落了难,为保家人,甚至不敢回家探望。

  幸的眼前三人相助,是再不敢行险,多问多说。

  万一犯了忌讳,可就真坏事了。

  有求于人,自己手中无剑,也使不得剑了,又怎么还能潇洒,自在的起来?

  这以往跪舔亲近的,现在要害他。

  以往毫无关联的,却路见不平,援助与他。

  自被沈兰废掉武艺之后,短短十几日中的人事沉浮,着实让不染人间烟火的刘卓然体验了一番。

  什么叫人心无常,江湖叵测。

  此时,在这痛苦,悲凉与落寞中,他靠在马车里,听着折家庄里,吹吹打打的声音,闭着眼睛,在心中反思自己往日所为。

  那沈兰说他是个伪君子,口口声声说求得公道。

  但实际上也只是口号喊得响。

  行走人间,却不如人间,如云端仙人,便是援助,都带着几分出尘的傲慢。

  这话说的对吗?

  刘卓然想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多重打击,让他迷茫非常,真的很难再静下心来。

  东灵君说他道心已乱。

  现在看来,确实是乱了。

  但真掉落红尘之中,这道心什么的,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还要比家人亲人性命更重要吗?

  当晚,小铁一行人谢绝了折家庄人的盛情款待,在给师父上了柱香后,便回到泉州城。

  他们是外路人,想要成事,便得抓紧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间,若是拖得久了,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

  张小虎护着刘卓然去寻刘家人。

  而小铁和易胜,则往海沙帮总坛去。

  这本地二流门派的驻地,是在一处城外码头中,帮众也多是码头力工,还有些做水上买卖的“好汉”。

  他们人数众多,占着一处码头,靠往来商船抽水过日子,偶尔会在城外水域,做几票欺辱外路人的海盗买卖。

  海沙帮在泉州城也算一方势力,没什么人敢去招惹。

  但也就是仗着人多罢了。

  这等欺行霸市的黑道帮派,武艺高深的,真没几个。

  小铁背着巨阙,易胜提着毒龙,两人跃起提纵,很轻松的就穿过海沙帮的码头,来到码头深处的一处宅院之中。

  这些地方土霸大概是悠闲日子过得太久,每日防御一点都不上心,看上去有巡逻的帮众,但都是虚应故事。

  竟就那么由着小铁和易胜,轻轻松松摸到了大本营里。

  小铁和易胜落在宅院中,易胜前去别处探查,小铁就躲在后窗下,借着黑暗藏身。

  正欲打探一番,却听到屋中有人说话。

  “你们是怎么做的事!”

  伴随着甩杯子的破碎声,一个粗哑声音大骂道:

  “竟让那刘卓然跑了?

  他又不是以往那地榜第一,咱们兄弟惹不起,他现在只是个无能废物!前些日子,那勾人的妖女还与我说,让我抓住机会。

  老子起初不太信,以为刘卓然只是装疯卖傻,现在却是信了。

  但你等却办砸了事!”

  “帮主,莫要动气。”

  另一个有几分狡诈,几分阴损的声音劝说道:

  “儿郎们也不是不用心,只是半路杀出三个难缠的外路人,怕是那刘卓然在江湖上的朋友赶来援助了。

  这事要是被捅出去,这香饽饽可就容不得咱们海沙帮独吞。

  那刘卓然被废掉武艺的事,现在还被瞒着呢。”

  “是啊,帮主,咱们得想个办法。”

  之前那求饶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引来另一个摔东西的声音,想来是帮主因无能下属,愤怒至极。

  “有何办法?你给老子说说,还有何办法?这人都跑了!”

  帮主又骂了一句,便听到那阴险的声音,又开腔说:

  “呵呵,他刘卓然有人帮助,能跑,他刘家人莫非都是江湖高手不成?

  帮主你莫要着急,这些时日,我以差人在泉州附近,再三寻找,已是找到那刘家人隐藏之地。

  这便使儿郎们去寻,绑来几个,再杀掉几个,把人头给那刘卓然送去。

  我就不信,他剑君当真就是心如铁石?

  到时候,咱们人质在手,任那几个援助刘卓然的江湖客手段再强,又能如何?”

  那人阴笑两声,说:

  “到那时,捏圆捏扁,还不是任帮主说了算?

  别说什么蓬莱仙山的位置,就算是让刘卓然交出蓬莱仙家武艺,他也是乖乖双手奉上的。”

  “嗯,这倒是不错,我兄弟果然有两下子!”

  那帮主哈哈大笑,显然是心中欣喜异常,房中有倒酒碰杯的声音,小铁已是心中怒起,抓住了背后巨阙剑柄。

  他又听到屋中有声音响起:

  “蓬莱仙山,若能寻得,便是一番缘法。

  他刘卓然有仙缘,得遇仙人传授功法,年纪轻轻便成江湖高手,咱哥俩要是缘分到了,也能在这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头!

  啊,那仙家武艺,我真是想要亲眼见见啊。

  这样,你也别等明天了,今晚就带人去,把那刘家人掳过来,若有敢反抗的,杀上几个就是。

  这泉州城里,不过几条人命罢了,我看他谁敢拦我等兄弟!”

  帮主带着几分酒气,意得志满,下了命令。

  谁料狗头军师还没走出房门,便听到一声巨响。

  这宅子后墙,竟被重物劈砍开来,在砖石横飞之中,提着巨阙的小铁走入房间里。

  用黑布蒙着半张脸的小铁,看着眼前这谋划恶事的海沙帮帮主,还有那个瘦猴一样的狗头军师。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扛着巨阙。

  一剑打断了那帮主手中抓起的钢鞭,打的帮主吐血倒地。

  “砰”

  巨阙砸在地面,砸的砖石横飞,又有低沉声音,在这血光迸溅,四起烟尘中回荡。

  “无胆匪类,恶行伤人,江湖事祸不及妻儿的道理,你们怕是不太懂!你们方才说,不是想见见蓬莱仙家武艺吗?

  今夜,就让尔等这些黑心鼠辈开开眼!”

  码头另一处,易胜正在夜中打探。

  这年轻人与李义坚和张小虎结义,又随着他们在江湖历练,家传剑法已在不断的战斗中悟得娴熟,一手快剑,已近大成。

  一身提纵术也是自潇湘之地学来,不算高明,但夜里行走,也是如无声猫儿一般。

  他趴在一处屋檐上,揭开砖瓦,正往下看去,却看到几个赤条条的大汉,正在屋子里,和一些风尘女子喝酒玩乐。

  几个耐不住的,已经在旁边行起了苟且之事。

  “哟,真会玩。”

  易胜撇了撇嘴。

  这本该防守码头的海沙帮众,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别说河洛帮比了,就连李家药铺请的那些武师伙计都不如。

  难怪这海沙帮人数众多,却也不成气候。

  就这样的素质,给他们机会,他们也绝对发展不起来。

  “哐”

  一声巨响突然在夜中响起。

  看下方活春宫正看的热闹的易胜,猛地回头,便看到后方宅院中,有喊杀声大作,还有人影被重物砸飞到空中。

  他便知道,那边小铁动手了。

  “嘿嘿,小铁兄弟倒是性子暴烈。”

  易胜笑了两声,手中毒剑出鞘,拨开屋檐砖瓦,落入房中,那些海沙帮众这会真嗨的起劲,一个个赤条条的。

  别说反抗了,手中连兵器都没有。

  结果被突袭的易胜一剑一个,刺死当场。

  他带着面巾,在那惊慌失措的红尘女子丰满胸前狠抓一把,然后哈哈大笑着闯出门去。

  手中毒龙挥起,几点黑色剑光在身前闪耀,便将门口两人也刺倒在地。

  这易家快剑,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快!

  招招夺命,对手弱一些,便连反击都很难做到,再配上易胜手中毒剑,被刺伤就是个身死下场。

  他这边一路向前,搅得本就惊慌的帮众聚不起来。

  后方那边,小铁的战法却也异常简单,这高大少年用巨阙剑后的锁链,死死扼着那海沙帮帮主的脖子,就如拖着惨叫死狗。

  他也不用什么剑招剑式,遇到人就是一剑砸过去。

  百多斤的剑,配上一身跋扈神力,当真就是无人可挡,霸道睥睨。

  这江湖上,肯定有人能挡住小铁的重剑砸击。

  但也肯定不会在这夜色下,在这海沙帮里。

  那帮主被锁链扣住脖子,本也是个彪形大汉,但此时就如小鸡子一样,双手双脚都被打断,拖在地上。

  所到之处,只留下一条凄惨血痕。

  再配上那越发孱弱的呼救,当真渗人的紧。

  小铁拖着那哀嚎不休的帮主,自这码头深处一路杀出,也不用提纵,就那么一步一步走来。

  任谁冲上去,就是一剑拍倒。

  这些海沙帮众也是惜命的,眼见帮主都被整的如此凄惨,又见到小铁身后,尽是一群断了手臂,或者断了腿的人在哀嚎。

  他们心中也有恐惧。

  打到最后,小铁和易胜汇合。

  在海沙帮码头上,一些人打着火把赶来增援,但两人就站在那几十人身前,火光照耀下,海沙帮帮主已经喊不出来了。

  他被一路拖行,身上又有重伤,已只剩下了小半条命。

  “砰”

  黑黝黝的巨阙砸在地上,砸的尘土飞扬。

  小铁左手一扬,那帮主便被扔在身前,大概是碰到了伤口,痛得他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连声求饶。

  但脸上蒙着黑布的小铁,看也不看,手中巨阙如重锤抬起,轰然砸落。

  “砰”

  如西瓜爆开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码头夜色中如此渗人,让场面一时间死寂下来。

  无头的尸体就在火光中,红的白的洒的到处都是。

  “若再敢扰袭他人,这就是尔等的下场!”

  小铁粗着嗓子说了一句。

  当着几十人的面,他将巨阙抓起,归入背后精铁剑匣,带着易胜向前走动,那些人似是被吓傻了。

  面对眼前两个煞星,竟是动也不敢动。

  “还挡着路,这是要留我兄弟两人,喝茶不成?”

  易胜抓着鲜血滴落的剑,对眼前海沙帮众冷声说了一句。

  一众人唰的一声就退到两侧。

  任由小铁和易胜,就那么大摇大摆的离开,平日热闹的码头里,只剩下了一片哀嚎声,还有倒在黑夜里的尸体。

  血气冲天,犹如森罗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哪怕小铁并未说缘由。

  但海沙帮今夜高层尽被屠杀,帮主更是被公开处刑,泉州城中其他心中还有奢望的鼠辈们,自然知晓这海沙帮为何而灭。

  换句话说就是

  懂的都懂。

  杀鸡儆猴,要的便是这般效果。

  两人离了码头,便趁着夜色,往泉州城外去,他们和张小虎约好,要在那里会合,连夜送刘家人离开泉州。

  不过小虎那边,也是遇到了一些波澜。

  但不是什么坏事。

  他护着刘家人离了泉州城郊的庄子,刘卓然这些时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给家里去了信,说了打算。

  因而张小虎带他回来的时候,刘家人已经做好了举家搬迁,回南海祖地的准备。

  刘家人人数不多,又遣散了一些家仆,零零总总,算上稚童老人,也就三十多号人,分乘准备好的几辆大马车。

  组成车队,趁着夜色,往南海方向去。

  只是走出几里路后,在一处林子之外,骑在马上的张小虎突然举起手,让身后车队停下。

  在他眼前,月下道路上,正站着一个人。

  身穿士长衫,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身形匀称,似是在专门等待。

  张小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他看了一眼林子,那里应该刚发生过一场屠杀,之前有人,欲在这里埋伏?

  “阁下是谁?”

  张小虎骑在马上问到。

  那人在月下夜风中,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朗声回答说:

  “在下乃是剑君故人,听闻惨事,特来相助一二。刘卓然,还不现身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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