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鱼来赈灾,金霞城做事简直离谱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这鱼的产量可比稻米麦子低多了,需要靠渔民一趟一趟的捞出来,每趟能捞多少纯粹看天吃饭,加上海货保质不易,也没有人会囤积大量鱼贝虾蟹当做主粮来吃。
金霞却用它来对付粮荒?
之前听到救济粥又稀又苦涩的消息,他还以为那边是有人懂救灾的,但现在鹈鹕已经闹不明白金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
冰船停靠的位置已被士兵清空,那台黑色的双足巨兽担当起了卸载海货的职责,同时事务分局似乎早在码头堆场区安排好了存放点,并且四周都有士兵维持秩序,现场招呼杂工搬运货物的混乱情况并未如鹈鹕预料的那般出现。
或者说,就没几件事能符合他的计划。
先是方士追剿,全城的野猫都成为对方的眼线;现在则是拿冰造船,想要引火都无从下手,他没想到一个本该势在必得的任务,会变得如此艰巨复杂。
只能尽力一试了。
他清楚越拖下去机会就越渺茫,即使成功也效果不显。
最好是让闻讯而来的民众亲眼看到这些“粮食”被毁,才能加深他们心中对粮荒的恐惧。
他也坚信一点,这船鲜鱼乃是金霞的应急之举,绝对不可能像事务分局宣传的那样源源不绝供应给白河城。
破坏这次支援,就等于在打击人们的信心。
而人的心,才是动乱的根源。
鹈鹕定了定神,将右手伸进衣袍内,握住藏在内衬里的震天雷,左手拨开人群,朝着冰船方向靠拢过去。
好在对方没有将整个码头都封禁——或许是缺乏人手,或许是金霞人也明白,宣扬支援抵达一事将极大的振奋人心,不管如何,这些看热闹的民众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一边估摸着投掷距离,一边缓缓贴近靠河的一侧。
就在还差个四五步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中,“你站住,右手不要乱动。”
鹈鹕感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明明周边充斥着嘈杂的议论声,这句话却清晰可辨,瞬间穿透了现场所有的杂音。
他偏过头,只见人群中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正快步向他走来。
不会错了,这人正是之前追踪自己的方士!
鹈鹕来不及去想自己是怎么暴露的,猛地拽出震天雷,按下金属感,朝冰船方向掷去,同时纵身向河面中跳下!
只见金光一闪,震天雷在空中就被斩成数截,地面的填充物稀里哗啦开来——
接着是一声暴鸣!
木管上部炸得粉碎,引得众人尖叫着逃开,但本应该激发的熊熊大火却没能出现,单论其爆炸的威力跟一支大号爆竹相差无几。
另一边鹈鹕也绝望的发现,迎接他的不是流淌的河水,而是坚固的寒冰。在他跳出人群的那一刻,脚下的河面就已经冻结成了冰块。
他重重摔在冰上,一只脚应声折断。
来不及再次起身,一个看似仅有孩童大小的女孩已经从冰船上跳下,一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鹈鹕顿时昏迷过去。
……
“听说你们抓到了幕后指挥者?”分局负责人孔亮欣喜道。
“算是吧,”洛轻轻将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他本应该昨天就落网的,可惜最后让他跑掉了。现在黎正在审问他,白河城的恶意哄抬粮价事件应该很快能得到了结。”
两天时间就从白河城数万居民中找出主犯并抓捕归案,孔亮对事务总局的方士有了全新的认识,哪怕对方年纪看上去比他还小,他却再也不敢有一丝小瞧,“当时码头上有那么多人……您是怎么发现他有问题的?”
“他伪装得倒是很好,可惜气不会骗人。”洛轻轻平静的回道,“如果你能看到气,你也可以察觉到当时的异样。”
气不光是能区分感气者和普通人,也能勾勒出人体的基本轮廓。当时尽管围观人数众多,鹈鹕却是唯一一个胸口有大片阴影迹象的人。若是相隔较远,这点特征或许还不够明显,但拉近距离后,那片阴影就显得格外打眼了。
这只能证明,此人在身上藏着一个不常见的物件,而且它的厚度不薄,能阻断气的感知,哪怕藏的仅仅是一块砖石,也足够让洛轻轻喝住对方了。
对于敌人落网一事,倒也没有出乎参谋部的判断。
早在昨日晚间通讯时,贺归才就判断枢密府可能针对运输船发起袭击,以打击民众对金霞城援助的信心。放任围观群众进入码头,同时让跟船而来的千知随时准备封锁河面,都是参谋部提供的计谋。
洛轻轻只是执行此计划的最后一环。
可以说,这些密探面对的不单单是一两名方士,而是整个金霞的智囊团。
这时黎打开里屋房门,朝洛轻轻和孔亮点了点头。
“审问完了?”
“鹈鹕死了。”
“什么?”洛轻轻意外的挑挑眉,走进屋内——只见绑在椅子上的男子头歪在一边,体内的气已消散得七七八八,正由生灵向积转变。“怎么会……当时我已让千知检查过口腔,没有发现暗藏的毒药。”
“不是毒药,是方术。”黎沉声道,“而且是专门针对坎术的术法。它似乎会在感知到幻象干扰意识时激活,阻断审讯的同时杀死附着者。从此人最后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存在。看来枢密府也无法接受这个等级的密探落到金霞手中,在他们临行之前便动了手脚。”
果然……洛轻轻心中暗想,哪怕是再落后的秩序,在退场时都不会心甘情愿,只要还有一丝气息,它们都会竭尽全力进行反扑。
“所以……我们什么情报都没有得到?”
“那倒不是。”黎摊开手,“此人的意志虽然坚定,可毕竟不是感气者,对坎术的抵抗十分有限。在他死之前,我至少瞧见了三条情报。”
孔亮注意到,她用的词是“瞧见”,而不是“听到”。
“一是他们打算烧毁那些屯粮的粮铺,今天晚上便会动手。这点参谋部也已算到,该情报算是一个印证。”
“二是他们与上级的联络通过传讯人来进行,所用密语我已知晓。”
“三是大量密探已潜入申州境内,而他们的头目就坐镇柳州,还是一个你我都认识的熟人……”
“谁?”洛轻轻下意识看向黎。
“斐念。”后者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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