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管理者营房,按规定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他们都拿到事务分局许可了吗?”郑鸣虽然让开了身子,却依旧在问道。
“哎,都说了是我朋友,哪还算外人。怎么,你信不过邓叔吗?”
“怎么会。不过这几位面生得很,不像是县里的人啊。”
“我们是外地来的。”为首者开口说道,确实不似当地口音。
“对,对……是外地来的朋友。”邓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们都拿到了许可,不然也进不了矿区大门啊。那里可是有卫兵把守的。”
“许可证能给我看看吗?”
“都押在大门岗哨那里的,免得弄丢。我说你小子就别问东问西的了,快进里屋给大家倒茶,我今天可买了几样好菜。”邓叔说道一半声音忽然高了起来,“等等,你穿衣服是要去哪?”
“我去岗哨看看,规定写了这东西要随身携带,我帮你们拿着不怕丢。不管是进矿场还是进营房,都得许可——”
同僚的声音戛然而止。
霍英只觉得血液倒涌,他看到郑鸣背后冒出了把尖刀,刀头反射着暗淡的血光。为首者将他紧紧捂在胸口,令他浑身只能微微抽搐,却发不出一句呼声来。
“柴大人,这……”
“他太啰嗦了,我们时间紧迫。”
“唉,可惜了。”邓叔摇摇头,转身朝屋内走来,“霍公子,你还在吧?”
霍英一读书人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你、你们……”
直到众人进了屋他才注意到,这些人腰间都带着武器。
“不要慌,他们都是自己人,朝廷派来的。”邓叔伸出手将他拉起,好心安抚道,“你应该知道,广平公主已经谋反了吧?”
“我……”霍英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好,拿下白沙县的府衙,让事务分局取而代之确实有谋反之嫌,可大家对此都是欣然接受才对啊?至少当地人没有一个不拍手称快的。
他记得邓叔当时也参与庆祝了来着。
“我听郑鸣说过,你是秀才吧?读书人对谋反这种事自然是深恶痛绝,只是平时不敢声张罢了。”邓叔从墙上取下库房的钥匙,丢到他手中,“我也知道你心中有大抱负,喝酒时都在嚷着为国为民,现在机会来了。”
“机……会?”他愣神道。
“打击谋反,助朝廷和枢密府一臂之力,这不正是彰显国为民的时机么?白沙矿场为金霞城提供铁料所需,若能中断其生产,便是大功一件。”邓叔顿了顿,“当然你无需害怕谋反者的报复,干完这事后,他们便会将你我护送出申州,去上元城定居。我做个富家翁,你也能封个京畿的官当当。”
“真的?”霍英下意识问道。
“当然,他们已经将我全家送过去了。如果你帮邓叔这一把,他们也答应如此待你。”
两人谈话间,屋里的十来人已经利索的换上了一身制服,其样式跟金霞军队的一模一样。
显然这伙人是有备而来。
慌乱渐渐退去,霍英忽然想明白了一点,决定投效朝廷的不止邓叔一个。比如大门岗哨的看守者通常有五到六人,他们能悄无声地的进来,必须内部有人接应才行。
去京畿当官……老实说,这个诱惑对他来说曾无限大,若不是始终考不上进士,他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去事务局应招。原以为自己能在总局大展拳脚,没料到最后却被派到白沙县来,霍英觉得一走了之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何况他能拒绝吗?
刺穿郑鸣背脊的刀尖还在他脑海中晃荡。
“谈完了吗?”那个被称为柴大人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道,“我们得抓紧了。”
“给我点时间——开启仓库的方法只有他才知道。”
霍英偏头望向对方,“邓叔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去京畿当官?”
为首者往怀里摸了摸,将一个竹筒扔到他胸前。
他打开筒盖,里面除了塞着一卷金叶外,还有一张任免文书——官职和名字一栏都空着,印章却已被盖上了。“具体什么官,取决于你的贡献。”
这答案已不言而喻。
霍英深吸口气,将竹筒收入自己的怀中,“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开启库房,我们要取几件东西。”
“那儿只存放矿山用的工具。破坏它们对矿山生产的影响并不大。”
“但这些工具之中有火药,不是吗?”邓叔咧嘴说道。
……
夜幕之下的白沙矿场漆黑一片,为了避免被守卫发现,一行人连火把都没有举,全靠暗淡的月光辨别方向。
库房就在堆场西边,是一栋老旧的两层砖楼,四周都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入口是一扇巨大的滑动式铁门。
赶路之际,邓叔的话一直徘徊于霍英脑海。
用火药中断矿场的生产方式只有一种——他们想要炸塌矿洞,彻底封死进入矿山的入口。
想要重新打通这些通道,没个十几年几乎不可能。
单就效果而言,这个做法确实算得上一劳永逸。
但他们似乎没考虑过一个问题。
白沙县该怎么办。
这个县城正是因为白沙矿场而建立,生活在县里的许多居民祖祖辈辈都是矿工,他们几乎一世都和矿山绑定在一起,若是矿场没了,白沙县还能独立存续吗?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这八千多人都得因此而背离家乡。
问题是除了金霞城,还有谁愿意收纳如此多的流民?何况广平公主失败被杀的话,金霞城还能不能维持现行的做法都是一个问题。
库房到了。
霍英拿出钥匙,犹豫了下,“非得用火药不可吗?让矿洞毁掉的话,白沙矿场的几千居民该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啊,现在你我干的可是打击谋逆的大事!没有国家的稳定,哪来个人的安宁!”邓叔皱起眉头道,“这事将来是要载入史册的,你难道不想在书中留下名来?”
“我们都是在为大启效力,最后造福的也是天下黎民。”柴大人在后面沉声补充道,“几千人和百万人,孰轻孰重,你应该能分得清楚。”
“我……知道了。”
霍英将钥匙插入锁孔,按顺序旋转四次——这种特殊的密锁需要连续开启四道插栓,铁门才能向一侧滑开。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铁门缓慢而动,与墙壁间露出了一条细缝。
“帮我推一下——这门太沉,我一个人打不开。”
立刻有三四人贴近门边,一同用力。
也就在这时,霍英猛地向后推了把邓叔,令他和柴大人撞了个满怀,自己则将钥匙转到错误的角度,令最后一道插栓重新放下。
只听到一声沉闷的轰响,滑动中的铁门陡然停滞下来。
而这时门与墙之间的空隙刚好能让他侧身穿过。
霍英紧贴墙壁,拼命挤入其中。中年男子也掀开邓叔,拔剑朝他刺来。
伴随腰间一麻,他终于穿过门缝,跌倒在库房内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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